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易杉也是束手無策,雙手環(huán)胸地站在一旁,眉目低斂著,嘴唇抿得很緊。 林尋果斷地走向朱迪,一手落在她肩上,原本正在哭泣的朱迪感受到輕柔地觸碰,抬起頭來,看到林尋的瞬間將身體依靠過去。 這一刻朱迪也不管和林尋熟不熟,她只是需要一個支撐,而且從今天早上和林尋正式打交道開始,她就從林尋身上感受到一種吸引力,這種感覺很難解釋,她也沒有和人說過。 不只是朱迪,當(dāng)朱迪靠過來的瞬間,林尋也感受到一種熟悉的情緒波動,她見朱迪這樣依賴自己,便趁機將朱迪扶起來,并輕聲說:“咱們先離開這里吧,警方還需要現(xiàn)場取證?!?/br> 朱迪看上去很柔順,跟著林尋的節(jié)奏走向門口,快出門時她回頭看了一眼那道門,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 直到被林尋扶出門口,朱迪嘴里扔在喃喃念叨著:“為什么會這樣?!?/br> 林尋和朱迪一直走在前面,黃飛幾人跟在后面。 管理員宿舍的門已經(jīng)被鎖上了,管理員回來時,林尋一行人剛走出拐角,和管理員正面迎上。 黃飛幾個箭步?jīng)_上去,一把抓住管理員。 管理員掙扎著:“你抓我干什么,你放手,放手!” 黃飛壓著聲音說:“胡旭死了,你怎么解釋?!” “???”管理員一下子愣住,不掙扎了,人也傻了,“怎么可能!這……這可跟我沒關(guān)系啊,我才回來,我什么都不知道!” 管理員不是兇手——林尋只看過去一眼就收回目光,繼續(xù)扶著哭成淚人的朱迪往電梯走。 幾人上了電梯,朱迪的哭聲一陣陣傳來,黃飛將管理員控制住,一同帶到樓上。 易杉和徐信各自占據(jù)一個角落,他們時不時看向站在中間靠后的林尋和朱迪,以及中間抓著管理員的黃飛,偶爾目光也會隔空對上,再各自收回。 小小的電梯間,六個人心思各異。 電梯停在六樓,林尋的意思是不放心朱迪一個人回家,建議朱迪先去她的房間里待會兒,朱迪沒有拒絕。 然而就在林尋和朱迪一起走出電梯間的瞬間,意識世界里再度響起樊小余的提示:“任務(wù)進度40%?!?/br> 第99章 chapter 12 chapter 12 任務(wù)進度40%,就是說又有人死了,但不是在這里。 死者只有兩種可能,801的夫婦,或是那個至今沒有露面的勞改犯。當(dāng)然前者可能性更高。 這一次林尋接到提示比之前更為淡定,連心緒上的波動都沒有出現(xiàn),而且思路也在第一時間迅速展開,甚至有超前領(lǐng)跑的趨勢。 兇手是誰?誰有這個作案時間? 如今再思考作案動機已經(jīng)不實際了,這不是現(xiàn)實世界,不能用現(xiàn)實世界那套作案動機來鎖定真兇,那只會拖慢進度。 有一點可以肯定,真兇沒有超能力,他一定要有充足的時間和cao作能力才可能實現(xiàn)這一切。 林尋一邊思考著一邊陪著朱迪,朱迪前一晚睡眠不足,第二天早上又接連受到刺激,哭泣和嘶吼消耗了她本就不充沛的體力,加上喝了林尋遞過來的熱巧克力,很快就感覺到困了。 連朱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她開始只是坐在沙發(fā)里,聽著林尋語氣柔和地講話,漸漸地就閉上眼。 林尋讓歪倒在一旁的朱迪平躺下來,又拿了一條毯子給她蓋上,隨即輕手輕腳地收拾好桌面,就回到沙發(fā)前看著朱迪發(fā)了會兒呆。 林尋也感覺到睡眠不足、眼睛干澀,不得不說這個虛擬世界的數(shù)據(jù)實在太過真實,連疲憊、強刺激帶來的后遺癥都模仿得和現(xiàn)實世界一模一樣。 但林尋不知道,這些npc的真情實感是如何模擬出來的,是否在現(xiàn)實世界里也存在過這樣的人,遇到過類似的事,是不是將他們的所思所感變成數(shù)據(jù)搬了過來? 