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 第19節(jié)
時間拖得一久,還不知道這秦人會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到時是滿足還是不滿足? 扈輒想了想,派人去通知負責此事的褚長曲。 褚長曲來的時候也十分驚訝,他本以為范雎會想盡辦法拖延見趙王的時間,這樣范雎安全的時間就越久,趙國人會盡心盡力地保護他。 褚長曲雖然疑惑范雎為何突然這么“不智”了,依舊說道:“以派人通傳,先生稍做等待?!?/br> 然后道:“昨日你委托的商稅已交托給稅官?!?/br> 也就是說范雎討生活的生計可以進行了,雖然褚長曲覺得范雎應該是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一但面見趙王,若范雎以前那些話是大話謊言,趙國人必殺他,若范雎所言真實,其他六國之人必殺他。 怎么看,都是必死之局,別以為等范雎交代清楚了,趙國人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如此盡心盡力地保護他。 范雎點點頭,也算是一大早的一個好消息。 一窮二白,終不是個事,最簡單的生活還是得維持的,而不是等人施舍,那樣太被動了。 去通傳的官吏也沒有讓人等太久,不過半個上午,等來了一句:“大王傳秦國使臣覲見”的消息。 范雎并沒有立即跟著人去見趙王,而是先去了一趟市集,讓褚長曲購買了一些馬奶和粗茶,這本就是趙國的事情,自然不用范雎付錢,他身上本來也一個布幣都沒有了。 馬奶腥臊,胡人稱之為馬漿,飲之如瓊汁,趙人稱它為馬尿,難以下咽,聞之作嘔。 粗茶不貴,本就是普通日常消耗之物,各國走商中,茶商占據(jù)了很大一部分。 范雎又回了一趟秦國質子府,拿了幾盒牛奶,這才牽著趙政,跟著趙人前去見趙王。 一路上,趙國帶甲將他前前后后圍了個水泄不通,不知道的人估計以為是趙國的什么大人物出行。 路過一處閣樓時,一只利箭終是沒忍住,“嗖”地一聲,破空向范雎射來。 箭矢被旁邊的將軍揮刀打偏,那利箭就那么插在范雎腳邊的街道上,箭尾晃動,從顫抖的力度來看,若射在身體上,估計能直接將人胸膛射穿,帶出漫天血花。 混亂,暗殺,追擊。 范雎:“……” 明明是誰都無法確定的消息,甚至很多人都不相信,但依舊阻礙不了各國以殺止殺,避免萬一的決心。 這也讓范雎知道,這幾天他那質子府邸看似平靜,但其實不知道已經發(fā)生過多少次暗地里的交鋒了。 若無趙人心不甘情不愿的保護,他已經死很多次了。 亂世人心狠辣,人命最不值錢,刺殺,坑害,挑撥,甚至邯鄲內部,恐怕都已經有過一些觀念不同而產生的摩擦。 這一路上注定不怎么平坦,但六國之人再瘋狂,也改變不了這里是趙國人的邯鄲,趙國人說了算的事實。 范雎旁邊,褚長曲問道:“先生現(xiàn)在無論如何都會面對生計困難,還有一些更為復雜的情況,怎不見先生聯(lián)絡在此的秦人尋求幫助?” 肯定有秦國的探子細作潛伏在邯鄲,就像趙國也派遣了人潛伏在秦國,這是無需置疑的。 范雎的情況已經是“走投無路”的極端,明面上就范雎和趙政兩人面對一切,卻不見他向秦國在此的勢力求助。 范雎心道,他就是一個假貨,怎么求助? 即便借助趙政的身份,想要求助,他也得知道秦國潛伏在趙國的勢力是誰,在哪里才行。 