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反過來,如果丟了錢包的余歆是她這樣的性格,沒朋友也沒人緣,也沒有老師喜歡,那么丟了錢大家就會幸災(zāi)樂禍,說是余歆炫富、活該。 然而即便認識到這一切,林尋依然沒有想過要去與同學(xué)們結(jié)交,她心里一直憋了口氣,不可能與這些冤枉過她的人多說一句話。 直到畢業(yè)了,終于林尋松了一口氣,后來再在街上遇到高中同學(xué),她會第一時間將頭轉(zhuǎn)開,連打招呼都不愿意 再后來,聽說余寒考上外埠的名牌大學(xué),聽說余寒和蔣延的jiejie開始交往,聽說余歆一直在倒追蔣延,兩人雖然不是男女朋友,但一直保持著曖昧關(guān)系。 林尋沒有過多關(guān)注這些,偶爾想起也是因為在校對書稿的時候,從一些文章的字里行間讀到類似的人設(shè)——天之驕子、郎才女貌。 耀眼奪目的,照在她這樣的人身上,會覺得刺痛的,就像被太陽曬傷了皮膚一樣。 …… 往事再次在眼前閃過,直到林尋打了個噴嚏,從過去的狼狽中醒過神。 她盯著鏡子里有些麻木、蒼白的臉,面無表情地拿起護膚品拍在臉上,然后摘下發(fā)箍放到一旁,再戴上框鏡。這種死樣子就是她的保護色,令她看上去無堅不摧。 她又看了看手指上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不再貼創(chuàng)口貼,如今傷口結(jié)痂了。 林尋對著鏡子呼了口氣,準備再次投入工作。 可就在轉(zhuǎn)身的同時,她的余光卻瞄到方鏡的鏡面劃過了一道光,就像是夏天的陽光落在湖面上,從上面掠過時發(fā)出的亮光。 林尋定住了,又看了回來。 鏡面出現(xiàn)了波動,而她身后正對著洗手間門口的架子上,那臺古董唱片機也開始作響。 依然是那首搖滾樂,她已經(jīng)聽了好幾天了,但工作的時候不會聽。 林尋的身體反應(yīng)遠比她的大腦更快,她的汗毛豎了起來,她的眼睛一直盯著鏡面,直到里面出現(xiàn)那個男人。 第115章 chapter 04 卷五.共生 chapter 04 又是幻覺嗎? 不,這次的畫面和上次不同,鏡子里的男人穿了衣服,是深灰色的t恤。 而且這一次林尋看清了男人的長相,他的眼神很銳利,他的鼻梁很挺拔,雙手撐在兩旁,眉目微斂,這樣正對著,從視覺上來說他的耳朵上緣略高于眉毛。 他們不認識,如果認識,林尋一定會對他有印象。 幾秒鐘的對視,像是過了幾分鐘那么久,就在林尋準備做點什么的時候,“幻覺”開口了:“你是誰,我的唱片機為什么在你那里?” 唱片機? 林尋愣了下,遂轉(zhuǎn)頭看向?qū)χ∈议T口的架子,她側(cè)身指著唱片機問:“你是原主人?那是我從網(wǎng)上淘回來的?!?/br> 男人瞇了下眼睛,隨即發(fā)出一聲冷哼,很低、很沉:“別開玩笑了,我從來沒有賣過它,它是被人偷了,你是給人銷贓了?!?/br> 林尋再次傻眼,可她還來不及接話,鏡子面就再次出現(xiàn)波動,很快男人就消失了。 林尋盯著鏡子里同樣睜大眼睛的自己好一會兒,終于轉(zhuǎn)過身,快步走回到電腦桌前,找出網(wǎng)上的購買記錄。 林尋點開對話窗口,寫了這樣一句:“請問我之前買的唱片機是你本人的嗎?” 但是這句話并沒有發(fā)出去,林尋的手指在回車鍵上徘徊著,猶豫再三,還是將窗口關(guān)掉。 這樣問根本沒有意義,就算唱片機是臟物,難道賣家會承認嗎?也許賣家都不知道它的來源呢,可能都轉(zhuǎn)過好幾手了? 再說,剛才那一切可能只是幻覺,她不該這樣找賣家發(fā)瘋…… 不管怎么說,這件事給林尋接下來的工作造成了一點困擾,她的進度明顯被拖慢了,一時無法做到全神貫注,思緒總是時不時飄到這件事情上。 下午對方催促了幾次,林尋沒有按時交稿,晚上還加了個班,一直忙到凌晨。 等到林尋離開電腦桌已經(jīng)手軟腳軟、前胸貼后背了,她從冰箱里翻出一些食材,又從柜櫥里拿出方便面,煮了一大鍋,聽著搖滾樂刷著手機,不知不覺全都吃了。 住在“鬼城”的好處就是,不管在家里做什么都不會擾民。 唱片是贈品,據(jù)賣家說是和唱片機一起拿去寄賣的。 林尋聽著那幾首搖滾歌曲,吃飽了便將碗筷放在小桌子上,自己則癱在懶人沙發(fā)上遲遲不想去刷碗。 現(xiàn)在這樣的生活她很滿意,不用與人交流,也不會被打攪,這樣就可以避免99%的沖突。所有人類沖突都是因為社交產(chǎn)生的,只要不社交就不會有。 林尋瞇著眼睛,有些犯困,裹著夏季薄毯有些昏昏欲睡,半夢半醒間還在想,待會兒還是要爬起來回床上去睡。 大概是這幾天的工作實在太多,林尋連睡覺都會夢到自己校對稿子的內(nèi)容。 今天催交稿的是一本中篇小說稿,原本是連載在科幻雜志上的,最近要出版了需要重新修稿校對。 里面提到平行世界的概念,故事講的是一場人類人性實驗:將同一個人放在不同的“囚籠”里,即平行世界,給這個人構(gòu)建不同的生活環(huán)境和成長經(jīng)歷,二十年間時刻記錄著這個人的情緒波動,定期做心理測試和性格測試,監(jiān)控著這個人遇到突發(fā)事件所做出的反應(yīng)和選擇,再進行全方位分析,最后得出實驗結(jié)論。 