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202節(jié)
‘不舒服?!@是寫在小臂上的。 ‘師父,我已經(jīng)餓得想吃人了?!@是寫在肩膀上的。 ‘放心,我不會吃你,我就舔一舔。’這是寫在后腰上的。 ‘這地方不太對勁,幸好我將墨玉鐲帶來了?!@是寫在頸間的。 ……江顧額頭青筋直跳,‘閉嘴?!?/br> 衛(wèi)風還在不知死活的到處亂摸,江顧正準備收拾他,走在前面的幾人忽然停了下來。 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扇高聳入云的朱砂大門,無數(shù)嬰兒的啼哭聲從門內(nèi)傳了出來,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讓人心神不寧。 貼在他身上的鬼紋忽然安靜了下來。 這廝安靜下來,江顧反倒有些不放心了,他寫道:‘不舒服?’ 趴在肩膀上的鬼紋輕輕點了點他的耳垂。 面前的朱砂大門緩緩打開,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第214章 生死無咎(十一) 曲豐羽回頭看了江顧一眼。 “你這侍女便在門外候著吧。”宋崇時催促她, “快點跟上。” 曲豐羽道:“不行,我要帶他一起進去。” “我一次只能帶一個人進去?!彼纬鐣r道,“況且你帶她進去做什么,里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br> “原來你也知道這不是好地方?!鼻S羽笑瞇瞇道:“那我去和他說幾句話總行了吧?” “快點。”宋崇時不耐煩道。 曲豐羽不緊不慢地走到了江顧面前, 因為在失靈陣里無法傳音, 她笑得刻薄又得意:“靈兒meimei,宋公子一次只能帶一個人進去, 實在是不好意思啊, 我本來想帶你進去見見世面呢?!?/br> 江顧看了她一眼, 抬手摸到了腕上的鬼紋, 借著行禮不著痕跡地遞到了曲豐羽手上。 曲豐羽淡定地攏了攏袖子,哼笑了一聲,轉(zhuǎn)身便走向了宋崇時。 宋崇時帶她進門時萬分不解:“你既然不喜歡這侍女,為何還非要將她帶在身邊?” 曲豐羽涼涼地睨了他一眼:“少裝傻了,她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我就是要挫挫她的銳氣, 什么人也敢和我搶人?!?/br> 宋崇時聞言, 不自在道:“你少自作多情,若不是因為鄔和致——” “我懂?!鼻S羽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 “我樂意, 你管得著嗎?” 宋崇時頓時氣悶。 衛(wèi)風被江顧強行撕下來遞給了曲豐羽, 心中憋屈,但還是忍不住悄悄從曲豐羽袖子里探出條鬼紋來。 江顧孤身一人神情淡漠站在那里,離他越來越遠,隨著朱砂大門緩緩合攏, 徹底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衛(wèi)風心底忽然涌上了一股濃重的不安。 朱砂門前四下無人, 江顧尋了處僻靜的地方,拿出了一張人皮紙, 他按照鄔和致說的辦法,往人皮紙眉心點了滴朱砂,那人皮紙便迅速膨脹成了名少女的模樣,而原本只是墨水化出的眉眼也變得與活人無異。 鄔和致轉(zhuǎn)了轉(zhuǎn)僵硬的脖子,笑道:“七公子果然言而有信?!?/br> “希望鄔樓主也能說到做到。”江顧說。 “自然?!编w和致看上去對這里非常熟悉,他從懷中掏出來了兩張涂滿了朱砂的人皮紙,道:“宋時峻將金靈塔周圍都布滿了失靈陣,除了讓有宋家血脈的人帶路,其他辦法根本無用。” 江顧接過那張鮮紅的人皮紙,雖然表面有新鮮朱砂的顆粒,但看上去已經(jīng)年歲久遠,他道:“這人皮紙是用宋家人做的?!?/br> “聰明。”鄔和致笑了笑,在江顧面前,他似乎還在維持著陽華宗宗主的模樣,溫和有禮,“我們將元神附著進這人皮紙內(nèi),便能順利進入塔中?!?/br> 江顧道:“你剛才有機會帶走曲豐羽?!?/br> 鄔和致勾唇一笑:“我可沒這么傻,在宋時峻的門口動手,對我來說能解契才是上策?!?/br> 兩人的元神附著進朱砂人皮紙中,鄔和致在前面帶路,朱砂大門被推開了一條極其細微的縫,兩張人皮紙悄無聲息地飄了進去。 