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榆經(jīng)歷大悲大喜，亦久久難回神。

    “諸位，可明白了？”

    韓榆抬頭，入目是羅先生花白的胡須。

    和著其他十九道聲音，雙手交疊，深深作揖：“是，學(xué)生謹(jǐn)遵先生教導(dǎo)。”

    羅先生瞧著并不整齊劃一的動作，面色微緩：“為師給諸位準(zhǔn)備了統(tǒng)一的書生袍，領(lǐng)了書生袍，便前往課室，準(zhǔn)備上課?！?/br>
    剛錄取了就要開課？

    韓榆有些驚訝，和新同窗一起，在折返回來的年輕男子的帶領(lǐng)下前去領(lǐng)書生袍。

    后背被輕輕戳了下，傳來席樂安歡喜的語調(diào)：“榆哥兒，方才可嚇壞我了，幸好咱們被留下了?！?/br>
    韓榆彎了彎唇，他又何嘗不是。

    聽先生報到自己名字的時候，只覺得天都塌了。

    好在峰回路轉(zhuǎn)，柳暗花明又一村。

    韓榆捧過嶄新的書生袍，質(zhì)地柔軟，色澤明亮，是他從未穿過的。

    這樣

    的衣服，竟有兩身。

    韓榆心中難掩雀躍，抬頭就見韓松由遠及近。

    韓榆眉眼彎彎，同席樂安說了聲，小跑上前，捧高書生袍：“二哥二哥，我成功啦！”

    韓松眉目低斂，日光從頭頂照下，睫毛在下眼瞼落下暗影。

    竟有種出人意料的溫和。

    他雙手抱書，輕嗯一聲：“如此甚好，二叔二嬸得知，也會為你驕傲?！?/br>
    韓榆問：“那二哥呢？”

    韓松語氣微頓，半晌頷首：“我亦是?！?/br>
    韓榆眉開眼笑，雙眼閃亮亮，心里像喝了一大碗糖水。

    又想起韓松方才行色匆匆，身旁還有同窗，遂退至一旁：“二哥先忙，我們也要回去了?！?/br>
    韓松再度頷首，一眼掠過韓榆身后的十九人，先一步離開。

    身后的歡聲笑語逐漸遠去，同窗兼好友戳了戳韓松：“方才那孩子喚你二哥，可是你兄弟？”

    韓松凝視著蒼綠的青松，良久應(yīng)聲：“嗯，是弟弟。”

    第25章

    羅家私塾有近百名學(xué)生,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班。

    近一年入學(xué)的學(xué)生，統(tǒng)一在丁班接受羅先生的教導(dǎo)。

    一年后,丁班的學(xué)生若想升到丙班,可在既定時間參加升班考試。

    由羅先生親自出題，考試合格，即可獲得進入丙班的資格。

    當(dāng)然,升班還有另一種方式。

    ——在月度考核中連續(xù)獲得五次“優(yōu)秀”榮譽。

    不僅丁班升丙班,丙班和乙班的學(xué)生亦是同理。

    韓榆雙手交疊放在桌上，一臉認(rèn)真地聽羅先生侃侃而談,眼里光亮閃爍。

    左手邊,席樂安臉上是同款專注的表情。

    他二人都是卡著年齡進私塾的,理所當(dāng)然地被安排在最前排。

    兩個小蘿卜頭竭力挺直腰桿,也只勉強露出一截蘿卜纓子,顫巍巍支棱在空氣里。

    “升班考試在六月舉行,在座若有意升班，屆時可主動報名。”

    席樂安呼出一口白氣：“榆哥兒，我好緊張?！?/br>
    開學(xué)頭一天,他就已經(jīng)想象到未來同窗間的競爭會有多激烈。

    韓榆不可置否,小小聲附和：“我也是。”

    上首的羅先生輕叩桌案,湊在一起咬耳朵的兩人咻一下分開,正襟危坐。

    “今天上午的任務(wù)是練滿十張大字,為師會在下課前過來檢查你們的練字情況?！?/br>
    得知先生要離開,底下立馬傳來窸窣的sao動。

    羅先生教過成百上千個學(xué)生,如何不知他們的小九九，肅聲道：“若被我

    發(fā)現(xiàn)有人三心二意，敷衍了事,可要當(dāng)心為師的戒尺?！?/br>
    說罷,揚了揚手中戒尺。

    蠢蠢欲動的幾人瞬間安靜如雞，一動不敢動。

    羅先生很滿意眼前一幕，將筆墨紙硯分發(fā)給新入學(xué)的二十人：“今日暫且先用著，明日起需自備筆墨課本。”

