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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208節(jié)

    不知道過了多久, 給他們帶路的骷髏終于停了下來,道:“二位, 闕主就在里面, 請?!?/br>
    白羿和后問心對視一眼, 踏上了那白骨壘就的臺階, 階邊的夜明珠散發(fā)著幽暗的藍光,將他們的臉映照得灰暗不明。

    白骨闕闕主是個清瘦的女子,她長得與白羿一般模樣,只是看上去更加穩(wěn)重,她在白骨堆中, 朝著白羿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白羿見過闕主?!卑佐嘈卸Y。

    白無收笑道:“你是我這么多分靈中, 唯一一個敢修出人身的,你竟還敢來見我?”

    “屬下有幸得闕主一絲魂靈, 又得人搭救點化, 才僥幸修出人身, 更不敢忘闕主大恩?!卑佐嗾f。

    白無收笑了笑,目光又落在了后問心身上,道:“大師,你來又是為何?”

    “在下與白姑娘一樣, 有一事想請闕主幫忙?!焙髥栃牡?。

    白無收道:“但說無妨?!?/br>
    后問心看向白羿, 白羿定下心神道:“闕主,我們想請你拿出玉階髓, 放望月所有被玉階髓控制的修士和靈寵自由?!?/br>
    白無收驚訝地看著他們:“是你們瘋了還是我在做夢?”

    這簡直比讓她白日飛升還要荒唐。

    “闕主,如果這樣做能讓你也重獲自由呢?”白羿問。

    白無收云淡風(fēng)輕地笑了:“我如何不自由?”

    “闕主若覺得自由,為何要放出萬千分靈分散到望月各處,從不離開白骨闕半步?就算那些分靈出了這白骨殿,也只能扎根在柜臺之后,永遠無法移動?!卑佐嗑o緊盯著她,“闕主,我是你的分靈,尚能多一分自由,我明白那是什么感覺?!?/br>
    白無收臉上的笑容變淡,大殿中掀起了一陣陰風(fēng),后問心低念佛號,憑空生出了一道屏障,擋住了她的驅(qū)趕。

    白羿在陰風(fēng)中緩緩抬起頭,一字一句道:“若闕主答應(yīng),白羿甘愿獻出這具身體與魂魄,讓您自由行走于世間?!?/br>
    白無收垂眸看著她,良久才道:“你可知身為分靈,多大的機緣才能得到人身?你吃了這么多苦,現(xiàn)在卻要將這具身體拱手讓人?”

    “我本就是闕主的分靈,倘若我對自由的渴望有一分,那闕主便有十分?!卑佐嗄抗鈭远ǖ?,“倘若我對望月的厭惡有十分,那闕主便是千萬分,我從修出人身時便知道了自己最后的選擇,您一直以來等待的就是這一天?!?/br>
    白無收嘆了口氣:“你若想離開,我不會攔你?!?/br>
    白羿卻搖了搖頭,在呼號的陰風(fēng)和沉沉的死氣中,一步一步踏上了白骨臺階,走到了白無收面前,俯身下來,與她額頭相貼。

    “我不會消亡,我本就是你的萬千分靈之一,最后也會變成你的一部分。”她笑著望進白無收的眼睛里,“闕主,以后有機會的話,帶我去看看……”

    話音未完,一陣柔和的白光閃過,端坐在骨堆中的白無收緩緩消散,白羿的眼神有一瞬間的空茫,而后恢復(fù)了神采。

    她轉(zhuǎn)過身來,望向后問心。

    后問心不太確定地看著她,問道:“白闕主?”

    站在骨堆中的人對后問心笑了笑,流下眼淚來,她又哭又笑,還帶著幾分茫然和不解:“她說,讓我自己去看?!?/br>
    是白羿。

    “阿彌陀佛?!焙髥栃目灰粐@。

    在她背后,數(shù)不清的白骨闕闕主的分靈全都匯聚在一起,和白無收一樣,緩緩地凝聚進了她的身體,白羿的修為飛漲,竟一躍到了大羅境,而未有任何雷劫。

    白羿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凝聚出的骨劍,抬手接住。

    “千年前,我曾有一主,他拼死救下我的本體劍身后,我們便失散再也未見,我被望月控制多年,已經(jīng)記不起他是誰,我為此耿耿于懷多年……但見到你后,我卻意識到他自始至終也只是想讓我活下去而已,他是誰已經(jīng)不再重要了?!?/br>
    “白羿,以后為自己而活吧?!?/br>
    白無收的聲音消失不見,骨殿重新歸于寂靜。

    白羿拿著骨劍,看向后問心。

    “一念破執(zhí)障,一念成無我?!焙髥栃碾p手合十,對她行了個佛禮,“白施主,恭喜突破?!?/br>
    寂寂千年,分靈數(shù)萬,從白羿拔地而出自成人身時,白無收就已經(jīng)自由了。