甫一進門,便是寬敞的大殿,殿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懷抱著嬰兒的女神像,大殿兩側(cè)是沒有欄桿的樓梯,層層遞進直入穹頂,一眼望不到盡頭,每層樓梯的轉(zhuǎn)折處都有一個極小的門,嬰孩的啼哭聲便是從門內(nèi)傳來,大殿中走動著的都是些年老的婦人,她們腰背佝僂,神情麻木地抱著光溜溜的嬰兒,穿梭在樓梯之間,仿佛已經(jīng)重復(fù)了千百遍。 “她們都是些沒有修為的凡人,看不見我們?!编w和致帶著江顧上了樓梯,低聲道:“我也是在這里出生的?!?/br> 江顧對他的身世不感興趣,鄔和致卻沒有停下的意思:“我能出樓的時候才十二歲,那時候我偷偷溜回來,想找那個生下我的女人,按平澤大陸的說法,我應(yīng)該喊她一聲母親?!?/br> 人皮紙停在了大殿上方一處窄門前,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千辛萬苦找到了她,結(jié)果她看我的眼神充滿恨意,想要掐死我,她沒有修為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我原本沒想殺她的……不過說來奇怪,我殺死她的時候,她對我笑了一下?!?/br> 就像是解脫。 鄔和致推開門,轉(zhuǎn)頭看向江顧:“我一直覺得對塔里的人來說,比起這樣屈辱無望地活著,死亡是更好的歸宿?!?/br> 朱砂涂滿的紙皮臉看不清表情,但他就這樣靜靜地看了江顧片刻,然后走進了那扇門。 一進門,濃郁的怨氣撲面而來,江顧下意識地想動用靈力抵擋,忽然記起周圍都是失靈陣,強忍著不適走了進去。 “這里是他們處理瑕疵品的地方,平時不會有人過來?!编w和致道,“我曾經(jīng)在這里設(shè)置過一個不需要靈力的傳送陣,你現(xiàn)在知道曲豐羽的位置嗎?” 江顧道:“你有把握帶走她?” “盡力一試?!编w和致說,“等她落到宋時峻手里,我就完了?!?/br> 年歲久遠的法陣被藏在了一堆腐尸爛rou中,兩個紙皮人跳了進去,一道微弱的光芒閃過,周圍又陷入了死寂。 傳送陣的盡頭,是一座色調(diào)灰暗的宮殿,數(shù)不清的盒子密密麻麻地吊在房頂,盒子底部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芒,有淺有淡,上面的花紋看起來有些眼熟,直到再往前走了幾步,江顧才想起來自己在何處見過——是當年江殷重用來裝他那一小塊元神的天機盒。 只是與江家的天機盒比起來,這些盒子要精致許多,體積也更大,倘若將這些盒子再放大數(shù)倍,便是凡人收斂尸體時用的棺材。 “宋時峻果然帶曲豐羽來了這里……這些盒子里面裝著的都是望月修士的分神?!编w和致虛弱的聲音在一片死寂中格外清晰,“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猜到了,但凡在金靈塔中的出生的孩子,離開塔內(nèi)時都會留下一半的元神,那些元神被放進了這些天機盒中,一旦他們在外隕落,就會由這一半元神代替他們,但這些分神經(jīng)年累月被養(yǎng)在天機盒里,得不到身體的滋養(yǎng),所以會變得格外渾濁臟污,而他們身體內(nèi)的另一半元神,早就在被分割時就被金靈塔污染了,也干凈不到哪里……” “煙雨臺對修士的控制不止種進生死契那么簡單,外面許多修士其實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但他們本人并不知道?!编w和致看著江顧,“所以江向云試圖用十重境幫焚臺殿和八閣那些人解除生死契,就是一個笑話,而蕭澹之所以這么沉得住氣,是因為你們的所作所為對他根本構(gòu)不成任何威脅?!?/br> “至于你們想用金靈塔、十八籠和鏡花卷打開界鄉(xiāng)更是無稽之談?!编w和致盯著他笑道:“這些神器都各自認了主,你們怎么保證在蕭澹趕來之前分別殺了他們,更何況鏡花卷的主人是蕭澹?!?/br> “你如何知道的?”江顧問。 “煙雨臺召集了八閣十樓,要在一個月之內(nèi)將你們剿滅?!编w和致笑道,“別白費功夫了,抓緊時間逃命去吧?!?/br> “你沒必要與我說這些?!苯櫩戳怂谎邸?/br> “你就當我多管閑事吧。”鄔和致甩出一張人皮紙,那人皮紙悄無聲息地沒入了他頭頂上方的小盒子中。 緊閉的殿門緩緩打開。 地面空無一物,江顧藏在了最近的盒子上面,紙皮人薄薄一層,從下面根本看不到,他微微傾斜身體,看清了來人。 