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207節(jié)
“臺主有令,要善待你?!彼螘r峻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心里要有數(shù)?!?/br> “自然?!苯櫟?。 顧清暉的性命還在宋時峻手中,宋時峻料定他不敢輕舉妄動,而是留給了他一枚玉佩:“江顧,你是聰明人,想要你母親活命,就要學(xué)會審時度勢。” 宋時峻離開后,衛(wèi)風(fēng)氣得咬牙切齒:“師父,我去殺了他!” 江顧在識海中按住了他,外面有諸多法陣監(jiān)視,江顧沒有讓他貿(mào)然現(xiàn)身,沉聲道:“還不是時候,稍安勿躁?!?/br> 衛(wèi)風(fēng)道:“蕭澹到底什么意思?” 他本來已經(jīng)打算隨時卷著江顧的元神逃跑,誰知蕭澹根本不按套路來,反而對江顧客客氣氣,讓人琢磨不透他的態(tài)度。 反觀江顧也十分沉得住氣,這么要命的時候,還有心情指點(diǎn)他:“雖說不能被欲望掌控,但你本身修習(xí)六欲道,也不可過分壓制,否則便會過猶不及。” 衛(wèi)風(fēng)一愣,定定地望著他:“我覺得之前自己很過分,我……我故意裝成從前你喜歡的樣子,還假裝對你情真意切,師父,我根本沒有那么好?!?/br> “你又如何斷定那不是你?”江顧抬手,靈符起勢,落在了他的眉心,“世間道法萬千,切忌照本宣科,有時隨心所欲反而更接近大道?!?/br> 渡劫過后反而有些不穩(wěn)的心緒倏然靜了下來,江顧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讓人無比安心的力量。 “你的道從來與他人無關(guān),要修的自始至終只有你自己?!?/br> 剎那間,靈臺清明迷霧盡散,天地間的規(guī)則無形之中隱隱相和,師承悟道的聯(lián)系前所未有的緊密,原本虛浮險(xiǎn)些又入泥沼的六欲道心倏然穩(wěn)固下來,是衛(wèi)風(fēng)從未體驗(yàn)過的沉靜與平和。 他看見了江顧。 有一瞬間他仿佛看見了世間山海,諸天神佛,但睜開眼,也只有一人。 “師父?!?/br> 他恭敬地、虔誠地、又滿懷愛意與依戀地喊他。 誠心誠意,大逆不道。 第221章 生死無咎(十八) 界鄉(xiāng)。 閻淮安看著被困在十八籠中的江向云等人, 哼笑了一聲:“平澤來的鼠輩,還是不要白日做夢了,十八籠是認(rèn)我為主的神器,就算你們跑到天涯海角, 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br> 十八籠可大可小, 現(xiàn)在如同一只巨大的鳥籠,將陸離雨、江向云和姚立幾人關(guān)在里面, 鏤空住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法陣, 根本沒有任何逃離的機(jī)會。 閻淮安身后, 謝成蓮冷聲道:“把蕭清焰和謝池春交出來, 或許還能讓你們死得痛快點(diǎn)。” 江向云微微一笑:“兩位樓主為何如此篤定他們二人在我手里?” 謝成蓮轉(zhuǎn)頭看向閻淮安,卻聽閻淮安道:“在不在你們手里,一試便知!” 整個十八籠倏然暴漲變大,周圍的靈力開始澎湃洶涌,而籠內(nèi)江向云卻絲毫不慌, 他手中飛快結(jié)印, 旁邊的陸離雨、姚立和吳義等人也結(jié)出了同樣的法印,閻淮安直覺不對, 想要收手, 卻還是晚了一步。 只見原本合攏的十八籠籠身扭曲了原本的方向, 竟彎折成了向外的弧度,瞬間便分散開來,直沖謝成蓮和閻淮安而去。 兩人疾速后撤,閻淮安不得已祭出了法相抵抗, 心中駭然, 他雖然依舊能控制十八籠的力量,卻已經(jīng)無法控制十八籠的方向, 他釋放出去的靈力竟全都反方向攻擊到了自己和謝成蓮身上。 “你們做了什么?!”閻淮安大怒。 “不過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标戨x雨笑道,“閻淮安,你可知你cao控著十八籠在生死樓害死了多少修士和靈獸?” “你從他們身上取丹抽魂制成紙皮人時就該想到會有今天?!苯蛟瞥谅暤?,“殘害無辜,枉殺生靈,神器承天地自然神力,你們?nèi)绱说剐心媸?,竟還想要神器甘愿認(rèn)你為主?” “白日做夢的是你!” 法印落下,江向云四人的法相分列在十八籠周圍,將謝成蓮和閻淮安及其法相牢牢束縛在了十八籠內(nèi)。 “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閻淮安怒道,“就憑你們,根本就無法控制十八籠這種級別的神器!” 他和謝成蓮都是太乙境的修為,怎么可能會被這幾個金仙境的修士困住?! “我們是不能?!苯蛟圃诨\外,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但你好好看看,這籠身上的是什么?!?/br> 謝成蓮感受到體內(nèi)的靈力在飛速流失,他朝著籠身定睛一看,只見數(shù)不清的紙皮人密密麻麻地覆在上面,被墨筆畫出來的眼睛正扭曲憤怒地瞪著他們,宛如從地獄里爬出來朝他們索命的厲鬼。 “這數(shù)萬冤魂,可夠要你們性命?!” 十八籠上附著的紙皮人如無數(shù)飛蟻,轟然鉆入了籠中,開始瘋狂地啃噬著他們的血rou和元神,籠內(nèi)頓時發(fā)出了凄厲的慘叫聲。 而江向云等人也并未放松,他們四人結(jié)印將神器牢牢固定的在原地,閻淮安和謝成蓮的法相與元神還在拼死掙扎,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令人牙酸的啃噬聲才終于止歇,而他們也全都耗盡了靈力,緩緩地收回了法相。 血腥氣沖天,吳義看著慘紅的籠身,咬牙道:“罪有應(yīng)得。” “煙雨臺那邊已經(jīng)有消息了,我們立刻啟程。”江向云接過姚立遞來的丹藥吞下,又隨手遞給了陸離雨幾顆。 陸離雨抱著胳膊,湊上去借著他的手咬走了。 “……”江向云看了他一眼,“焚臺殿的人你怎么安排的?” “已經(jīng)全都分散到八閣附近了,只要你們那邊拿下十樓,就有人給你們往八閣指路。”陸離雨含著丹藥也不吃,在嘴里滾了幾圈,“阿云,我還真是小瞧你了?!?/br> 他沒想到江向云和江顧真能搞出這么大的陣仗,甚至帶上了整個平澤,從原本的毫無希望,到現(xiàn)在也能有一爭之力。 江向云道:“也多虧了你與吳道友鼎力相助?!?/br> 陸離雨笑了:“你與我還——” 話未說完,他臉色遽然一變,猛地往江向云撲去,但還是遲了片刻,關(guān)鍵時候姚立推了江向云一掌,讓魔氣將兩人籠罩在內(nèi),數(shù)不清的紙皮人自他們頭頂掠過,化作利箭將周圍的林木攔腰截?cái)唷?/br> 姚立和吳義躲閃不及,竟被紙皮人化作的利箭沒入了心口,往后踉蹌了幾步。 “小舅舅!”江向云急忙起身,卻被陸離雨拽住。 “公子別動!”姚立捂住心口,戒備地盯著早已殘破不堪的十八籠,只見一具血rou淋漓的白骨從紙堆中爬了出來,背后還隱隱顯露出法相。 閻淮安嗬嗬地笑了兩聲:“就憑你們也想殺死我?” 雖然在順逆樓中有他的分神,但閻淮安知道其中內(nèi)幕,再活過來也是受宋時峻控制的傀儡,他絕不能就這么死去。 “這些紙皮人……全都由我制成,你們以為憑這些東西就能反噬我?”閻淮安抬起手來,枯黃的紙皮人尖叫著哀嚎著,將他們包裹地密不透風(fēng),他咧嘴一笑,“我沒了這具軀體,照樣可以奪取你們的軀體!” 他骨爪一收,姚立和吳義體內(nèi)的紙皮人驟然漲大,兩人的神魂瞬間被撕扯。 “小舅舅!”江向云瞳孔驟縮,掙開陸離雨沖向了姚立,卻被飛過來的斗笠攔住。 “快走!”姚立陰柔蒼白的臉上竟罕見地多了幾分血色,他的胳膊已經(jīng)開始逐漸化作紙皮,他抬起手,生生掰斷了自己的食指,從頸間扯下了一個香囊和手指一起扔給了江向云。 “要走一起走!”江向云手中飛快地結(jié)印,徑直沖出了魔氣罩,陸離雨見狀罵了一聲,趕忙跟上,同他一起召出法相,試圖將姚立和吳義從那紙皮人里拽出來。 “你們帶十八籠快走!”