    白羿恍惚間明白過來,微微頷首:“我們?nèi)熡昱_。”

    與此同時,望月大陸十樓各部附近。

    被分散開的每一重境中都充斥著茫茫白霧,這霧氣中有靈氣也有濁氣,與天地之氣渾然一體,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白霧的本體,大大小小的飛舟穿過水脈,從境中緩緩飛出,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最近的匿息陣法中,長劍直指望月十樓。

    林飛白和扈驚塵看見了平澤的飛舟,交換過暗號之后,帶著他們直奔死樓而去。

    第一聲廝殺總是無聲無息,劍光閃過,血灑滿了白衣。

    倘若從高空俯瞰,便能看見以煙雨臺為中心的十樓附近忽然出現(xiàn)了數(shù)不清的修士,他們?nèi)缤挥嬈鋽?shù)的螞蟻,慢慢地開始蠶食離自己最近的龐然大物,從未體驗過的濃郁靈氣,數(shù)不清的雄厚靈脈,隨處看見的上古神殿,數(shù)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物和資源……這一切都讓平澤修士精神大振。

    資源越多,靈力越豐厚,便意味著離飛升越近,如此大的誘惑在前,沒有修士愿意打道回府,畢竟平澤已經(jīng)萬年都沒有修士成功飛升了。

    平澤修士打了個出其不意,待消息傳到煙雨臺,十樓中已經(jīng)有半數(shù)陸續(xù)陷落。

    煙雨臺。

    “陰陽、乾坤、生死六樓已經(jīng)全都被平澤修士占領(lǐng),我們正在查他們是如何破開界鄉(xiāng)進來的。”聶老道,“此事與江顧脫不了干系?!?/br>
    “這幾樓的樓主,溫自衡早已隕落,鄔和致不知所蹤,昨日閻淮安和謝成蓮的魂燈也已經(jīng)滅了,至于剩下的幾樓,宋時峻的順逆樓里全都是些老弱婦孺,虛實樓那群只知道研究陣法的呆子更不用指望……平澤明顯有備而來?!被痖w閣主火熾道,“我們再不動手,平澤這群人就要蹬鼻子上臉了?!?/br>
    木閣閣主木保卻道:“雷、風(fēng)、土三閣閣主和大部分修士都隨臺主去了沉曜,金閣因為五年前的叛亂至今人數(shù)稀少,天地閣更不必說,小公子現(xiàn)在都還沒有蹤跡,就剩下的水、木、火三閣,同這么多平澤修士對上,恐怕……”

    “平澤修士不足為據(jù)?!笔捛宸驳溃八麄冑Y質(zhì)平平,修為也平平,我們?nèi)藬?shù)雖少,殺了他們不成問題?!?/br>
    他眼底帶著傲慢和冷漠道:“我早就同父親說過,平澤這些人不除,遲早會弒主?!?/br>
    金恨蝶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偶爾才插一句嘴:“那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

    她話音剛落,高座上的蕭澹分神緩緩睜開了眼睛,眾人齊齊行禮。

    “臺主……”蕭清凡正想說話,誰知一直端坐在主位上的人竟然站了起來。

    在場的眾人頓時色變,面面相覷。

    蕭澹負手在身后,不急不緩地走下了臺階,他們趕忙跟上,皆神色驚異,不敢多言。

    “臺主,我們這是要?”聶老試探地開口問道。

    “客人都到家門口了,自然要出門迎接?!?/br>
    “免得失了禮數(shù)?!?/br>
    蕭澹面前厚重的殿門緩緩打開,遠處蒼茫的霧氣和霧氣后若隱若現(xiàn)的人影出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

    ——

    煙雨臺偏殿。

    淡淡的霧氣縈繞在江顧身邊,衛(wèi)風(fēng)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師父,十重境里的修士都被傳送出來了?!?/br>
    “元神可歸攏了?”江顧問。

    衛(wèi)風(fēng)點頭,頓了頓才道:“只是之前的木偶軀殼被劈壞了,師父,你再給我一個吧?!?/br>
    江顧卻道:“你用我的身體。”

    衛(wèi)風(fēng)愣住:“???”

    這實在不能夠怪衛(wèi)風(fēng)驚訝,他現(xiàn)在能隨意進出江顧的識海,若是再用了江顧的軀殼,那他就等于隨時都能奪舍江顧,徹底霸占他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覺地代替他,這種做法莫說是江顧,就算是衛(wèi)風(fēng)都覺得不夠穩(wěn)妥。

    哪怕以他現(xiàn)在的修為已經(jīng)可以不過分依賴身體。

    “分隔過后的元神太過松散,在木偶中恢復(fù)得太慢?!苯櫮椭宰咏忉尩?,“只要你的元神不滅,這具軀體便消散不了?!?/br>
    衛(wèi)風(fēng)隱隱覺得不對,疑惑道:“師父你的意思是……讓我代替你的身份?”