是曲豐羽和宋崇時,而走在他們最前面的是一個身著黑袍的青年,眉眼間和宋崇時有幾分相似,應(yīng)該就是宋時峻無疑。 宋時峻在大殿中央站定,對曲豐羽和顏悅色道:“曲姑娘,鄔和致的分神就在此處,你是否與他締結(jié)了道侶契,我們一試便知。” 曲豐羽眼底閃過一抹詫異,“分神?” “不過是些保命的手段罷了,崇兒,去將鄔和致的分神取下來?!?/br> “是,兄長?!彼纬鐣r看了曲豐羽一眼,手中結(jié)了個極為復(fù)雜的法印,空中的某個盒子底部閃爍了兩下,慢慢地落了下來,懸浮在了半空。 宋崇時走過去,伸手剛碰到盒子,他身后宋時峻忽然冷喝一聲:“崇兒躲開!” 宋崇時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宋時峻一掌掀開,半空中的盒子陡然炸開,從里面跳出來一個紙皮人,牢牢吸附在了宋崇時的后背上,而后逐漸膨脹,化作了生人模樣。 鄔和致扣住宋崇時的命門,緩緩抬起頭,笑得鬼氣森然:“宋樓主,好久不見啊?!?/br> 宋時峻神色一沉:“鄔和致,你什么意思?” “這話該由我來問你吧?”鄔和致的目光越過他,落在了曲豐羽身上,又倏然收回,冷笑道:“就算這個女人與我結(jié)了道侶契又如何,你想利用分神讓我變成你的傀儡,順理成章接管乾坤樓,這算盤未免打得太響了些?!?/br> 宋時峻道:“你放了崇兒,我將這女人還給你?!?/br> “宋樓主可真會說笑,這金靈塔到處都是你設(shè)下的失靈陣,你就算將她交給我,我們也逃不出去,最后還不是任你宰割?!编w和致抬頭看向上方的盒子,“江道友,別在上面看戲了,你也該下來助我一臂之力才是。” 一張紙皮人緩緩地落到了地面,化作了個人形。 藏在曲豐羽袖中的衛(wèi)風化作了黑霧,悄無聲息地滑落到了地面。 第215章 生死無咎(十二) 鄔和致還有閑心轉(zhuǎn)頭看了江顧一眼。 “江道友, 我看押了衛(wèi)風幾百年,你不會覺得我連他都認不出來吧?”他一邊帶著宋崇時往后退,一邊笑著問道。 “有區(qū)別?”江顧看到了曲豐羽腳下彌漫而起的黑霧。 他也沒想騙過鄔和致,不過是鄔和致問時讓他二選一, 衛(wèi)風的元神出現(xiàn)在他的識海中, 他便下意識地選了衛(wèi)風,至于鄔和致信不信, 那就不關(guān)他的事了。 鄔和致笑出了聲:“是沒什么區(qū)別, 只要帶你們一個進來, 另一個肯定也會進來, 玉階和劫玉命中注定糾纏不清?!?/br> 此話一出,宋時峻再看向江顧的眼神就變了。 鄔和致禍水東引,玉階對望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哪怕只是將江顧抓住,在蕭澹面前也是大功一件, 比起控制住鄔和致拿到乾坤樓不遑多讓。 不過看宋時峻的模樣, 他顯然兩個都想要。 “兄長,不用管我?!彼纬鐣r出聲道, “殺了他們!” 鄔和致卻笑了起來:“宋小公子, 你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 若這回也死了,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活過來,你兄長舍得嗎?” 宋時峻冷漠地望著他:“這里布滿了失靈陣,你就算殺了他也逃不出去?!?/br> “這就不用你cao心了?!编w和致的紙皮已經(jīng)沒入了宋崇時的皮rou, “讓曲豐羽過來?!?/br> 宋時峻看了他一眼, 讓開了路,道:“曲姑娘, 過去吧?!?/br> 曲豐羽朝著鄔和致與江顧慢慢走了過來,她皺了皺眉,站在了江顧旁邊,低聲道:“不太對勁。” 鄔和致一把扣住了曲豐羽的肩膀,而后拽著宋崇時往后退到了傳送陣的邊緣,就在他馬上就要觸碰到法陣邊緣時,宋時峻忽然笑了一下。 被鄔和致控制住的宋崇時陡然暴起,鄔和致一把將曲豐羽推開,反手便去擋他的攻擊,然而還是遲了一步,宋崇時像是不怕疼痛,任由他的手掌穿透了自己的脖頸,竟在沒有動用靈力的情況下直接將那紙皮人撕成了兩半。 鄔和致cao控著分神立刻逃竄,豈料宋崇時比他還要快,五指成爪掌心亮起了微光,竟和天機盒上的光芒一模一樣。 曲豐羽上去一腳踢開了他的手腕,“宋崇時!” 宋崇時卻毫無反應(yīng),脖子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硬是用蠻力將她撞開,鍥而不舍地追逐鄔和致的分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