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話剛落，易杉的手機就進來一通電話，是黃飛打來的。

    易杉“喂”了一聲，一手輕輕拍了下林尋的后背，腳下一轉(zhuǎn)走向電梯，可他才走了兩步就站住了，又轉(zhuǎn)過身看向林尋。

    易杉：“好，我知道了，這就來。。”

    易杉切斷電話，林尋問：“怎么了？”

    只聽易杉說：“我也不知道，他的語氣好像……他只說八樓有事，叫我盡快回去。還說一定要叫上你?！?/br>
    難道八樓又出事了？是不是他們發(fā)現(xiàn)了那40%完成度的死者？是誰，陳放、陳太太？

    林尋的心思轉(zhuǎn)了一圈，很快回身將門合上，只拿著自己的手機：“走吧。”

    第100章 chapter 13

    chapter 13

    林尋和易杉一起回到八樓，徐信就等在樓道里，臉色很難看，見到兩人立刻迎上來，還指了指803的方向。

    “黃警官在里面?！?/br>
    林尋一時不解，803是王曦的房間，人都已經(jīng)死了，還能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

    這層疑問剛生出來，林尋已經(jīng)來到803門口，易杉就站在她身后。

    推開虛掩的門，觸目所及是和她住的房間一模一樣的裝潢。這棟公寓是精裝修，拎包就能入住。但有一點很奇怪，這個房間有點整潔得過分了，所有臺面上都是干凈的，竟然沒有一件私人物品。

    林尋疑惑地往里走，直到穿過小走廊，整個房間映入眼簾。

    黃飛就坐在那張雙人床的床沿，他的表情透著灰敗，還流露出一絲不可置信，但他的理智正在和情感斗爭著。

    這里很像是還沒有人入住的樣品間，床墊上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鋪，置物柜上也沒有擺放任何東西，只有在那張書桌上放了一本入住說明。

    易杉拿起那份說明翻了兩眼，又箭步去了洗手間，但沒多久就出來了，顯然洗手間里和外面的情況一樣。

    這時，徐信也進來了，就站在走廊里。

    林尋的目光掠過徐信，和洗手間門口的易杉，最后看向起身的黃飛。四個人，四種反應，易杉的震驚和力持鎮(zhèn)靜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就和之前見到這一幕的黃飛、徐信一樣。而林尋雖然也有驚訝，卻和他們的不同。

    其實易杉的反應已經(jīng)非?？炝耍瑩Q一個普通人絕對做不到，他沒有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轉(zhuǎn)，也沒有反覆確認房間里的痕跡，更沒有問“這是不是在拍節(jié)目搞得惡作劇”這種降智問題。

    易杉的第一句話就是：“這間屋子，不像是有人連夜打掃過?！?/br>
    非常冷靜地判斷，與他眼里的情緒截然相反，因事實實在太扯，已經(jīng)超出正常人的理解范圍。

    回應易杉的是徐信：“我們之前已經(jīng)檢查過了，這里應該還沒有人住過。我開始還以為是我的幻覺，直到我和黃警官對了所有細節(jié)，確定昨天晚上我們經(jīng)歷的一致?！?/br>
    林尋默默聽著兩人對話，直到站在另一邊的黃飛開口：“你還知道什么，現(xiàn)在能不能告訴我們？”

    黃飛的說話對象是林尋，此言一出，易杉和徐信也一同看過來，易杉眼睛里劃過一絲疑問，但他又看了眼黃飛，隨即又落在林尋臉上。

    徐信則直接問出口：“你知道什么？”

    林尋收回目光，轉(zhuǎn)頭看向黃飛：“其實我知道的不比你們多多少，系統(tǒng)回收數(shù)據(jù)這件事，我也是昨天才發(fā)現(xiàn)的?！?/br>
    這話聽上去很順暢很自然，卻早已經(jīng)過林尋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她做了心理建設，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猜測中的不能說，也不便說，容易誤導；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可以說，簡單陳述，不過多形容，讓npc們自己去腦補，集思廣益興許會有新的突破。