不然整個邯鄲,人海茫茫,他也不能拉著一個人就詢問打探,太容易暴露他的假貨身份。 范雎臉上溫和,為了避免他人猜忌他的假身份,范雎說道:“褚大人又怎知我沒有尋得助力?” 說完還指了指自己帶的幾盒牛奶。 倒是讓旁邊的扈輒,褚大人皺眉的側目了一番。 范雎身無分文,人盡皆知,即便出門,購買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東西見過什么人說過什么話等,他們都有嚴格的查詢。 但這些他們沒有記錄的東西又是從何而來? 想必定是秦國的密探細作悄然提供,而他趙國人居然毫無察覺。 能做到這一點的,唯有擁有一些特殊能力的極其少數(shù)的白霜感染者。 扈輒看了一眼范雎,難怪要借走他的邯鄲宮燈,邯鄲宮燈光芒的照耀下,白霜感染者將無所遁形,這是為了接觸那些秦國細作而尋的借口行的策略。 第19章 邯鄲道 范雎其實真的只是借邯鄲宮燈研究,只是他現(xiàn)在冒充秦國使臣,做的什么事情都會引起別人的臆想。 在趙國人眼中,他挪用邯鄲宮燈,讓燈光無法照耀籠罩他的小院,就是為了方便和秦國在趙國的細作碰頭。 不然那些莫名出現(xiàn)的東西要如何解釋? 一個秦國使臣來趙,必定會讓在趙國潛伏的秦賊配合,以方便行事,除非這個秦國使臣是假的。 人類本就喜歡腦補,將無法理解的東西,用自己的邏輯自己的認知和框架進行解釋,無論是在哪一個時代都一樣,只不過到了現(xiàn)代,變成了以科技之名。 所以,探索人類智慧之外的未知,異常的困難,人類的發(fā)展越進步就越困難,因為已有的智慧在這時候變成了枷鎖和禁錮。 不知道從何處射來的箭矢從范雎耳邊劃過,破空之聲似乎讓皮膚都感覺到了刺痛。 亂世,當街殺人者當眾殺人者,似乎已經變成了家常便飯。 范雎的膽子并不大,不要期待一個才出校門的大學生立馬就能坦然的面對各種刺殺和充滿鮮血的每一刻。 他原本以為,只要迫使趙國人保護他,就無需面對這個世界的刀劍無需聞著刺鼻的鮮血。 但現(xiàn)在,連趙國首都邯鄲,各國爭鋒都如此硝煙密布,更別提其他地方了。 范雎正想著,這時旁邊的扈輒深鎖著眉頭問道:“邯鄲宮燈用得可好?” 范雎心道,哪壺不開提哪壺,正準備找個理由岔開話題,扈輒繼續(xù)道:“地母器皿只有白霜感染者能夠使用,邯鄲宮燈尤其特別,點燃邯鄲宮燈的白霜感染者必受其影響?!?/br> 扈輒其實也在觀察范雎,他本以為范雎要過些日子才會見趙王,沒想到提前了。 而被邯鄲宮燈照耀的白霜感染者,即便癥狀最輕,也會頭腦一片空白,思維懈怠停頓很長一段時間,若是如此,今日面見趙王之事,恐有意外。 范雎眼睛不由得一縮,只有白霜感染者才能使用地母器皿? 那為何周宥也能讓那邯鄲宮燈生效,且看上去并不受燈光照耀的影響。 原本,一個周浩突然被白霜侵染而變得扭曲,已經十分讓人難以理解了,現(xiàn)在周宥又是怎么回事? 疑惑,不解,在范雎那個時代,根本沒有白霜,更沒有白霜感染者的說法,白霜感染者的癥狀那么奇特,若真有,在信息暴躁的時代,不可能不引起轟動而隱瞞得住。 還有就是,邯鄲宮燈的燈光是無差別攻擊,點燈者必受其影響,其實不然,至少扈輒點燈時并未看出這燈光對他產生了什么不良效果,周宥點燈時明明也無太大反應。 以及,范雎在盒子世界點燈,或者從盒子世界看那燈光,也不會受到影響,盒子世界就像一個更高級的屏蔽器。 范雎正想著,這時街道的路邊,一個死者,一個將自己的身體鑲嵌在墻壁里面的尸體,引得不少人在圍觀,還有尸體的家人,哭得慘烈的聲音。 