    “沒錯?!苯櫢惺苤厍恢袑儆谛l(wèi)風(fēng)的那顆心臟,聲音平靜道,“蕭澹心思縝密,我們未必會是他的對手?!?/br>
    衛(wèi)風(fēng)不贊同:“不行,你將身體給我了,那你怎——”

    他話未說完,聲音便被開門聲打斷。

    宋時峻站在門口,對江顧微微一笑:“江道友,臺主請你出殿?!?/br>
    江顧看向他。

    宋時峻攏著袖子,側(cè)身讓開了路。

    “看一出好戲?!?/br>
    第223章 生死無咎(二十)

    大殿外, 風(fēng)起云涌。

    灰白色的天沉甸甸地壓了下來,悶雷轟隆作響,法陣也擋不住肆虐的狂風(fēng),連空氣都變得潮濕黏膩, 衣袍獵獵作響, 枯黃的葉子被卷起,直到落在眼前, 才讓人看清那是片人皮紙。

    戰(zhàn)神殿的兩側(cè)是一男一女兩位將軍的神像, 他們執(zhí)刀而立, 神情肅然, 望向天邊停泊的無數(shù)飛舟,而在山巔,戰(zhàn)神曜朔的石像如同龐然大物,無悲無喜地望著腳下這群沙石大小的修士。

    江顧在階前站定,抬眼望去, 看見了許多熟人。

    最大的一艘飛舟上, 站著平澤大陸勢力最為顯赫的幾大世家和宗門,領(lǐng)頭的顯然是江家家主江殷重, 江篆和江向云站在他身后, 旁邊則是靈龍宗宗主景蒼和長老宋屏, 另一邊是周家家主周霖安和林家家主林煥,林飛白和周聽然跟在他們身后……周圍的飛舟中則聚集著他們最為精銳的力量,讓人驚訝的是,這些修士中竟有不少修為已經(jīng)到了金仙境, 而這些修士從未現(xiàn)于人前, 甚至平澤點人時都沒有被發(fā)現(xiàn)。

    除了中央江家?guī)ьI(lǐng)的主力之外,還有青渡帶著的鮫人怨靈, 曲豐羽、玄之衍和烏拓幾個也在他們穿上,夏嶺和莫道津等人則分散在附近,另一邊,白羿和后問心帶著菩提一族和白骨闕放出的靈寵和修士占據(jù)了一角,吳義、扈驚塵和雷九三則與焚臺殿眾人待在一處,其后還有許多從生死樓中逃出來的修士……

    成千上萬人黑壓壓地在天邊,將戰(zhàn)神殿圍了個水泄不通。

    反觀蕭澹這邊,則只有聶老與蕭清凡幾位閣主,但蕭澹看上去卻絲毫不慌。

    他甚至還有閑情逸致賞景,對江顧笑道:“江小友,你看望月與平澤的風(fēng)景有何不同?”

    江殷重已經(jīng)下令開始攻陣,守山大陣外法寶與靈力齊下,電閃雷鳴間炸開無數(shù)光團,洶涌波蕩的靈力席卷過山巒與重林,山摧地崩塵土飛揚,全都化作了灰燼,將天地間都染成了濃郁的黑。

    “并無不同?!苯櫟耐椎褂持邤痰墓猓D(zhuǎn)頭和蕭澹對上了視線。

    蕭澹笑了起來,他看著江顧搖頭,嘆道:“我聽說你修習(xí)的是無情道,你知道嗎?最開始,上古時期并不分這三千道,也沒有這么多修為等級的劃分,但是飛升者依舊不計其數(shù),但是隨著神降頻繁,修士們開始選擇各自追隨的神明,劃出了不同的道心,修為的高低也越來越詳細,他們也越來越依賴神器和陣法,可是飛升的修士卻越來越少,你知道為什么嗎?”

    江顧淡淡地看著他。

    “江小友,都是一樣的。”蕭澹笑道,“望月不想讓平澤來瓜分資源,上界的仙人們也不愿意我們這些修士上去,無情道、多情道、紅塵道丹道琴道天地道……從來就沒有分別。”

    江顧看著他:“臺主修習(xí)何道?”

    蕭澹笑容微斂,負手望向護殿大陣外不斷隕落的修士,緩緩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修的是——”

    法陣外雷聲轟鳴,眾多修士合力一擊,護殿大陣終于被撼動,裂開了一道深深的紋路,廝殺聲終于透過縫隙傳進了神殿,蕭澹的聲音有一瞬間的失真,但江顧還是在一片嘈雜混亂中聽清了那三個字。

    “蒼生道。”

    簡直荒唐至極。江顧感覺自己聽了個可憎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