    “系統(tǒng)回收？”黃飛重復著這四個字，看林尋的表情就像是她瘋了。

    徐信問：“什么意思？”

    易杉最后一個接話：“你是說這是個系統(tǒng)？”

    這四個字對黃飛和徐信來說太過陌生，他們既不是科幻小說愛好者，也很少看類似的影視劇，但易杉和“林覓”有一些懸疑小說和懸疑電影的溝通基礎，他一聽就能領悟。

    林尋點頭，很快講了一個三個人都能理解并接受的基礎事實：“這不是真實世界，但它模擬得就和現(xiàn)實世界一樣。咱們都是數(shù)據(jù)，也可以理解為是在做夢，或是在游戲世界里。命只有一條，死掉了就會離開，但不會真的死亡，只是被系統(tǒng)抹掉這部分數(shù)據(jù)?！?/br>
    黃飛許久沒有說話，找了張椅子坐下來，試圖說服自己接受這一切。

    徐信倒是一連問了幾個問題，但回答他的是易杉。

    徐信：“所以王曦的尸體不是兇手處理的，是所謂的系統(tǒng)？”

    易杉：“如果是人為，時間根本不夠，而且也無法解釋為什么兇手要將王曦的衣服和手機留下。現(xiàn)在反倒可以解釋這一切了……兇手是匆忙離開，連兇手都不知道為什么尸體不見了?！?/br>
    徐信：“那為什么回收的只有尸體，她的衣服和這間屋子里的東西現(xiàn)在才回收？”

    易杉：“也許不是現(xiàn)在，也是昨晚。只不過是咱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徐信：“照這么說，那胡旭……”

    易杉：“待會兒咱們?nèi)ゴ_認，如果他的尸體也不見了，就說明這一切都是真的?！?/br>
    徐信：“我還是覺得不可能，這太扯了。怎么會是數(shù)據(jù)，我……我的人生很完整，我還記得自己從小到大的經(jīng)歷，我的求學過程，我的工作，這些都是真的！”

    易杉：“不只是你，我的記憶里也有一個完整的人生?；蛟S就是因為它們太過真實，所以才會令人相信，否則咱們早就意識到不對了?！?/br>
    一直在聽兩人對話的林尋，朝易杉看了一眼，他側(cè)著身體，臉色看上去緩和一些，但眉宇之間有些落寞和受過打擊之后的色彩，似乎正在強迫自己盡快接受事實。因為只有接受了，才能定下心去思考下一步該怎么走，而不是將更多時間浪費在“消化”上面。

    奇妙的是，林尋的記憶里也出現(xiàn)一些和易杉的相處過程，包括對話。而這些東西并非是來自她惡補的聊天記錄，它們有聲有畫，仿佛真實存在過一樣。

    其中有兩段討論非常突出，第一段是討論夢境和事實，她問易杉如果有一天突然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經(jīng)歷的現(xiàn)實世界其實是一場夢，就像是《黑客帝國》一樣，到那時候該怎么辦，他會怎么選，是選擇繼續(xù)睡下去，沉浸在那些虛幻卻又真實的夢境里，還是徹底清醒，接受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

    易杉的回答是：“我會選擇醒過來?！?/br>
    她說：“一點猶豫都沒有，這種答案往往不靠譜。你都沒有問夢境是什么，如果是你不喜歡的，當然要醒，但如果是你夢寐以求的呢？如果那些東西在真正的現(xiàn)實里根本不會出現(xiàn)，永遠都不會，只能在夢里圓滿呢？”

    易杉笑道：“假的就是假的?！?/br>
    至于第二段討論，那是他們一起重溫《楚門的世界》之后的感悟，她又一次問易杉，如果是他會怎么選？而且這樣的問題相信很多觀眾都會自問。

    易杉的回答是：“我的情感告訴我，要離開那個世界，追尋真的自由。但我的理智告訴我，離開之后可能會面臨一些我無法承受的東西?！?/br>
    她問：“比如呢？”

    易杉：“比如，外面的世界可能是一片廢土，只有楚門生活的世界才是多姿多彩的。他已經(jīng)被養(yǎng)出那樣樂觀的性格，見識到真實世界的面貌該怎么生活下去，發(fā)瘋可能是唯一結(jié)果。”

