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白尊華都在閉目養(yǎng)神，成祖被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困在中間。

    這種情形...還是頭一回。

    想起面對拒不承認(rèn)犯罪事實、還胡攪蠻纏的被告，他偶爾也頭疼得想要以此類手法，或者干脆在法庭上擰碎他們。這種想法在一遍又一遍重新復(fù)證過程中，會在腦海里會上演千八百遍。

    像極了現(xiàn)在車內(nèi)的氣氛，生硬，肅穆。

    由于不知道這輛車會開往何處，更能激起被告內(nèi)心深處的忐忑，甚至是有那么點興奮和期待？

    不過他比起被告，卻顯得更從容些。

    副駕駛的白武朝后視鏡看了眼，兩人視線堪堪對上，成祖禮貌含笑，他微微頷首，便快速回正視線。

    車子遭到晚高峰的阻攔，穩(wěn)當(dāng)?shù)馗Ｔ谲嚵髦小?/br>
    白尊華這才緩緩睜開眼，口舌細(xì)微地動了動，白武立馬遞過來水杯，還說：“老先生，榮老說剛上了一批好貨，只等您和大小姐親自去了品嘗?！?/br>
    “我說我們大小姐今天要加班，沒時間。”白武笑著說，“榮老巴巴兒地非要送一箱過來?！?/br>
    老爺子不言語，低頭喝了一口水。

    適逢司機(jī)緩慢啟動車身，杯中清水無波無痕。

    白尊華可能渴極了，連著喝了好幾口，眉峰顰蹙，沉聲沉嗓，“他是個極會吃的。不過丫頭不喜歡殼呀皮的，叫榮老撿了弄好，打包送去高盛。再去詹老頭那兒給她弄點冰淇淋，她從小就愛吃。還有那個rou骨茶，也是她愛吃的。”

    白武記下差人去安排，感慨：“恐怕大小姐這頓吃完，又要背著您偷偷減肥了。”

    白尊華掩上蓋子，仍是閑適地靠回椅子里，哼道：“小孩子家家的，都不注意好好吃飯，哪來什么力氣減肥。”

    成祖?zhèn)饶浚蠣斪用嫔峡粗幌膊慌?，言語間皆是對白亦行的寵愛和了解。

    白武嘆道：“您不知道，我們家大二那個，前不久還因為選什么啦啦隊，沒選上，三更半夜打電話過來跟我哭。喊著怪自己吃太多，吃胖了，又卯著氣力節(jié)食減肥。我一看，也想不通，體重秤都沒說她超，怎么一個小小啦啦隊說超就超，這都是哪來的畸形標(biāo)準(zhǔn)。我就說讓她別減了，去找啦啦隊重新制定標(biāo)準(zhǔn)，或者干脆打破所謂的標(biāo)準(zhǔn)?！?/br>
    “結(jié)果呢？”白尊華也笑起來問。

    車內(nèi)眾人注意力都集中起來，司機(jī)也豎起耳朵聽一截。

    “那是什么啦啦隊，就是當(dāng)?shù)氐男F(tuán)體，合起伙來欺負(fù)小姑娘。丫頭也是虎啊，聯(lián)合同學(xué)在校辦會上當(dāng)著全校師生的面，把收集好的證據(jù)擺到校長跟前，愣是毀掉了啦啦隊?？墒悄穷^目背后撐腰的是個地方檢察官，這年頭誰家孩子不是心頭rou？那人仗著手里有權(quán)又同院校利益掛鉤，再次恢復(fù)啦啦隊，只是沒了所謂的標(biāo)準(zhǔn)。我那姑娘心里肯定不服氣，我就跟她說，一個人要想在背后玩陰的，什么招都使得出來，人家現(xiàn)在還沒對付到你頭上，要么他把早就你祖宗十八代都摸清楚了，覺得你這個人不值當(dāng)他費(fèi)老大功夫，要么他清楚自身實力，不敢跟你硬來，想息事寧人算了。我說你也如愿加入啦啦隊了，就別管了，免得擦槍走火傷著自己?！?/br>
    白武絮絮叨叨說完，“老先生，您說我分析得對么？”