就在剛才安慰朱迪的過程中,林尋十分明確地感受到朱迪對她的情緒變化,從一開始的排斥、抵觸,到后來的相信、依靠,而且這個變化非常順暢自然,所有行為都是合情合理的。 要說有什么令林尋感到意外的,就是那種自朱迪向她發(fā)射出的一種既親切又熟悉的信號,不知道為什么她居然從朱迪的情緒轉(zhuǎn)換中感受到朱迪的好感。 這要是放在現(xiàn)實世界里,大概就只能用“不打不相識”“合眼緣”來解釋了。 但林尋經(jīng)歷過做心理咨詢師的世界,她知道一切用“緣分”來概括的人際關(guān)系,都可以追根溯源到一個或幾個具體的原因,只是大多數(shù)時候人們不知道如何去深究,也懶得去深究。 怎么說呢,若不是這會兒林尋一個人待著,難得有一點獨處放空的時間,她也不會想到這一層。 其實不只是朱迪,從這個世界的其他npc身上,林尋也感覺到類似的情緒信號:比如黃飛一開始就對她有好感,后來因為身為警察的直覺和經(jīng)驗對她起了疑心;易杉與“林覓”的炮友關(guān)系就不用說了;鄰居徐信投來的求偶信號,雖然不強烈卻始終存在著;還有剛剛死掉的胡旭,他也曾在電梯里表達出雷同的東西。 對了,還有第一個死掉的王曦。 王曦和她的八卦關(guān)系也太過密切了些,聊得那么透徹,就像是閨蜜一樣。但林尋仔細翻過她們的聊天記錄,再看她們認識的過程和認識的時間,其實她們認識并不是很久,關(guān)系卻在短時間內(nèi)突飛猛進。 當(dāng)然,也不是所有npc對她投放出來的都是喜歡的情緒信號,還有一些流露著否定,就像那個管理員,還有陳放和陳太太。 那個管理員有些排斥她,陳放和陳太太對她比較平和,既不靠近也不驅(qū)趕,就像是在無聲地劃清界限。 思路整理到這里,林尋已經(jīng)有了初步構(gòu)想,于是向樊小余發(fā)出疑問:“既然這個世界是通過現(xiàn)實世界構(gòu)建出來的,那么人與人之間的吸引力是否也模擬了?” 樊小余的回答是:“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還以為要再等一等?!?/br> 聽到回答,林尋心里越發(fā)篤定:“果然,他們都是我認識的人,他們對我的好感不是無緣無故出現(xiàn)的,也不是因為我現(xiàn)在的角色很有女人味兒,而是一種‘基因’上的吸引。” 樊小余笑了:“基因,很有趣的形容,也算貼切?!?/br> 林尋仿佛自言自語:“但我還是沒有找到他們身上的秘密,這個世界的任務(wù)到底指向什么,意義在哪里?我想我需要更多線索?!?/br> 樊小余:“以我對你的觀察,你很快就知道的?!?/br> 這話剛落,林尋手機里就進來一條信息:“我在門口。” 是易杉。 林尋很快去開門。 門外的易杉與剛才在地下室不同,衣服顯得凌亂一些,上面還粘了一些污漬,而且他就像是匆匆趕來,還在平復(fù)氣息,就好像剛經(jīng)過一場劇烈運動。 林尋將門在身后虛掩上,低聲說:“朱迪睡著了。你這是怎么了?” 易杉:“剛出了點狀況,我們幾個去了八樓,正在商量將管理員扣在哪兒,就在八樓撞上了802。” “那個勞改犯?”林尋驚道,“然后呢,你們打架了?” 易杉點頭:“我和黃警官去抓人,但他力氣很大,而且還有武器,黃警官受傷了,人跑了?,F(xiàn)在黃警官和徐信都在八樓,我下來看看你們怎么樣。” 林尋:“你是怕他會過來找我?” 易杉:“嗯,你不是說在電話里聽到他在笑嗎,你是唯一聽到他的人,而且他到現(xiàn)在都沒有離開這棟公寓,一定是還有事要做?!?/br> 這么看來,黃飛應(yīng)該還沒有告訴易杉和徐信這棟公寓大樓已經(jīng)陷入鬼打墻的事,而那個勞改犯沒有跑出去,也并不是為了殺人,而是逃不出去。 林尋問:“那下一步打算怎么辦?” 