    這一點林尋是同意的，如果外面的世界和攝影棚里的虛構(gòu)世界基本一致，這從常理上來說可能性就不大。外面世界的人類得多無聊啊，才會從電視里看這樣的真人秀？除非外面的世界非?？菰?、冰冷，有著陰郁的色調(diào)和一成不變的生活，他們只能通過電視機去代入那個色彩斑斕、生動鮮活的楚門的生活，因它與他們的經(jīng)歷完全不同。

    這聽上去很像是異性相吸的道理，也很符合那老套的說辭：魔鬼注定被天使吸引，而不是魔鬼同類。

    易杉和徐信討論以及林尋的回憶，很快就被黃飛的話一起打斷了：“我今天去過外面，但我無法離開這個樓，我最多只能將車開到小區(qū)門口。而且一路上我一個鄰居都沒有見到。從昨晚開始，我見過的人就只有你們。連昨晚和我一起來過的同事都不見了，所里的電話也打不通?！?/br>
    徐信追問：“這么可能！我們都包括誰？除了這里四個人，還有陳先生、陳太太、王曦、胡旭、朱迪、管理員，哦，還有那個勞改犯……但我沒見過他。”

    徐信一邊說，易杉一邊在心里過濾名單，接道：“一樣?！?/br>
    然后兩人又一起看向林尋，林尋點頭：“我也是。”

    “不，你和我們不同?！秉S飛說，“你是第一個意識到問題的人，系統(tǒng)回收是因為你的解釋我們才知道，否則還要在這里分析很久。”

    林尋沒有立刻接話，而是掃過三個男人各異的表情，是他們的眼神告訴她，他們都認為她知道得更多，也期待她能分享。

    但與此同時，林尋也在他們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胡旭。

    徐信的表情中多了一絲屬于胡旭的好奇、狡黠，易杉的眉眼中則閃爍著半信半疑，至于黃飛，他的神態(tài)里有著戒備和警惕。

    而這一切都是在胡旭身上非常明顯的特質(zhì)：對突發(fā)事件非常敏銳，獵奇心態(tài)、新聞嗅覺很重；反應也很快，在旁人還在反應的時候他已經(jīng)拿出手機開始拍攝了，而且剪輯出來的片子也充滿了懸疑氣息，他很會斷章取義、突出重點那一套；與她談條件的時候又表現(xiàn)得很精明，他并不信任她，雖然在電梯里表達過好感，卻在利益這一塊兒將個人與他人劃分得很清楚。

    真是詭異，若不是親眼所見，林尋都無法相信居然會在三個人身上看到胡旭的分裂出來的三種特質(zhì)。違和，卻又融合。就好像它們本來就是這樣排列組合的，一時的排斥不要緊，慢慢就會互相吸收吞噬。

    怎么說呢，就像是病毒融合變異的過程，遇到陌生的其它生物會掐架、侵蝕，但掐著掐著就會共生，會互相妥協(xié)，再以一種新的形式出現(xiàn)，只是為了更順暢自然地生存下去。

    林尋的后脖頸不由得生出戰(zhàn)栗，然后她用理智回答道：“我知道只有這些，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知道，我一覺醒來腦子里就多了這部分記憶，也許這是系統(tǒng)漏洞，類似bug之類的東西。也可能是這個系統(tǒng)進病毒了。但我想還有一種解釋更為合理?！?/br>
    黃飛：“是什么？”

    林尋：“如果這個世界真的要做得逼真，就不會讓王曦的尸體和這間屋子里的東西消失，也不會讓其他和劇情無關的人物消失，只剩下咱們幾個。系統(tǒng)既然這樣做了，就說明它要給每一個目睹這一切的人提示，我只不過是早你們一步拿到提示而已，再由我告訴你們，加上現(xiàn)在的親眼所見，這就像是……像是游戲正式開始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玩過類似的密室逃脫之類的游戲，揭開這個世界的謎題或是活到最后就是視為勝利?！?/br>
    第101章 chapter 13