    韓榆等人齊聲應(yīng)好。

    羅先生揩去指腹的墨水，耐心指點了書寫不規(guī)范的幾名學(xué)生，原地站定觀察片刻，方才離去。

    韓榆一手?jǐn)n著袖子，哼哧哼哧練大字。

    一個時辰轉(zhuǎn)瞬即逝。

    韓榆練完整整十張大字，羅先生也掐著點出現(xiàn)。

    在課室里巡視一圈，敲醒兩個練字練睡著的學(xué)生，罰他倆再練五張。

    訓(xùn)完瞌睡蟲纏身的學(xué)生，“鐺鐺”聲響起。

    下課了。

    羅先生冷冷瞥了眼那兩人，往前走去：“上午的課就到這兒，諸位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下午為師預(yù)備講解《孟子》梁惠王章句的內(nèi)容?！?/br>
    眾人起身作揖：“是，先生?！?/br>
    羅先生拿上書本、戒尺，緩步離去。

    席樂安揉著酸脹的手腕：“榆哥兒，你可是要回去用飯？”

    韓榆點頭：“我沒想到上午就開始上課，沒帶飯來?！?/br>
    席樂安輕拍韓榆的手臂，臉有些紅：“那咱們一塊兒走，我也要回去?！?/br>
    韓榆求之不得：“行，不過我要等二哥一起。”

    小伙伴見到生人會秒變番茄，他得提前知會一聲。

    席樂安眼睛睜大：“可是先前同你說話的那位？”

    韓榆答：“

    對，是他?！?/br>
    席樂安糾結(jié)了一小下：“他是榆哥兒的哥哥，咱們自然要等，只是......”

    韓榆偏頭，眨眼。

    席樂安有些難為情地說：“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走？”

    韓榆愣了下，沒懂。

    他不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席樂安又說：“你二哥在你右邊，我就在左邊?！?/br>
    韓榆：“......當(dāng)然沒問題?！?/br>
    這模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二哥是什么洪水猛獸呢。

    得到韓榆的應(yīng)允，席樂安如釋重負(fù)，語氣松快不少：“那咱們走吧?！?/br>
    韓榆嗯了聲，將桌面收拾整齊，又取出桌肚里新發(fā)的書生袍。

    剛站起身，身后傳來劇烈的咳嗽。

    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臟器都咳出來。

    韓榆聽著心驚，轉(zhuǎn)身向后看去。

    后桌與他年歲相仿，清秀面龐透著病態(tài)的白，因咳嗽涌現(xiàn)兩抹酡紅。

    好像脆弱精致的玻璃人。

    韓榆見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同桌卻視而不見，旁若無人地跟人嘻嘻哈哈，不由擰眉。

    小手在衣袖的內(nèi)袋里摸索一圈，抽出一方灰色的帕子：“給，擦擦。”

    后桌咳嗽之前應(yīng)該在喝水，衣襟和桌面上都濺上了水珠，頗為狼狽。

    遞出帕子后，韓榆就有些后悔了。

    后桌衣衫整潔，束發(fā)的發(fā)帶上綴著的珠子色澤瑩潤，一看就價值不菲，想來家境很是不錯。

    這種家庭出身的孩子，會接受一方灰不拉幾的帕子嗎？

    即便這方帕子是臨行前蕭水容連夜為他縫制的，他很喜

    歡。

    穿書一月有余，韓榆對大越的階級劃分有所了解。

    雖說士農(nóng)工商中“農(nóng)”排在第二，但是現(xiàn)實中卻落差甚大。

    好些人寧愿恭維商賈，也瞧不起在地里刨食的農(nóng)民。

    韓榆不想徒生事端，遞出帕子也是動了惻隱之心，沖動之舉。

    正要收回，帕子另一端傳來輕微的拉扯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