    說話的功夫，車子停在一家百貨商場旁邊。

    白尊華把玩著手里的官帽，盤玩已久，表面紅潤透亮，高雅端莊。

    他看眼窗外，突然提問成祖：“成先生覺得呢？”

    白武看過來，成祖不緊不慢笑道：“我倒是覺得這檢察官是把可利用的好刀。白小姐聰明勇敢，事情鬧開了，反而檢察官束手束腳，借他人之手銷毀不合理的規(guī)則，我想諸如此類的事他家小孩肯定再也不敢打著他的旗號亂來了。而白先生又教白小姐得饒人處且饒人，給自己留有余地，這樣的大智慧是現(xiàn)在好多普通家庭小孩進(jìn)入社會后一生必修的課題?！?/br>
    “你武爺說得也不錯。只是現(xiàn)在忍了，少不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蹬鼻子上臉?！卑鬃鹑A冷嗤，“云維德不就是個例子，眉毛長粗了連眼睛都蓋住了，忘了自己長什么鬼樣子?！?/br>
    白尊華最后說句：“叫你丫頭日后多留個心眼，不要什么朋友都交，什么人都往家里領(lǐng)?！?/br>
    門打開，幾人跟著下車。

    成祖總算是能換口氣。

    不多時，百貨商店的老總親自迎接，略帶些諂媚地說起哪陣風(fēng)把您老人家吹來了，感嘆道上次來還是七八年前光景，還遺憾地表示前不久周年日，他老人家都沒來瞧瞧，又變了臉高興地提到高盛周年日大小姐差人送了禮盒來。

    老總一眼認(rèn)出白尊華身側(cè)的成祖，樂呵地招呼。

    這個點，商場內(nèi)外金碧輝煌，人聲鼎沸。而他們這群人華服裹身，儀表威嚴(yán)，硬是走出了巡檢的氣勢，惹得眾人側(cè)目。

    白尊華對成祖問：“你經(jīng)常來？”

    成祖不卑不亢：“也不是經(jīng)常。有一回白總沒有襯腳的鞋子，來逛過?！?/br>
    提到白亦行，白尊華便面容舒展，嘴角噙著笑：“那丫頭要什么不是送到她去處。別不是上班上累了，跑出來玩耍?！?/br>
    成祖一時無話，白尊華根本不看他，負(fù)手來到珠寶區(qū)，老總當(dāng)即叫人把修繕完畢的東西從保險柜里取出來，“您看看，我找了古董修復(fù)大師親弄的。而且大師還沒走呢...”

    白尊華打開一看，同櫥窗那些標(biāo)著天價、閃閃發(fā)光的珠寶對比，這兩枚戒指顯得十分黯淡，但他收了盒子馬不停蹄趕到高盛。

    大廈燈火通明，隔著玻璃櫥窗，能看到里面的小人正忙忙碌碌。

    大家伙見著白尊華稀奇式兒地，有人遲鈍地沒反應(yīng)過來，等一行人走遠(yuǎn)才小聲喊句老先生好。

    大約好些年了，他沒過來高盛內(nèi)部。

    已經(jīng)記不清了。

    成祖領(lǐng)著路，抵達(dá)白亦行辦公室。

    白妮匆忙過來，屁股后頭跟著總經(jīng)辦所有人，目光驚訝，小心問候。

    她一個人埋頭批簽著文件，旁邊還堆放著剛剛幾家送來的吃食，原封不動。白尊華皺眉一嘆，擺擺手，打發(fā)人，獨個往里進(jìn)。

    白亦行才抬起手想揉一揉眼睛，白尊華握住她的手腕，叫：“行行?！?/br>
    “爺爺！”白亦行猛地一抬頭，驚訝之余都忘了驚喜，掃一眼手邊還熱的食物，“這些都是您讓送來的？”

    白尊華牽著她的手，坐到一旁小沙發(fā)上，問她：“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白亦行微愣，看著他，想半天沒想起來，白尊華說：“你回來的第一個生日?！?/br>
    白亦行馬上掏出手機(jī)看時間，肩膀徹底卸下來，懶懶地依偎在他手臂上，嘟囔道：“新市天天都一樣，我還以為在過楚門的世界。”