    chapter 13

    ——揭開這個世界的謎題或是活到最后就是視為勝利。

    恐怕這才是這里每一個人最關心的。

    這個世界的謎題到底是什么，目前毫無頭緒。

    活到最后這一點毫無疑問，因為兇手到現(xiàn)在都沒有抓到，他在暗處，這就意味著每一個人都有危險。

    就在這一刻，易杉腦海中閃回的正是他和“林覓”討論《黑客帝國》的記憶，她問過他，如果處在那個主角的位置，有機會接觸真正的現(xiàn)實，那么他是選擇繼續(xù)回到虛擬世界沉淪，還是生活在充滿危險的現(xiàn)實？

    他的回答是：“現(xiàn)實?！?/br>
    但這一刻，易杉心里卻沒由來的有點慌，他看向“林覓”，心底涌出前所未有的疑慮和猜測。

    如果這里真的是虛擬世界，他們都只是一團數(shù)據(jù)，那么他們曾經(jīng)在一起的日子是真實的嗎？關于《黑客帝國》的討論是否也只是一段數(shù)據(jù)植入，根本沒有發(fā)生過，那只是他的記憶錯覺？

    如果這里是假的，外面才是真的，那么真實的外面又是什么樣的？他還是易杉嗎，她還是林覓嗎？他們會不會是不同的面貌，或者其中一方根本不是人，而是純電子？

    還有最主要的一點，她真的是“林覓”嗎？

    從昨晚到現(xiàn)在，易杉就有一種感覺，雖然不強烈，但它總是似有若無地存在著，而且當他和“林覓”接觸時它的存在感尤其強烈。

    雖然眼前這個“林覓”和他記憶里的林覓長得一模一樣，聲音也一樣，她還記得他們之間的事，但不管多么相似，人的思維方式是無法模擬的——這就是為什么從某種意義上來講ai無法取代有真實情感、情緒的人類。

    現(xiàn)在，易杉已經(jīng)開始懷疑記憶里的“林覓”是否真實存在過了，連那些記憶的真實性都值得商榷，他唯一肯定的就是，眼前這個林覓是有獨立思考能力和人格的真實人類。即便他們現(xiàn)在的身體和接觸的世界都是數(shù)據(jù)，在數(shù)據(jù)之外她必然也有真實的軀殼和意識。

    她是誰——如果說昨晚的易杉還只是懷疑從“林覓”到林尋的變化，這一刻的他已經(jīng)有六七成懷疑她是另外一個人。

    但這件事易杉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甚至不打算告訴其他npc。正如他們之前分析的那樣，兇手身份還沒有亮出來，他可能是任何一個人。

    再往深一步去想，第一個突發(fā)事件的開始，恰好是在新“林覓”出現(xiàn)的契機，也就是說，她是這個虛擬世界亮明牌的開關。從她來了以后，這里就開始死人，規(guī)則就開始運轉(zhuǎn)，多余的npc被清理掉，如今留下的都是與劇情有關的。

    如果這層分析沒有問題，那么這個“林覓”應當還知道一些事，她是因為自?；蚱渌荒苷f的理由而對大家隱瞞——這一點當然可以理解，換做是他也不會說。

    易杉又將目光掃過黃飛和徐信，隱藏自己情緒的同時也在觀察他們的情緒波動，顯然目前意識到這一點的人還只有他。

    就在易杉思考的同時，黃飛和徐信也正在討論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和下一步該怎么做。

    按照現(xiàn)在的情況推斷，什么警察、醫(yī)生的職業(yè)身份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黃飛等不到增援，也無法通過現(xiàn)實世界的方式逮捕任何人。徐信雖然是醫(yī)生，有一定臨床經(jīng)驗，但他只是精神科的醫(yī)生，如果這里有什么人需要醫(yī)療救助，他只有一個人一雙手，沒有輔助設備，對于一些重傷根本束手無策。

    也就是說，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開始回歸“原始”，只能利用現(xiàn)有的有限資源進行生存。

    兩人討論得非常順暢，期間林尋偶爾會接上幾句。

    除了找兇手之外，眼下最重要同時也是長遠需要考慮的問題就是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