易杉:“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先來看看你,待會兒我還要回去八樓。不過有件事很奇怪?!?/br> 林尋:“什么?” 易杉皺了下眉,好像被什么疑問困擾住了:“其實在我們發(fā)現(xiàn)胡旭尸體之后,我和黃警官就拍了一些現(xiàn)場照片,但那只是粗略地檢查。我以為黃警官稍后會再去地下室檢查現(xiàn)場,或者通知所里盡快來人,將現(xiàn)場封鎖再進行取證,但是當(dāng)我這樣問他時,他卻說……已經(jīng)沒有這個必要了?!?/br> 易杉描述得非常詳細,林尋看著他的表情,聽著他的語氣,幾乎已經(jīng)在腦海中模擬出黃飛的神態(tài)和心里動線。 而這一切換做她是易杉,也會覺得不合理。 林尋沒有急于將謎底告知,這件事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解釋得清的,她只是問:“照片能給我看看嗎?” 易杉只猶豫了一瞬,就將手機拿出來劃了幾下,隨即遞給林尋。 林尋一張張看得仔細,正如他們之前形容過的那樣,胡旭的死因是出血過量,而且是緩慢的,在睡夢中死去。 胡旭的臉不僅白而且發(fā)灰發(fā)青,就像是影視劇里化了特效妝的僵尸,但他的表情很安詳。 林尋看完照片,輕輕嘆了口氣,垂著眼睛安靜了幾秒。 易杉看了她一眼,問:“我還以為會嚇到你。你有什么想說的?” 林尋接道:“我的確想到一些東西,也想和你交流一下?!?/br> 易杉:“好,你說說看?!?/br> 這一刻在易杉看來再正常不過,因他和“林覓”的交往大多時候也是這樣的模式。他們是因為對彼此的職業(yè)產(chǎn)生好奇和那強烈的性吸引才走到一起,他們在上床之前會先一起吃飯,一起看個懸疑類的電影,一起討論電影或小說里的動機和人物性格。 這些都是因為人類具有的最基本的好奇心,易杉在跟蹤跟拍時會時不時發(fā)出疑問,為什么“目標人物”要這樣做?這很像是“林覓”在創(chuàng)作時的自問自答,這個人為什么要去那里,為什么要殺人? 然而林尋在看向易杉的眼睛時,卻好像瞬間回到上一個世界,她和小維、和“哥哥”許亦為的互動。他們之間的交流不僅無礙暢通,默契十足,而且沒有外甥女和舅舅之間的那種輩分隔膜,沒有那種神秘感和敬畏之心。 林尋:“我剛才想過,也許對這個兇手來說,殺人動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么選擇這樣的手法殺人。你有沒有覺得他是個比較注重儀式感的人?” 易杉幅度很小地點了下頭,帶著點若有所思:“我也覺得這里說不通,但這個兇手的確有自己的堅持,似乎殺人過程對他來說更為重要?!?/br> 林尋:“假設(shè)殺死王曦和胡旭的是同一個人。說實話,我覺得管理員是第一個可以排除的?!?/br> 易杉:“的確。在自己的宿舍里殺人未免太愚蠢,而且當(dāng)黃警官問他胡旭下落時,他還說胡旭在自己屋里睡覺。顯然他根本不知道胡旭已經(jīng)死了?!?/br> 按照行為邏輯推斷,假設(shè)管理員是兇手,那么他的回答大概率會是“胡旭已經(jīng)走了”“胡旭不在我那里”。反過來,假設(shè)管理員不是兇手,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胡旭死在自己屋里的時候,一定會非?;艁y,這時候若再接到黃警官的消息,第一反應(yīng)會是否認、撒謊,因他會擔(dān)心黃警官將他視為犯罪嫌疑人。 林尋:“再說那個勞改犯,他將王曦的東西扔在樓道里,這個動作很像是為了趕時間而快速完成的。我記得在電話里聽到他的呼吸聲和笑聲,他好像很游刃有余,好像很自信自己不會被抓到。當(dāng)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知道電話這端是我,知道就算正面剛上我也拿他沒辦法,所以他在小覷我?!?