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個(gè)夢。

    一個(gè)漫長而又痛苦的夢。

    夢里一張張臉，宸王、安王、梅氏、賈氏......沈紹鈞、梅仲良......太多的不甘和怨懟，鋪天蓋地涌來，

    將他淹沒。

    窒息，痛不欲生。

    再睜開眼，永慶帝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金鑾殿。

    周圍什么都沒有，他坐在龍椅上，向上天祈求。

    祈求能得到原諒。

    祈求一切重來。

    他還是皇帝，他正值壯年，越含玉沒有大權(quán)在握。

    可惜他求遍滿天神佛，也沒得到原諒，更沒回到年輕時(shí)，坐擁江山美人。

    永慶帝醒來。

    四下無人，萬籟俱寂。

    他張大嘴哭了。

    沒有一點(diǎn)聲音。

    -

    永慶二十八年，臘月初十。

    永慶帝病癥好轉(zhuǎn)，親手?jǐn)M寫傳位詔書。

    傳位給皇太女，越含玉。

    這一回，再無人糾結(jié)詔書的真?zhèn)巍?/br>
    大臣們不愿，也不敢提出質(zhì)疑。

    ......

    永慶二十九年，正月初一。

    登基大典上，永慶帝坐著輪椅，親手將玉璽交到越含玉手上。

    越含玉成為大越第三位女帝，改永慶二十九年為元熹元年。

    越含玉，即元熹帝。

    ......

    新帝登基，好像和往常并沒什么不一樣。

    大臣們習(xí)慣了頭頂上方那清泠泠的女聲，也習(xí)慣了皇太女雷厲風(fēng)行，說一不二的行事手段。

    當(dāng)然，還是有細(xì)微不同的。

    皇太女穿上龍袍，端坐在龍椅上。

    本宮改稱為朕。

    以及，大封官員。

    元熹元年的第一次早朝，得到提拔的官員足足有數(shù)十之多，韓榆和韓松就在其中。

    韓榆為正一品殿閣大學(xué)士，兼管火藥營，并授予四品明威將軍的虛職。

    韓松為正一品太傅，因現(xiàn)今東宮空置，兼行戶部尚書之職

    ，掌管戶部。

    這般封賞堪稱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但無人敢置喙什么。

    “微臣謝陛下隆恩。”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在華公公的唱聲中，首輔蔡文出列：“陛下......”

    ......

    整個(gè)早朝持續(xù)一個(gè)時(shí)辰之久。

    “退朝——”

    百官如潮水般涌出金鑾殿。

    天剛破曉，縷縷霞光躍出地平線，璀璨不可方物。

    韓榆行走在晨霧之中，眉眼輕松恣意。

    “二哥，太陽出來了?！?/br>
    韓松微微一笑，兩人拾級而下。

    云霧散去，金輝灑滿全身。

    他們就這樣往前走，一直走，永不停歇。

    前路似錦，光明燦爛。

    第170章

    元熹元年,二月初一。

    乍暖還寒之際，天空飄著綿綿細(xì)雨。

    翰林院學(xué)士盧岱身著官袍,頭戴烏紗帽,手捧一指厚的書冊，出現(xiàn)在皇宮門口。

    往來官員絡(luò)繹不絕，守衛(wèi)宮門的禁軍威嚴(yán)肅穆。

    他一臉從容,正對正南門跪下。

    雨絲淅瀝瀝打在他身上,洇濕紫色的官袍。

    “微臣懇請陛下為女帝正名，為先祖平冤！”

    “微臣懇請陛下為女帝正名,為先祖平冤！”

    “微臣懇請陛下為女帝正名,為先祖平冤！”

    盧岱鏗鏘的嗓音在皇宮前回蕩,經(jīng)久不散。

    三聲過后,俯身一叩首。

    他起來,向前走三步,再次跪下。

    “微臣懇請陛下為女帝正名，為先祖平冤！”

    三步一跪。

    一跪三呼。

    盧岱的舉動攫取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們或近或遠(yuǎn)地看向他，然后再難移開視線。

    ......

    終于來了。

    在場官員的腦海中同時(shí)浮現(xiàn)出這四個(gè)字。

    他們心中五味雜陳。

    有感慨,也有釋然。

    早在靖郡王逼宮那日,廢后戴氏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說出明興帝的密旨和太上皇對元熹帝的所作所為,他們就有了預(yù)感。

    會是誰第一個(gè)勇敢站出來？

    他或她會在什么時(shí)候站出來？

    總之不會太久。

    果然,這一天就這樣毫無預(yù)兆地來了。

    盧岱,出身寒門,十年寒窗科舉入仕。

    他為什么要替女帝正名？

    他的先祖又是誰？

    現(xiàn)在不知道沒關(guān)系,相信

    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

    盧岱三步一跪地走進(jìn)皇宮。

    官員們自發(fā)跟上，無數(shù)雙眼一刻不曾偏移地落在他的身上。

    韓榆雙手抱臂，看向左右：“走吧?！?/br>
    他率先跟過去,兄長好友緊隨而上。

    盧岱年過不惑,行至中途便已乏力。

    他的額頭在循環(huán)重復(fù)的叩首動作中血流不止，被雨水沖刷著劃過臉頰，自下巴蜿蜒而下。

    失血讓盧岱面色漸白，嘴唇也失去血色。

    他蹚過雨水，三步后跪下。

    “微臣懇請陛下為女帝正名，為先祖平冤！”

    再爬起來，清癯的身體猛地晃了下。

    韓榆隔著雨幕注意到，一個(gè)箭步上前，趕在所有人前面攙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