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那么許南語是否也活著? “余歆?”蔣延叫了一聲。 林尋醒過神,再次看向蔣延,這才重新注意到他的改變。 沒有汽修廠那些污漬,他看上去清爽極了,身上也沒有煙味兒,眼睛里也不再有那些濃得化不開的疲倦感和憤世嫉俗,再襯著這副淺淡的笑容,笑起來時微微彎起的眼睛,真像是五有四愛的好青年。 林尋問:“對了,你現(xiàn)在怎么樣?就是你家里啊,生活啊工作什么的,還有叔叔、阿姨都還好嗎?” 蔣延先是驚訝,隨即笑道:“你怎么好像第一天認識我似的,這才兩三個月不見?!?/br> 林尋謊稱:“哦,我是在練習表演,你就配合我一下吧,快回答?” 蔣延有些無奈,卻還是回道:“我和家人一切都好。這不剛放寒假嗎,我和我姐都是昨天才回來的。我爸媽還問起你們,知道你家里最近事情多,叫我們沒事就多走動,能幫盡量幫。至于我姐,她和余寒的事你也知道,她還沒有放棄……” 等等,蔣媛和余寒? 這個問號剛鉆進林尋的腦袋,這時大門外就劃過一道亮光,像是車燈。 林尋下意識走到窗前,看到的正是去而復返的余寒。 余寒下車時臉上幾乎沒有表情,只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連衣領翻起來了都沒有注意。 這時,院門外走進來另一道身影,是個女人。 女人叫道:“余寒!” 正準備走上臺階的余寒回過身,女人也緩步來到昏黃的廊燈下,微笑著站在他面前,她手里還拎著兩袋子外賣盒。 余寒背對著窗口,林尋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就著光線看到這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不,應該說是女生,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 而且林尋心里卻已經(jīng)有了答案——她就是蔣媛。 余寒似乎對蔣媛說了什么,蔣媛將手里的袋子遞給他。 他剛接過,蔣媛就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幫他整理衣領,動作十分細心。 林尋瞅著這副幾乎要和夜色融為一體的畫面,幾不可見地擰了下眉頭,直到蔣延將大門打開,笑道:“快進來吧。再不投喂,余歆就要把廚房燒了?!?/br> 第29章 chapter 28 chapter 28 這之后長達半個小時的時間,林尋幾乎沒怎么說話,就坐在桌前默默吃飯,聽著蔣延、蔣媛和余寒說笑。 余寒不僅笑容變多了,聲音比之前更溫和,對話時沒有絲毫不耐煩,也不是敷衍的短句,而這些改變都是因為有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在,令他更愿意袒露相對柔軟的一面。 林尋吃得不多,忍不住去代入余家現(xiàn)在的處境,她想余寒的壓力一定很大,家里突逢巨變,他不得不休學,先幫家里渡過難關、清理債務,還要為這個頗有自己想法的meimei發(fā)愁,每天一睜開眼就想到家里欠了多少錢,公司有多大窟窿要填補,沒有好臉色也是可以理解的。 隨即林尋又將目光轉向蔣延,蔣延是席間說話最多的人,他一直在分享學校的趣事——原來這個世界的蔣延不僅上了重點大學,還是學生會干事。 至于蔣媛,她和余寒原本是同一個學校的同學,蔣媛是學姐,席間和余寒聊的都是學校里的事,幫同學們轉達對他的問候。 “別咬筷子。”不知道過了多久,余寒突然冒出這樣一句,笑容淺了幾分,視線瞥過林尋。 林尋一頓,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咬筷子,碗里的食物還沒吃完。 “哦,好的?!绷謱艘宦?,便坐正了乖乖吃飯。 三人齊刷刷看過來,神色各異,好像都很意外她的反應。 林尋問:“怎么了?” 蔣媛笑道:“來歆歆,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牛rou。你太瘦了,多吃點?!?