/br> 易杉:“相比之下,殺死胡旭的過程就有充裕的時間,所以他選擇慢慢來。我記得我們趕到地下室的時候,胡旭的尸體還是溫?zé)岬?,這說明他咽氣不久。黃警官做過粗略推斷,差不多就是早上?!?/br> 林尋比易杉更清楚胡旭的死亡時間,但她不便透露,便換了一套說辭:“我假設(shè)胡旭咽氣的時候,正好是朱迪來我這里找人,我又找你們做人證的時候。表面上看,當(dāng)時咱們都有不在場證據(jù),但胡旭的血是一點一點流干的,也就是兇手動手是在半夜,這個時間所有人都有機會去犯案?!?/br> 易杉順著林尋提供的思路思考,這里面大部分的點都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他在這時提出疑問:“那么,除了朱迪之外,還有誰知道胡旭去找管理員呢?” 林尋靠近了易杉,將聲音放得很輕:“其實我也懷疑過朱迪,但她的情緒不像是裝出來的,她的可能性非常低?!?/br> 因為林尋的靠近,易杉下意識垂眼看向她,他嗅到了她身上的沐浴液香味,也看到她眼下微微泛出的黑眼圈。她的神態(tài)不僅認真,語氣冷靜,思維更是縝密,這令他有些意外。 易杉一直都知道她是聰明的,而且因為職業(yè)關(guān)系,她很喜歡動腦子,很喜歡跟自己較勁兒,他人認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行為,到她這里恨不得要挖地三尺找出所有心理動機,并對這個行為做出一番解釋分析。 但從昨晚到今天,易杉卻從這些熟悉的特征里發(fā)現(xiàn)一些既熟悉又陌生,且超出普通人正常反應(yīng)的東西。 難道懸疑劇編劇遇到真的命案發(fā)生,都是這樣冷靜鎮(zhèn)定、隨時隨地分析案情嗎?出于人本能的恐懼、恐慌呢,她好像一點都沒有。 易杉自認在面對整件事還算穩(wěn)得住,但在最初事發(fā)的時候還是會出現(xiàn)一些反應(yīng),比如一瞬間的空白、短暫時間的震驚和權(quán)衡。還有,因為他做私家偵探期間經(jīng)歷過太多變數(shù)和突發(fā)事件,他已經(jīng)養(yǎng)成一定條件反射,有足夠的自保能力。 那么問題來了,林尋沒有他這些因職業(yè)和生活催化出來的經(jīng)驗,她是怎么做到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它有些難以描述,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知道為什么,只要靠近林尋,它就會出現(xiàn)。那是一種讓他倍感親切、熟悉,且會感到溫暖的東西。 身為男人,他當(dāng)然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若只用簡單粗暴的性吸引來解釋又太過單薄,好像還疊加了別的什么,令這種感覺多了一層厚重感。 那是什么呢?為什么在他的記憶里,以前的“林覓”不曾給他這種感覺呢? 那時候的他們,似乎更多的就是性和投契,上床是身體碰撞,下床是頭腦風(fēng)暴,關(guān)系尚算融洽。一直這樣保持著并不壞,但若說要再進一步,將炮友關(guān)系晉升為正式交往,甚至是談婚論嫁,那倒也不至于,或者說始終差了一點。 易杉不自覺地走神了,直到林尋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問:“你在想什么,我說得不對?” 易杉這才“哦”了聲,遂輕咳一聲以掩飾自己的開小差:“我該回八樓了,在增援來之前,黃警官還需要我們幫忙。你自己要注意安全,除了我們誰來都不要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