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慶陽宮，不一會兒門外有腳步聲傳來，一個小太監(jiān)躬身進來傳話，說是皇帝召見。

    這時候召見自己，必不是什么好事。楚成允匆匆換了衣服，去了重華殿。

    行至殿門外，正巧碰到太卜令那老頭從殿內(nèi)出來，兩人視線交匯，對方行了一禮離開。

    楚成允心里七上八下地跨進重華殿。

    殿內(nèi)肅靜。

    楚北玄坐在御案前，臉色暗沉，雙目緊閉，緊鎖的眉頭昭示著他此刻的不悅。

    「兒臣參見父皇?！?/br>
    楚成允行禮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他睜開眼睛，看向楚成允的眸色中除了嫌棄，還有nongnong的殺意。

    「父皇找兒臣何事？」楚成允立在屋內(nèi)，恭敬垂首。

    「近日宮內(nèi)發(fā)生此等大事，朕心惶惶，昨日先皇托夢，說皇陵孤冷，無人陪伴……」

    楚玄北凜聲絮叨了一番，最終，看向楚成允，「為保宮內(nèi)平安，你便去先皇身邊盡盡孝吧?！?/br>
    先皇？去死人身邊盡孝？

    是要殺了自己陪葬嗎？

    楚成允臉色煞白，立在殿中央沉默不語。

    「去給先祖?zhèn)兪鼗柿?，祈求我大楚國泰民安，也好?qū)驅(qū)你身上的邪氣?！?/br>
    不是去死，楚成允臉色緩了過來，在聽到驅(qū)邪氣時，心里沉寂已久的那股恨意，突然就蓬勃了起來。

    他暗自發(fā)笑，就說太卜令那老頭怎么這時候出現(xiàn)呢，這一卦算下來，宮里發(fā)生的疫病又蓋到自己頭上來了吧。

    楚成允忍著不甘，不得不領(lǐng)旨謝恩。

    「過幾日算好了日子，你便上路?！钩?。

    ……

    走出重華殿，頭頂?shù)年柟獯萄鄣脜柡?，刺得楚成允眼眶通紅，刺得他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望著眼前模糊冗長的宮道，如同他即將走的路一般，迷糊不清。

    什么邪？什么守陵？

    全是別人的把戲，自己一直都是一個跳梁小丑，按著別人給的腳本在給人演戲逗樂。

    守陵，自己去了，母妃的病就會好嗎？

    守陵，自己去了，還回得來嗎？

    楚長卿想要的不是自己去守陵吧？他想要自己去求他……想要自己送上門供他玩弄。

    既把自己壓在了身下，又將自己的尊嚴按進了塵埃里。

    他只給自己兩個選擇，要么去求他，做他的臠寵。要么永世守在皇陵，孤獨終老。

    這什么破命運，可不可以死了重來。

    楚成允想笑，他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小灼擔憂地看著他，「殿下，您怎么了？」

    「哈哈，我沒事，快些回去，做棗泥糕，皇叔喜歡吃棗泥糕?！?/br>
    ……

    天氣悶熱，連刮來的風都帶著粘稠的熱氣。

    楚成允抱著食盒站在宮道上，望了一眼頭頂烈日，原來時間這么快，上次拿著食盒站在這里時還是冬季。

    人來人往過了好幾茬，還是沒有見楚長卿的身影。

    「殿下，要不我們回去吧，明日再來?！?/br>
    「再等等吧。」

    太陽西沉，光線漸漸變淡，光明即將消失，一天也將終結(jié)。

    日暮余暉的盡頭，總算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楚成允立在空曠的宮道上，看向那由遠及近的人。

    「阿允見過皇叔?！顾χ?，將手里的食盒遞過去，「阿允今日剛做的棗泥糕，皇叔嘗嘗？」

    楚長卿一身暗紋玄色華服，貴氣優(yōu)雅，他嘴角微揚，輕聲開口，「許久不吃了，忽然發(fā)覺并不太想吃棗泥糕了，想想味道也就那樣?！?/br>
    楚成允眼睫輕顫，局促地收回食盒，「皇叔想吃什么？阿允給皇叔做。」

    「阿允不用費心，本王并無什么特別愛吃的?！?/br>
    一陣風過，卷起衣袍，帶走淡淡檀香。

    楚成允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手指緊緊捏著。

    「殿下，怎么辦？」小灼在身后小聲問道。

    「做藕粉糯米糕吧?！?/br>
    ……

    第二日，楚成允好不容易等到楚長卿，遞出手中食盒，對方依舊沒有接。

    第三日，楚成允又做了綠茶糕，荷花酥，食盒仍舊被拒。

    當日夜里，傳來碧雪宮的消息，麗婕妤咳血昏迷并高熱不退，臥床不起。

    不僅如此，伺后的蘇姑姑也跟著染了病。

    楚成允一時手足無措，大半夜穿著單薄的寢衣，披頭散發(fā)地在廚房里做糕點。

    面粉糊得臉上頭發(fā)上到處都是，木桌上堆著各色糕點材料和已經(jīng)做好的糕點，他依舊未停，單薄的身影在廚房里不停轉(zhuǎn)悠。

    「殿下，別做了，已經(jīng)做了好幾種了?！剐∽瓶拗ダ稍实氖郑胱屗Ｏ聛?。

    楚成允拉開他的手，彎眼笑著，

    「還不夠呢，萬一皇叔想吃些淡口味的呢？哦，還有梅花茶，再做些梅花茶，去年曬的梅花干呢？小灼去拿?！?/br>
    「殿下，沒有了，」小灼用袖子搓著滿臉的眼淚，「梅花早用完了，這時候去哪里找梅花?！?/br>
    「那桃花呢？桃花也可以的?！?/br>
    「殿下！殿下！別做了，」小灼哭著摟著楚成允肩膀，「明日，去求求翼王，他疼殿下，一定不會不管的?！?/br>
    疼？楚成允垂下滿是面粉茶葉的手，眼淚無聲落下。

    ……

    才幾日，楚成允顯而易見地瘦了一圈，原本的美貌少年眼下出現(xiàn)淺淺淤青，如今的他站在風中，有種搖搖欲墜的破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