吳義抬手砍斷了自己被人皮紙覆蓋的大腿,“閻淮安他想將我們?nèi)己乃涝谶@里——” 姚立飛快地封住自己周身的大xue,催動斗笠竟將江向云整個人都捆縛住,他對陸離雨道:“帶他走!” “你敢!”江向云罕見發(fā)怒,眼中血絲密布,“陸離雨,幫我解開!” 陸離雨看著周圍越來越多的紙皮人,罵罵咧咧地抓了抓頭發(fā),天羅地網(wǎng)覆蓋而下,扛起江向云便沖了出去。 “陸離雨!”江向云怒喝。 陸離雨只當(dāng)聽不見,仗著自己的修為比他高,速度越來越快,很快就在姚立和吳義的掩護(hù)下沖出了閻淮安的神魂范圍。 “誰都別想跑!”閻淮安已然失去了理智,數(shù)不清的人皮紙覆蓋在他身上,怨氣滔天,飛快地朝著周圍蔓延。 姚立和吳義對視了一眼。 如悶雷般的爆炸聲在身后響起。 陸離雨腳步一停,捆縛在江向云身上的天羅地網(wǎng)收了起來,而封閉他修為的斗笠緩緩化作了齏粉。 江向云順著陸離雨的視線望去,原本郁郁蔥蔥的密林已然化為平地,元神自爆后帶來的靈力波動澎湃浩蕩,那些被撕碎的人皮紙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落下,像漫天枯黃的紙錢。 “人皮已經(jīng)沒入了他們的心口,瞬間便能散至神魂,來不及救的?!标戨x雨說,“就算我們留下,也只是平白搭上性命?!?/br> 江向云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陸離雨說的對,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明白,方才是我……一時沖動?!?/br> 是他疏忽大意,考慮不周,沒有想到閻淮安還有反撲的可能,所以才讓姚立和吳義隕落。 “剛剛多謝你搭救?!彼麑﹃戨x雨道謝。 若非陸離雨反應(yīng)快,他和姚立吳義也會是同樣的下場。 他冷靜下來地太快,陸離雨有些不放心道:“你小舅舅他……” 江向云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那早就什么都沒有平地,正色道:“走吧,離開這里?!?/br> 陸離雨點(diǎn)了點(diǎn)頭,兩人開始往煙雨臺的方向前行。 生死常事,斗法隕落對修士而言再普通不過,若每次都要痛徹肺腑,那也不必再繼續(xù)修行了。 陸離雨看得淡然,何況姚立和吳義對他而言只勉強(qiáng)比陌生人熟悉一些,就算哪天江向云死在他眼前,他估計(jì)自己也不會有多大波動。 他這樣想著,轉(zhuǎn)頭看江向云。 只是平澤這些修士總是很重感情,他沒有親人,不知道江向云現(xiàn)在是何感覺,于是他往儲物袋中掏了掏,摸到了一顆糖。 這糖還是當(dāng)初在攏云城他買給江向云的,那時他們尚且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一路嬉笑怒罵結(jié)伴同行,他只依稀記得江向云很喜歡吃,卻因?yàn)樗酪孀?,總是矜持得很,非要他逼著才肯紆尊降貴地吃一顆……不知怎么就留到了現(xiàn)在。 他看著江向云,捏了捏那顆糖,還是松開了手沒有往外拿,繼續(xù)御劍往前。 算了。 江向云沒有察覺到陸離雨的動作,他緊緊抓著姚立扔給自己的香囊,里面放著的是他母親的骨頭,他曾經(jīng)為了拉攏姚立將這塊骨頭送給了對方。 現(xiàn)在回到了他手里,姚立又多還了一塊。 ‘阿云,他是我的弟弟,以后就讓他來替母親保護(hù)你?!?/br> ‘阿云,我是小舅舅,別怕。’ 江向云忽然想起來,最開始姚立喊的不是公子,自稱的也不是屬下。 讓他安心的也從來不是兩人之間的主仆契。 第222章 生死無咎(十九) 白骨闕。 嶙峋白骨成殿, 黑壓壓的死氣讓宮殿內(nèi)一片寂然,除了行走在內(nèi)的骷髏,不見任何生人,死寂中只有骨骼關(guān)節(jié)摩擦的聲音。 白羿和后問心行走其間, 眼中只剩一片茫茫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