/br> 林尋點頭,她知道余歆一直嚷嚷著要保持身材,不然上鏡不好看,但林尋考慮得很實際,今天舉起獎杯砸孫導后腦的那一瞬間雖然有爆發(fā)力,但這具身體還是不夠健康,再說以后還要穿越,需要充足的體力——她還沒有拿到這個世界的體力藥,只要靠食補。 還有,也不知道孫導死了沒有。 雖然她很不想理會這個問題,但它已經(jīng)存在了,兜了一圈還是回到腦子里。 如果人死了,最早今晚、最晚明天,警方一定會聯(lián)系她。如果半死不活,正在醫(yī)院搶救,她也逃脫不了干系。 別的林尋倒是不怕,等警察找來,她將獎杯和孫導筆記本、手機、相機一起交出去,任誰一看都知道她是被逼無奈。 比較麻煩的是余寒這里,一旦驚動警方,就意味著余寒要抽出一部分精力為家里奔波,這無疑是雪上加霜,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和上一個世界一樣,一怒之下做出什么沖動的事。 林尋就這樣一邊想一邊往嘴里送食物,不知不覺一碗米飯全都招呼到肚子里,還吃了很多rou,余寒見狀臉色總算稍緩。 蔣延還將裝牛rou的盤子放到林尋跟前:“慢點吃,都是你的。” 晚飯后,余寒拿著外賣盒和垃圾出門,蔣媛也披上外套跟了出去。 林尋在廚房里翻箱倒柜找到一盒紅茶茶包,泡了一壺茶,見蔣延從洗手間出來,便若無其事地問:“欸對了,有個叫林尋的女生你還有印象嗎?” “林尋、林尋……”蔣延側身倚靠著島臺,“是你同學還是余寒的?” 林尋說:“哦,就是小時候一起玩過的小伙伴,怎么你們都沒印象了,一個個的記性這么差?” 蔣延笑道:“你的小伙伴我都認識,哪有叫林尋的?” 這么看來,關于這個世界“林尋”的蹤跡要她自己找了。不管是先找到“林尋”,或者是想辦法見到許亦為,她有信心可以說服他們相信她,這樣她就可以多個幫手,先把錢的問題解決了。 “你家里怎么樣?”林尋問完才想起這個問題已經(jīng)問過了,又補充道,“叔叔阿姨的工作都還順利嗎?” 蔣延接過林尋倒好的紅茶吹了吹上面的熱氣,說:“我爸還是老樣子,一直在忙公司的業(yè)務。我媽換工作了,夢城去年新建了一家私立醫(yī)院,不知道你聽說沒有?前陣子我媽被聘過去當護士長。” 林尋隨口問:“私立醫(yī)院,叫什么?” 蔣延:“南語,南方的南,語言的語?!?/br> 林尋剛端起茶杯,杯緣湊到嘴邊停住了,她定了兩秒,問:“醫(yī)院的老板是不是姓許?” 蔣延:“對,看來你知道?就是余寒之前提過的投資人,叫許亦為?!?/br> 林尋撒謊不眨眼:“哦,我哥之前和我提過投資的事,好像正在和這個人談,但不知道進度怎么樣。你也知道他現(xiàn)在在家里話越來越少,總是報喜不報憂,我問了也不告訴我,我心里一點都不踏實。要是你知道什么,能不能跟我透露點?” 蔣延投來一眼,這雙眼睛還和之前幾個世界一樣,看著很聰明很通透,還有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睿智和洞察力。唯一不同的是,眉宇間少了一層前幾個世界里如影隨形地憤怒,那些負面的東西就像是籠罩下來的灰塵,如今灰塵一掃而空,露出真實而純粹的內在。看來一個健全的家庭,對人的影響還是正向居多。 林尋正在心里默默感嘆著,就見蔣延放下杯子,抬手伸到她面前,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噢!”林尋捂住額頭叫道,并透過指縫看到蔣延的笑容。 蔣延說:“現(xiàn)在知道關心家里了,看來是真的懂事了?!?/br> 林尋放下手,輕聲說:“人都要經(jīng)歷一些事才會成長啊。你還沒回答我呢?!?/br> 蔣延嘆了一聲,說:“這話咱們哪兒說哪兒了,不要去問余寒。我聽我姐說,他們的談判不是很順利,許亦為雖然有意向,但遲遲沒有推進,好像還在觀望。余寒這邊已經(jīng)盡一切所能去表現(xiàn),許亦為提出來的要求他都做足了,但許亦為的態(tài)度還是很曖昧,余寒也搞不懂他在觀望什么。我姐勸余寒兩條腿走路,試著再找其他的投資人,但這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找到的?!?