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的聲音響在耳邊：“感覺怎么樣？”

    林尋終于問了出來：“她是誰？”

    “她”反問：“你說呢？”

    林尋只覺得身體像是浸泡在湖水里一樣冰冷：“是……我？”

    “她”笑了：“那個救你的小女孩，就是蔣媛——兩個只能活一個。驚喜嗎？”

    “可是……可是我明明活下來了。”林尋說。

    “她”說：“那是因為這個故事還有另外一個版本。”

    這話落地，湖面的畫面就飛速旋轉(zhuǎn)，直至倒退回至年幼“林尋”溺亡前的場景。

    七歲大的蔣媛已經(jīng)下了水，正奮力游向林尋。

    就在這時，路人出現(xiàn)。

    路人就像之前一樣快速沖向蔣媛，可就在他快要接近蔣媛時，卻突然轉(zhuǎn)了個方向，游向更為弱小的“林尋”。

    結(jié)果“林尋”被路人救上岸，而蔣媛卻因為湖水的冰冷、用力過猛而抽筋，等路人再轉(zhuǎn)頭要救蔣媛，蔣媛已經(jīng)被沖到更遠(yuǎn)的地方，最終溺亡。

    為什么游到一半換了方向？這是怎么回事？

    林尋心里的疑問剛剛浮現(xiàn)，就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拽了下去，很快鉆進(jìn)年幼的“林尋”身體里。

    路人正在按壓年幼“林尋”的腹部，水被她咳了出來。

    林尋醒了，正要坐起身，卻被陌生的路人一把摟住。

    他的身體一直在顫抖，嘴里哽咽道：“尋尋，尋尋，你沒事就好……”

    林尋愣了愣，她分明不認(rèn)識這個男人啊——他是誰？

    直到她就聽到對方說：“是mama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聲音里除了慶幸，還有更沉重的復(fù)雜情緒，那是在女兒獲救和導(dǎo)致蔣媛溺亡這兩種事實(shí)的拉扯中所產(chǎn)生的痛苦。

    “媽？”林尋終于開口，“是你穿過來救我的？”

    聽到這話，穿到路人身體里的許南語也愣住了，她緩慢地拉開距離，看著還不到五歲的稚嫩的臉，不確定地問：“你怎么……”

    林尋飛快地說：“我是林尋！我今年十八歲了，我回來了，是因為……因為在我十四歲那年，你會因為這次選擇而愧疚自殺，蘇云也會因此瘋掉……反過來，如果你沒有救下我，蔣媛就會活下來，你會一直住在精神病院，以為自己看到的都是幻覺。所以我想回來改變這一切，我希望……”

    林尋臉上不僅有水，還有涌出來的眼淚，她終于明白了許南語的痛苦。

    聽到林尋的描述，許南語先是笑，卻比哭還要難看，隨即說：“沒想到你也激發(fā)了這種能力。好，現(xiàn)在你聽我說，咱們的時間不多了?！?/br>
    時間不多？

    林尋來不及發(fā)問，就聽許南語說道：“你是在夢城出生的，我曾經(jīng)嘗試帶你換一個地方生活，但你的身體很不穩(wěn)定，經(jīng)常生病，只有在這里才能健康長大。但生活在這里，到了這一年你一定會出事。我試過在溺水這天我將你關(guān)在房間，這樣你就能躲過去，可是幾天之后又會發(fā)生其他意外，一個接一個，根本躲不完。而且每一次你和蔣媛都會在一起，如果我沒有我的干預(yù)，每一次都是蔣媛得救?？扇羰俏腋淖冞@件事的走向，蔣媛就一定會死。所有辦法我都嘗試過了，但你們之間只能活一個。我沒辦法，我只能先選擇保護(hù)你?！?/br>
    林尋一時接不上話，腦子里嗡嗡作響。

    這樣的命運(yùn)安排雖然有些意外，卻也在情理之中，尤其是當(dāng)她經(jīng)歷了四個世界之后體會更加深刻。

    許南語再次摟住林尋，聲音哽咽道：“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一定要牢牢記住——如果我當(dāng)年沒有生下你，那么按照既定軌跡，蔣媛會平安長大。根據(jù)質(zhì)量守恒，我將你生在不屬于你的時空里，這里就一定會有人消失。為了平衡秩序、彌補(bǔ)漏洞，我也需要付出代價，但我不后悔。所有的錯都在我，你不要再回來試圖改變，沒有用的，因為這里面還有一條很重要的規(guī)則……”

    許南語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遠(yuǎn)，直到林尋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從身體里抽離出來，不只飛到了天上，還從這個世界抽離出去。

    而就在最后那幾秒鐘里，許南語的話一直在耳邊回蕩：“記著，同一血緣的穿越者不能存在同一時空……”

