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虞只覺得他一副淡然模樣很是礙眼，但出于醫(yī)者仁心，還是問道：“有人要如此害你，你可知是誰？服用多久了？”

    床榻上先傳來幾聲咳嗽，然后接著是楚晏帶著喘息聲的回復(fù)：“是我父皇，用了...三年?！?/br>
    這回輪到吳虞啞然了，什么父親能舍得給自己的孩子用此種奇毒？

    這未免也太荒唐了。

    “此毒可有解法？”楚晏卻仍然淡定地看著他，問。

    他有些于心不忍，但躊躇片刻后還是搖頭。

    楚晏并未有什么激烈的反應(yīng)，只默默收回了看過來的目光，落在榻前的一個小木匣上。

    吳虞跟著瞥了一眼，猜想那里面大概是傍身的貴重之物。

    “我所見者，都未能活過而立之年，”他將篩過的藥粉倒入缽中，又將銅缽放在炭火邊熱著，“你如今，多大年紀(jì)了？”

    “若按您的說法，約莫...還能活個四年。”病人平和一笑，倒是比他這個看病的郎中要淡泊豁達(dá)。

    四年？

    吳虞心下一嘆，不好再問什么，正巧慶平提著半桶雪水闖進(jìn)來。

    “您看這些可以嗎？”他呆頭呆腦地將木桶提至面前，里頭碎還有些雪碎，但基本上化了，晃蕩晃蕩正好半桶。

    吳虞只舀了一勺雪水，澆在的銅缽中，雪水淹沒混合的藥粉，他拿木勺攪拌攪拌，待粉末都化在雪水里，再將藥湯倒進(jìn)碗里，遞到楚晏面前。

    “喝掉，有點(diǎn)難喝，忍忍?！?/br>
    楚晏的目光中含著謝意，接過來皺著眉頭喝下。

    吳虞收拾了藥箱，“此藥三日一次，我?guī)Я馍e處避一避，改日再來，其他的藥我交給慶平了，照常煎煮就是。”

    “多謝?！背淘诖查缴仙陨郧飞?。

    慶平也和善地道了謝，又送至門前。

    冷風(fēng)灌入，吹得楚晏又咳了一陣，鎮(zhèn)定些許之后，被慶平扶著躺下。

    慶平給他收拾了帳中，添了些炭，便又出去干活了。

    楚晏望著帳頂?shù)?，嘴里喃喃：“苦?..”

    三年前在大殿上，父皇親手遞給了他那個小巧的藥瓶，讓他服下其中的藥丸，還讓他發(fā)誓絕對不會跟四弟楚毓?fàn)帄Z皇位。

    這才換來了釋放顧長寧的旨意。

    不過他當(dāng)時只以為這是什么牽制他的蠱毒，多年未曾發(fā)作，也沒放在心上。

    沒想到父皇竟然是如此不信他，疑他疑到要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他三歲時母妃帶著他從宮中出逃，半路被攔截，母妃墜崖身亡，只留下了他一人。自此父皇便厭惡他到了極點(diǎn)，從不肯來看他。

    也因為是逃妃之子，他受盡宮人白眼才長大，如今卻被告知，連生父都不想他活下去。

    他這一生當(dāng)真應(yīng)了這毒藥之名，苦思而不得解。

    幾日后——

    風(fēng)雪依然呼嘯，這荒野中的「城鎮(zhèn)」是夜晚唯一有光亮的地方。

    墨巖聽命給顧長寧的杯中添了熱酒，但還是忍不住勸道：“殿下，您少喝些吧，這幾日您總是晚間飲酒，難免第二日起來會覺得傷神。”

    顧長寧沒有回答，只舉杯飲盡。

    煩愁幾許，哪是一兩杯酒就能澆滅的。他撥開墨巖的手，拿過酒壺自斟自飲。

    被他推開的墨巖杵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最后像是鼓起了勇氣一般地開口：“殿下，我聽說前兩日楚晏殿下好像病得挺重，今日才好了些?！?/br>
    “這樣的天還病了得多難受，長寧哥哥是不是應(yīng)該去看看？”坐在一旁的謝北軒也跟著勸，還偷偷拿開一旁的酒壺。

    “別提他?！鳖欓L寧放下酒杯，不留情面地斥道。

    過得越久，他腦海中的「楚晏」便閃現(xiàn)得更頻繁，他隱隱有些不服，尤其是當(dāng)他摸到右手上的咬痕時，心里就愈發(fā)的郁悶。

    他拼命喝醉就是為了不想再滿腦子都是楚晏，偏偏一個兩個的都愛提他。

    風(fēng)寒而已，又能有多嚴(yán)重？他對那個違令去瞧病的老郎中，還有偷偷去照顧的慶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已經(jīng)是格外仁義了。

    “人病了一場總會服軟些的，不如趁機(jī)去好好談?wù)劊偛荒芤恢辈蝗ヒ娝?？”謝北軒冒冒失失地接過墨旗端上來的青茶，遞到顧長寧的面前，“來，長寧哥哥不要喝酒了，喝杯茶漱漱口吧?！?/br>
    看著謝北軒笑盈盈的雙眸，顧長寧再生氣，也不好拂了他的意，端起茶喝了一口。

    “我看外頭雪正要停了，殿下要今晚過去瞧瞧嗎？”墨巖試探地問，一邊讓人將桌上的酒器都盡數(shù)收走。

    “誰說我要去了？”他喝了茶，斂眉低聲道，“收拾收拾，我乏了，要歇息了?！?/br>
    謝北軒也不好再勸，無奈地起身，回了自己帳中。

    墨巖失落地垂著腦袋，收拾了桌案。又往爐中添了炭，服侍有些醺態(tài)的顧長寧就寢，吹了燈，跟著墨旗一起行禮告退。

    從顧長寧的住處走出沒多遠(yuǎn)，墨旗便拉過他到一處無人的角落。

    “你要叛國嗎？”墨旗的語氣聽起來怒不可遏。

    墨巖被這沒來由的重罪指責(zé)嚇了一跳，反手就推開逼上來的墨旗，“你瘋了？我怎么可能？”

    “那你為什么要幫楚晏？你想讓他們和好嗎？”

    “楚晏殿下不是壞人，他從前也幫過我，而且殿下明明就是喜歡楚晏殿下的，我們非要做到這個地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