    “什么？”白尊華沒聽清楚。

    白亦行一鼓作氣，坐直身子，又像是有無盡的精神氣力，不吝夸贊：“您記性怎么這么好？比我的都好。不，比得過新市所有人！”

    她嘴甜，這么一哄，白尊華開懷大笑，趕上成祖敲門，送來一壺花茶，瞧見祖孫倆幸福和氣，尤其白亦行臉上的笑容，是他從未見過的。

    成祖站那兒，愣了幾秒。

    白亦行咳嗽一聲，起身介紹道：“爺爺，這是成祖，是...”

    白尊華看了眼那壺清淡的花茶說：“來的時候碰見了，他領(lǐng)著上來的。”

    白亦行看看兩人，又坐下去說：“好吧?！?/br>
    成祖道：“白總，老先生，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br>
    白亦行目送人出去。

    白尊華拉回她的注意力，打開其中一個包裝袋，哄問：“我估計冰淇淋都化了，要不等會直接去你詹叔那兒吃？”

    “我看看...”白亦行拿出來，模樣清晰可見，是一個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小姑娘背著書包，不知在沖誰招手，“邊緣有點融化了，能吃。這得是詹叔親自做的吧，這手藝，五十五年還真是深藏功與名?！?/br>
    “他一輩子就守著這些小玩意捯飭，花樣多不如做得精，保一世榮華富貴。你詹叔說到做到?！卑鬃鹑A把蟹和rou骨茶全擺在桌面，茶香混著絲絲甜味，彌漫了整個辦公室，“先別吃這個，先吃飯。”

    白亦行只嘗了一匙冰淇淋，味蕾便大開，白尊華遞給她一碗湯汁光亮，rou白彈牙的蟹飯：“珍寶家的蟹，你嘗嘗，還是不是以前那個味道。不是的話，那說明榮老手藝退步了，咱們找他去。”

    白亦行吃了一大口，口腔到大腦受美食掌控，眼睛亮亮，豎起大拇指。

    白尊華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也是心滿意足。

    時不時拿紙給她擦擦嘴。

    外邊成祖靠在椅子里，盯著桌面那一袋紙張，陷入沉思。

    老爺子雖不在新市，倒是耳清目明，今天一圈下來，里里外外都在警告他。

    成祖閉眼，捏了捏鼻梁骨，想著憑老爺子在兩地扎根之深，跨兩個時代，對新市，對高盛，對生活在這里的人了如指掌。不肖白亦行出面，便能輕松清理掉Finance和高盛的內(nèi)鬼，卻忘了自己好像也是其中一個鬼...

    成祖倒吸一口涼氣，不由得想：他還知道多少？

    他的目光再次放到這袋子上，這時，內(nèi)線電話突然響了。

    成祖徑直接起：“我是成祖?！?/br>
    “你還沒走??？”白亦行問。

    成祖坐直身子：“怎么了？”他抬表一看，“這么快就吃完飯了？”

    白亦行站在辦公桌邊，捏著電話線看一眼那邊沙發(fā)上的老爺子：“還沒，爺爺說你那邊有什么資料，方便的話便送過來?！?/br>
    成祖說：“好，馬上?！?/br>
    她電話要掛，成祖忙說：“欸，生日快樂?！?/br>
    白亦行抿了抿唇，沒說一句話地掛斷電話。

    很快，成祖拎著沉重的袋子上門，擱在她辦公桌。

    白尊華說：“你們天天都搞到這么晚，不按時吃飯，身體都要搞壞。我早說讓她建個食堂，要不是...唉，算了?！?/br>
    兩人心知肚明，白亦行拍拍他的手讓放心：“蜂堡那邊是有的。而且我們也沒有天天這樣，只是這兩天有個項目收尾，忙了點。我都有按時吃飯的。”

    白尊華點了點她額頭，對成祖說：“你也還沒吃吧，過來一起?！?/br>
    成祖本想婉拒，但看到白亦行的樣子，他最終以要趕回理療院陪成宗為借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