    可惜這后面的話林尋沒有聽到，她也來不及去琢磨前半句的意思，她心里的執(zhí)念仍然很強(qiáng)烈，它們翻騰著，很快又將她推入下一個世界。

    林尋又一次回到湖泊上空。

    這一次她沒有絲毫猶豫，趕在許南語出現(xiàn)之前先一步“沖”入路人的身體，然后飛奔向湖面。

    沒想到就在路人的腳剛沾到水的瞬間，林尋卻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彈了出去，又一下子飛到天上。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林尋看到路人游進(jìn)湖里，并又一次在半路改向年幼的“林尋”。

    顯然，路人已經(jīng)被許南語cao控了，是許南語將林尋的意識擠出去的。

    林尋咬了咬牙，又一次動用意念要回到幾分鐘以前，而“她”的聲音就在耳邊幸災(zāi)樂禍：“累了就說一聲啊?！?/br>
    林尋不信邪，第二次嘗試終于cao控路人的身體游向蔣媛，而且已經(jīng)抓住蔣媛的手。

    她正試圖帶著蔣媛一起游向年幼的“林尋”，希望用這種方式將兩人都救下來，可路人的身體體力有限，何況要多帶一個小孩，嚴(yán)重拖慢速度，結(jié)果還沒有游到“林尋”身邊，“林尋”的身體就被沖得更遠(yuǎn)，直至被湖水淹沒……

    第三次，林尋利用路人的身體拔足狂奔，提早幾秒鐘趕到湖邊，并大聲叫著蔣媛的名字，叫她先回來。

    蔣媛聽到叫聲，回頭看來，林尋也在同一時間沖進(jìn)水里。

    可林尋剛游到年幼的自己身邊，蔣媛就在返回的途中手腳抽筋，最終溺亡。

    如此反覆，林尋不知道自己試了多少次，悲劇就在眼前一次又一次上演。

    她的能量也越來越弱，可以明顯感受到它正在逐漸干涸，到后來她已經(jīng)無法完全控制路人的手腳，而且穿回來的時間點(diǎn)也開始發(fā)生誤差，甚至最后一次回來時，路人已經(jīng)在許南語的cao控下救了“林尋”，蔣媛已經(jīng)被水沖走。

    林尋也沒能再找到機(jī)會和許南語對話，沒機(jī)會問許南語那句話后面的內(nèi)容，直到她的力量徹底耗盡，才聽到“她”意興闌珊地哈欠聲，隨即她就被拽入一片黑暗。

    這里看不到天也摸不到地，林尋不知道這是哪里，存在于哪一個時空。

    林尋虛弱地叫道：“mama！”

    但這里沒有許南語。

    林尋又叫：“你出來，我知道你在這里！”

    “她”出現(xiàn)了，聲音很淡：“怎么樣，這回明白了嗎？”

    林尋趴在黑暗之中，整理著思路說：“這種能力應(yīng)該可以繼承，但同一血緣的穿越者不能存在同一時空……難道我十四歲那年就已經(jīng)激發(fā)出能力，我媽的能力才會消失，對嗎？所以她知道當(dāng)年選擇自殺就是徹底了斷，她是要用自己的命給蘇云一個交代……”

    “她”回答道：“沒錯?！?/br>
    林尋回顧過去，難怪在第四個世界里許南語是沒有能力的，并且始終因為沒能成功救下“林尋”而痛苦地生活在幻覺里。就是因為如此，她才能和第四個世界的許南語共存。

    林尋又問：“還有那句話，什么叫將我生在不屬于我的時空里？”

    “她”說：“就是字面的意思啊，你根本不該生下來，強(qiáng)行創(chuàng)造一個沒有本該不存在的生命，就會覆蓋、共用另一個人的生命軌跡，那個人就可能會替你消失。蔣媛就是那個犧牲品?！?/br>
    隔了幾秒，“她”的聲音又輕柔了幾分：“可是你mama不后悔，她愛你，她給了你生命，不顧一切地救你。她無力挽救蔣媛的命運(yùn)，就只能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林尋接不上話，她在黑暗中緩緩坐起來，一邊整理著思路一邊思索著未來。

    如果她不該生下來，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如果她不屬于這個時空，又該屬于哪里，哪里才是根？既然起點(diǎn)就是錯的，又該如何尋找正確的下一站呢？

    “她”的聲音聽上去讓人毛骨悚然：“怎么樣，要不要犧牲自己，拯救蔣媛？其實(shí)是可以做到的，只要你穿回母體，回到還是胚胎的時候?！?/br>
    林尋先是一怔，隨即自嘲地笑了：“如果我回去了，你是不是也會跟著我去？你也會死嗎？”

    “她”說：“你死都死了，你還管我干什么？”

    林尋：“因為我還是想知道為什么你會選中我？難道我的身體和你最適配？”

    “她”說：“你又來了。我說過多少次了，答案要你自己去找啊，等我都嚼爛了再喂到你嘴邊，還有什么滋味兒呢？”

