第五百三十六章 高麗的歸二代
宴請當日,天上又飄起了雪花。 歸家的路上,胡瑞坐馬車里,外面雪花飄落,天色已經(jīng)陰沉。而他的心情,亦并不晴朗。 與吳竣的出身一般無二,胡瑞也是高麗朝的‘歸二代’! 胡家在其父胡宗旦時候才遷居高麗,睿宗一朝,胡宗旦深得王俁(高麗王王楷的爹)的信任,而今王任上,胡家雖然沒有了先王時候的風光,但也是高麗儒學領(lǐng)袖。所以他胡瑞才能謀得了保州知州的位置。 當然,這里頭未嘗沒有宋人勢大力強之后,高麗一朝在有意的向趙宋釋放善意。 他跟吳竣兩個歸二代,坐上了保州城這一軍事重地的軍政長官。這代表著高麗朝對歸化人的信任的同時,也絕對是對大宋朝的親善。 今日的酒席,內(nèi)容很強大,強大的胡瑞都有些受不了了。 所以他借故多喝了酒,因為他的身份著實尷尬。 但是現(xiàn)在,隨著馬車不斷的輕輕晃動,他的胸口里直泛起了惡心,嘔意一陣陣的涌上來,胡瑞都要挺不住了。 “停車!快停車!”他在里面突然叫道。 讓馬車路邊停下,人一下得馬車,張口就吐了,連噴幾口黃漿這才舒服起來。 “主人,您不要緊吧?”車夫見了這動靜,嚇的忙過來詢問。 “無事,只是有些酒氣上涌,且先停一停?!睌[擺手,胡瑞說著。 寒風夾雜著細小的雪花吹打在臉上,讓他頭腦頓時一清醒。 重新坐回車廂,胡瑞依靠在車壁上,雙目緊閉,人卻沒有半點睡意。 筵席中,吳竣明著暗著有意無意透漏出的一些消息,真的是叫他心中膽寒啊。 國人、野人! 是不是很可笑?這是春秋先秦時期的名詞,現(xiàn)在又要死灰復燃啦? 趙宋的皇帝真的狠毒辣啊,用一個國人與野人,輕飄飄的四個字,就誅殺了多少顆人心? 今后的趙宋朝,只有國人才能科考,只有國人才能從軍,甚至只有國人才能真正的發(fā)大財。 而什么是國人? 生活在中原的漢人都是國人,就是那些個羈縻州縣的土官家族,也被納入了國人之列。 還有塞北大草原上的部族族長和畢勒哥等投降的西域權(quán)貴,也都是國人。 可除了他們之外,其他的高昌百姓,草原上的牧民,還有那些土官手下的山民,你不會說漢話寫漢字,那就是野人。 野人倒也不是不能活,也一樣能經(jīng)商能做工,只能當他們發(fā)展到一定程度之后,那就要舉步維艱了。 商鋪面積、數(shù)量有限,田畝林地面積數(shù)量有限,船只等等都有限制。 你還怎么繼續(xù)興旺發(fā)達? 或許還有法子繞過這些個限制,可為了繞過這些限制所耗費的精力和金錢又要多少? 一句話,‘野人’的天花板太低了。 現(xiàn)在一個選擇就擺在胡瑞他們的面前。 你們想當野人還是想做國人? 當野人就持續(xù)的抵抗下去吧,只要你沒做下多大的禍,能在最后時候投降,身家性命大概就不會有問題的。 最多就是剝奪你大部分的家產(chǎn),然后給你一個限制,幾年之內(nèi)不能參加國人考核。 說真的,對于胡瑞這種小時候還在閩地生活過的人來說,國人考核真心不是問題。 他一會識文斷字,二能說一口還算標準的官話。因為他爹是讀書人么! 大宋的讀書人都是(學)說官話的。 不然金鑾殿上拜謝皇帝時候,張口就是叫皇帝老兒聽不懂的地方方言,那就是再有才華,前途也無亮了。 雖然已經(jīng)不經(jīng)常說官話了,但胡瑞還是有底子的。 官話日常對話,再能寫下《千字文》,這國人的資格就已經(jīng)到手了。就算除了他,今日到宴的那些人,一個個也都能過得國人考核。 高麗的官方文字和語言就是漢文和官話。就跟大部分的契丹貴人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一樣,高麗的兩班貴族也多能說漢話寫漢字。 但他們怕的是那個年限啊! 要是被趙宋定個十年二十年的限制,家門一代人就完了。 對于現(xiàn)在的胡家,官宦仕途的重要性是無可比擬的。 已經(jīng)享受過權(quán)利的人,沒誰會愿意再把它丟掉。 可這也一樣是其他人的死xue! 趙皇帝拋出國人與野人之說,分明就是一個威脅,一個對所有高麗貴人的威脅。 可胡瑞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招妙法。 吳竣在酒席上系統(tǒng)的介紹了趙宋今后的降人政策。 你是主動投降的,還是被動投降的?你是戰(zhàn)場上臨陣反戈,還是被圍后無奈請降?你是主動開城投降,還是城池堅持不住了,才被逼投降的? 各種各類的情況和相對應的待遇,多達上百種。 比如高麗王王楷,他要現(xiàn)在就降,那是會有國公之爵的,高麗王宮和國庫的一切錢糧都歸王楷所有,爵位世襲罔替,還能立廟叫王氏先祖香火不絕。 這待遇絕對豐厚。 可一樣是王楷,他要是死扛到最后呢?那就只有身死國滅爾。 挺厚的一手札,針對各級別大小官員或各類功勛的不同情況而不同…… 無恥的吳竣都把那本挺厚的手札直接放在自己案幾上,時不時的翻來看一眼,偏偏面上還是那么的道貌岸然。 無恥,這是真的無恥! 胡瑞對之是唾棄的,太不要臉皮了。 可同時胡瑞也是羨慕的,羨慕趙宋找的是吳竣,而不是自己。 馬車再次啟動。 車廂晃晃悠悠的,胡瑞想著事,向著想著,慢慢的人就睡了過去。然后他做了一個噩夢! 一個是今日宴會之事敗落,被他告于開京,高麗王派人過來抓吳竣一黨,并重賞了他。但這般就惹得宋人大怒,海東總管相公張俊率軍直殺到保州城下。一戰(zhàn)克了保州城,宋軍進城后就直奔他家把胡家滿門給抓了起……,他一下子就驚醒過來。 然后發(fā)現(xiàn)馬車已經(jīng)停了下來。 掀開車簾去看,原來已經(jīng)到家了。 一群小廝婢女在門庭外候著,只是因為他睡著了,不敢驚動。 “我睡了多久啊?”胡瑞擦了額頭上的汗。 腦子里很亂,心里也很煩惱,要是今日不去參加這聚會,他現(xiàn)在不就輕松了么。 吳竣手里握著有兵,一經(jīng)發(fā)作,那就大局已定,自己只能順從,還能為高麗朝殉死不成? 現(xiàn)在卻把自己陷入了‘兩難’之地,這都是吳竣的錯啊。 干嘛提前告訴自己呢。以至叫自己內(nèi)心不安,心懷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