從傳來的議論聲可以得知,這是一位死去的白霜感染者,一位一夜未歸的普通匠工,被發(fā)現(xiàn)時已經半個身體被鑲嵌在墻壁里面了,應該是自己挖自己埋。 范雎很少出門,其實在邯鄲城內,也時常有白霜感染者死于非命的事件。 這是白霜感染者的宿命,總有一天,不定的時刻,死于詭異。 范雎沒帶紙筆,不然他的《死因百科書》上,又將多一條記錄。 若是平時,范雎說不定還會去看一下熱鬧,但今天太特殊了,而且也不確定,是不是哪一國的刺客設下的圈套。 從旁邊路過,還能聽到那家人哭泣的慘烈,以及周圍人的淡漠,似乎已經習慣了。 范雎對褚長曲問道:“白霜感染者能夠使用地母器皿,他們若用于作亂,豈不是亂了套?” 褚長曲:“他們得先挨過那些癥狀的折磨活下來。” “商周之時,追求力量的人眾多,出土的地母器皿也難以計數(shù),無數(shù)人以白霜進行洗禮?!?/br> “但最后不也扎堆死得干凈?!?/br> 白霜感染者向死不向生,活不久的,作亂最多也是一時,甚至趙國吏部有時候對作亂的白霜感染者都不管,因為找到的時候,兇手多半也差不多死了。 范雎有些詫異:“被治愈的白霜感染者也活不久?” 褚長曲有些沉默,因為他兒子就是其中一員。 半響才道:“除非別讓他感受到白霜帶來的力量?!?/br> “不然,為了追求更強大的超越平凡的力量,即便被治好的人,也會重新進入白霜進行再次洗禮?!?/br> 連旁邊的扈輒都保持了沉默。 那是一種來自內心的渴求,每日都會受到它的誘惑和折磨,明知道有多危險,但依舊會向死不向生。 一次又一次的白霜感染,最終,曾經再威名赫赫的地母器皿使用者,也都死于詭異。 那種渴求,與其說是白霜在蠱惑,不如說是人心的本性,不是常人能拒絕得了的。而白霜感染者每時每刻都在和這種渴望做斗爭,和自己的欲望為敵,直到失敗。 其實范雎有些理解,比如他現(xiàn)在接觸文字或者圖案,立刻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這是一群學渣夢寐以求的超凡能力,當然也是范雎這樣的遺跡學者即便付出生命也想嘗試一次的能力。 人類對一些東西的渴求,本就無法想象,超越了道德和生死。 不知不覺隊伍已經走到了主道的中間,這條邯鄲道在歷史上也頗為出名。 抱著孩子的婦人,投來詭異的笑容,依著拐杖的老人隱晦地目光帶著兇狠,連小孩似乎無意間充滿了殺意。 這條街上,此時看似普通的百姓,又有多少是各國的探子和刺客。 每一個人,甚至都有可能突然暴起傷人。 這時,似有琴聲和著悠揚的歌聲從哪一座樓閣傳來。 調子一音三嘆,是楚辭,幽怨悲憤得很。 范雎使勁地捂住腦袋,那聲音就像鋼針一樣刺入腦袋,周圍的趙國帶甲也有頭昏欲裂者,但沒有范雎癥狀這么厲害。 這聲音是在針對他。 扈輒低吟了一句:“楚國的地母器皿,三弦之琴?!?/br> 也是這時,自邯鄲深處,響起了洪鐘大呂之聲,聲音恢宏,壓過了那琴音,范雎這才好受了一些。 在不遠處的一座閣樓的隱蔽房間,一個老者十指滲血,血液滴落在三弦琴上,有些憤怒又有些悲傷地看了一眼邯鄲深處:“趙國的洪鐘大呂,竟真的如此庇佑一個秦人,當真以為那秦人會替趙國解決難題不成?笑話?!?/br> 嘀咕完,快速地抱著三弦琴離開。 范雎此時揉了揉太陽xue,楚國的刺客嗎? 公子熊那野小子,一點也不念及吃了他煎餅的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