    林尋嘆了一口氣，像是已經(jīng)容忍到極限，語氣充滿了諷刺：“說真的，來來回回圍著我轉(zhuǎn)，你不煩嗎？就像你說的，我的世界就這么大點(diǎn)兒，我就認(rèn)識這么幾個人，劇情你都背下來了，一點(diǎn)新鮮感都沒有。就算反覆回去改變又能怎么樣呢，還不是換湯不換藥。你以前不會是做導(dǎo)游的吧，一年到頭出入同一個景點(diǎn)，每天都在做同樣的導(dǎo)覽介紹，日復(fù)一日，你真的不會膩嗎？還是說這種凡事都在預(yù)期中的劇情才讓你有安全感，你就喜歡這種腔調(diào)？那我只能說你病得比我還要嚴(yán)重，因為你想當(dāng)?shù)氖巧系?！?/br>
    那最后幾個字，林尋的語氣明顯多了幾分同情。

    這些話成功挑動“她”的情緒，“她”越聽越不爽，盡管知道林尋是故意的，卻還是忍不住生?；蛘哒f是在林尋面前，“她”根本沒必要壓抑情緒、控制憤怒，“她”想干嘛就干嘛，根本不用顧忌壓抑。

    而在發(fā)怒之前，“她”這樣問道：“為什么你要激怒我？”

    林尋說：“你之前搞的那些陰謀詭計實(shí)在太low了，要不是我當(dāng)時身體不好，以為自己有病，你根本鉆不了空子。讓我教教你吧，這世界上除了陰謀還有陽謀，就像我現(xiàn)在激怒你的目的一樣，我知道你會報復(fù)我，你會使用你的力量讓我付出代價。反正我躲是躲不掉的，倒不如刺激你，讓你盡快使出來，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么招數(shù)?！?/br>
    “她”不禁樂了：“這才成功穿越了幾次就這么膨脹??？你也太自信了！好啊，你要長見識，那我就成全你！”

    陰惻惻的笑聲再度響起，林尋剛做好心理準(zhǔn)備，就感覺到身體的突然失重，好像正在極速降落。

    四周仍是一片黑暗，林尋不知道這種失重感要持續(xù)多久，只覺得心里發(fā)慌，所有的臟腑都像是懸在半空沒了著落，她的手揮舞著，試圖在黑暗中抓住一個支點(diǎn)，然而到處都是空蕩蕩的，未知的恐懼將她團(tuán)團(tuán)包裹住。

    “啊——”

    一聲尖叫之后，林尋的身體終于掉落在一片柔軟之上。

    黑暗消失了，一室溫暖。

    林尋終于有了身體，而身體下面的觸感也是真實(shí)的。

    =第二卷~故事二：囚籠=

    第37章 chapter 01

    囚籠

    chapter 01

    頭疼，又是頭疼，疼得像是要裂開一樣。

    不，這和以往的頭疼還不一樣，好像除了穿越時空的副作用以外，還有一些別的，就像是……哦，就像是喝多了那種宿醉的感覺。

    可是，她不會喝酒，也不喜歡喝酒啊。

    當(dāng)這個念頭出現(xiàn)在林尋的意識里，林尋終于睜開了眼睛。

    靠。

    她張了張嘴，喉嚨里干得幾乎要冒煙，第一反應(yīng)就是想罵臟話。

    這是哪里，哪個時空，又是哪個時間點(diǎn)？

    林尋躺在床上，耐心等待著暈眩感慢慢消失，同時轉(zhuǎn)動眼珠打量周圍環(huán)境。

    這是一個女生的房間，布置很精致，卻又充滿了生活氣息，色彩是斑斕的，頗具藝術(shù)感，而且無論是細(xì)節(jié)擺設(shè)還是用品都不是廉價貨，有的來自知名品牌，有的則符合小眾審美。不管怎么說，這樣的房間大部分女生都會喜歡。

    林尋從仰躺的姿勢改成側(cè)躺，撐著右邊手臂抬起上半身。窗簾緊閉著，只有一縷光線從窗簾下緣透進(jìn)來，不難分辨外面應(yīng)當(dāng)是陽光明媚。

    她抬起右手揉了揉額頭，這才發(fā)現(xiàn)整個右手手臂都是光裸的，再低頭拉開薄被一看，只有內(nèi)衣褲。

    這不符合她的睡覺習(xí)慣，她不會穿內(nèi)衣睡覺，但會穿整套睡衣，絕不裸睡，最低限度也會套上一件寬大的t恤。

    林尋愣了愣神，終于從床上坐起來，腳剛踩向地面就碰到扔在地板上的衣褲。

    她將衣褲撿起來，剛展開就聞到一股酸味兒，同時看到上面嘔吐的痕跡。

    呃，她昨晚喝醉了嗎，還吐了自己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