/br> 林尋順著蔣延的描述展開思路,忍不住問:“那你們有沒有聽說過許亦為的家里人?要是知道他家里人的喜好,興許可以‘曲線救國’呢?” 蔣延:“你想到的余寒早就想到了,許亦為只有一個jiejie,就是許南語,現(xiàn)在住在南語醫(yī)院的精神科。要說許亦為最想要什么,無非就是家人身體健康,可他有那么多財富,還投資了醫(yī)療制藥,都沒能做到這一步,余寒又不是神仙……” mama住在精神科? 許亦為只有一個jiejie?那林尋呢? 從蔣延口中得知的事實,幾乎要耗盡了林尋的腦細胞。 她忽然覺得這棟房子很憋悶,后面蔣延的講述都沒怎么聽進去,連手腳都開始陣陣發(fā)涼,心跳也越發(fā)快。 一個令她不敢細想的可能性自心底浮現(xiàn),可她在心里叫了幾次那個“她”,“她”都沒有回應,就跟死了一樣。 再沒有什么比這更加令人恐懼的事實了:全世界都好好的,只有自己消失了。 那她現(xiàn)在算什么,寄宿在余歆身體里的孤魂野鬼嗎? 不一會兒,蔣延的電話響起,林尋趁著他走到窗邊,便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機和羽絨服往外走。 林尋腳下很快,踩下臺階時還險些摔了一下,可她沒有停,沿著林蔭道一路小跑。 但跑了沒多久她就停下來喘氣,再抬眼一看,前面那個路口的路燈下站著一對男女,男的個子很高,穿著栗色的大衣,女的穿著灰色的羊毛外套,正是余寒和蔣媛。 林尋定定看了幾秒,在心里浮現(xiàn)出某種預感的同時,緩步朝兩人靠近。 她看得很仔細,很專注,眼睛里塞滿了冬季夜晚的色澤、昏黃的路燈,以及燈下的男人和女人。 他們正在說話,但蔣媛說得更多。 余寒的手就垂在身側,眼睛看著蔣媛,嘴唇抿著,下頜線也繃緊了,似乎在隱忍什么。 蔣媛表現(xiàn)得很急切,她說著說著就抓住余寒的手,他沒有掙開,任由蔣媛緊緊攥著。 直到蔣媛停下來,先是深呼吸,令自己不要那么激動,隨即她就踮起腳尖,仰頭吻住余寒的唇。 余寒沒有退,卻也沒有回應,半垂的眼睛甚至沒有閉上,只是漠然地接受。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 林尋也站住了腳。 不知過了多久,余寒終于抽出被蔣媛攥緊的手,握住她的肩膀錯開距離。 蔣媛哭了,她的眼睛里充滿了憐愛和心疼,余寒卻別開視線,也不知道是逃避蔣媛,還是逃避這份關愛。 而就在轉頭的同時,他的余光瞥見了林尋。 路燈的光就在余寒的頭頂,光線籠罩下來,如燈下黑一般在他的五官上投射出一些陰影,而那雙眼睛里沒有半點生氣。 …… 無論如何,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就是找到許亦為。 這是第二天早上林尋自床上醒來的第一個念頭,也是接下來的唯一目標。 一整晚都沒有接到警局電話,警報似乎已經(jīng)解除了一半?這是不是說明孫導沒有死?雖然很可惜,但她也因此少了一些麻煩。事情若鬧大了,保不齊會像第三個世界那樣傳到網(wǎng)上。 林尋花了一點時間熟悉余歆擺放物品的習慣,又從衣柜里找出衛(wèi)衣和冬季休閑褲換上,隨便登上一雙休閑鞋就出了門。 目的地:南語醫(yī)院。 就在前一天晚上,林尋才檢查了余歆手機里的余額,竟然有八萬多塊,對于一個十八歲的女生來說不算小錢了,但對于到處都是窟窿的余家來說還遠遠不夠。 不止如此,林尋還發(fā)現(xiàn)余歆有記賬和記錄行程的習慣,她的每一筆開銷都記在表格里,精準到毛。余歆在吃上面非常節(jié)約,還在網(wǎng)上開了二手店,將自己穿過的衣服、用過的包掛到上面去賣,僅僅是這部分就累計了兩萬多塊——當然也不都是賺錢,有兩次被買家坑了。 至于吃,林尋記得前幾個世界的余歆有點貪嘴,尤其喜歡吃甜食,每次吃完了就會抱怨要胖死了,可下一次還是吃。 讓余歆做到忌口并不容易,可現(xiàn)在的她做到了。 這些生活上的習慣改變都是從幾個月以前開始的,可以說是生活的變故強迫余歆長大,令她從不在乎錢變得凡事都朝“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