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也是一個令人細思極恐的故事。有人說,永遠不要去試探人性的深度,那是非??膳碌?。 這個故事的結(jié)局是開放式的,它沒有給出一個完整、絕對的答案,只是通過這個故事說明一件事,人的性格是可以被塑造出來的,即便兩個實驗品在出發(fā)點是完全一樣的樣品,只要給他們不同的生活環(huán)境和經(jīng)歷,二十年以后他們會變成完全不一樣的人——不只是性格,還有思維方式和價值觀。 林尋做夢時還在腦補,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平行世界,那么在其他世界里的自己會是什么樣,有著什么樣的經(jīng)歷,遇到過什么樣的人,會不會和她一樣這么孤僻、冷漠,厭惡社交? 人為什么要社交呢? 社交給她帶來的都是負面的東西,有紛爭,有沖突,有矛盾,有壓力,還有不必要存在的煩惱和焦慮。 她從沒有從社交中獲得正向的東西,她真的不懂為什么會有人喜歡交朋友。 當然她知道,她有一些自我厭棄的心理,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看到這樣的自己,都覺得不喜歡,別人不喜歡她也很正常。不要說別人了,就是母親許南語都不喜歡她,她能感覺到。 當班里同學(xué)冤枉她的時候,她母親的第一反應(yīng)時問她有沒有偷東西,而不是信任。那件事之后她總是忍不住想,到底在許南語眼里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還有余歆。 她又一次夢到了余歆,只要想起高中時期的至暗時刻,余歆的影子總會跳出來,而且是以正向的陽光的模樣,余歆就是積極陽光的代名詞。 但有一件事林尋很清楚,那就是她不喜歡余歆,她說不清楚那不喜歡的成分包含了什么,可能有嫉妒,可能有憤怒,可能有不甘心,也可能有一點“憑什么”之類的想法。 這種強烈且清晰的感受,曾經(jīng)令林尋感到一絲痛苦,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陰暗的人。 為什么這么說呢,判斷標準很簡單:如果有機會和余歆互換靈魂,她愿意嗎? 答案一定是肯定的,而且不需要猶豫。 不喜歡余歆,卻愿意成為余歆,拿到余歆擁有的一切。這說明什么? 當林尋想到背后的深意時,她知道自己就是個是生活在陰影中,瞪視著陽光的小丑,渴望陽光,卻又討厭陽光。 不過這已經(jīng)是前些年的想法了,現(xiàn)在的林尋已經(jīng)坦然接受自己的缺點。她甚至?xí)ψ约赫f,為什么我要積極陽光呢,為什么我就不能陰暗地生長呢?這就是我。強行裝陽光是痛苦的、委屈的,而且我都已經(jīng)選擇躲起來生活了,我沒有傷害任何人。 喜歡積極陽光的人,是大多數(shù)人的審美取向,偏偏她不是這樣的人,她也不需要大多數(shù)人的喜歡和審美認可。 如果……如果這世界上有另外一個林尋,她就生活在陽光之下,那該是什么樣? 美麗的、開朗的、無憂無慮的,就像另一個余歆嗎? 最主要的是,她會有幾個好朋友、發(fā)小,會有關(guān)心她的父母長輩嗎?她會因此體驗到互相關(guān)心,心里裝著一些牽掛的人,并被他人牽掛的滋味兒嗎? 當然,那些人并不需要是好人,更不需要完美。遇到開心的事、難過的事,想起對方,與對方分享、吐槽,這就夠了。 但這樣的感覺她一次都沒有體驗過,就連對在住院的母親許南語都沒有牽掛?;蛟S母親也沒有牽掛過她,畢竟母親嘴里念叨的永遠是她的生父。 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和光怪陸離的夢境,令林尋一直無法沉睡,始終處在似醒非醒的狀態(tài)下,她甚至偶爾會睜開眼,卻什么都看不清,只睜開一下就閉上。 唱片機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片刻后又再次響起,聲音有些卡頓,并不流暢,還有“沙沙”的聲音。 林尋本就睡得不安穩(wěn),沒多會兒就被這種“沙沙”聲吵醒。 屋里黑壓壓的,只在懶人沙發(fā)旁邊亮著一盞小夜燈。 燈光落在地上,照出燈架的影子,林尋從沙發(fā)上爬起來,看著落在地上的自己頭發(fā)蓬亂的影子,又看向那個發(fā)出古怪聲音的唱片機,終于走向它。 林尋先是在機器上敲了兩下,“沙沙”聲消失了,連歌聲也消失了,機器緩慢地停下來,像是壽終正寢似的。 林尋不會修理唱片機,就站在那里盯著它看了幾秒,最終還是將唱片取了下來,然后將旁邊的燈打開,又將機器翻過來,四處查找壞掉的地方。 林尋觀察了一會兒,四處摸索,而后找到工具箱,試圖將底部的蓋子打開,想著先拍一張內(nèi)部的結(jié)構(gòu)圖,明天在網(wǎng)上找一個會修理唱片機的店家,將圖片發(fā)過去看看。 然而,就在蓋子開啟的那一刻,卻從里面“嘩啦啦”掉出來一疊東西。 那些東西有的吊在架子上,有的掉在地上,再定睛一看,有些是卡片,有些是照片。 林尋雙手扶著唱片機,看著它們散落一地,有些詫異。 她很快就將唱片機放好,將地上的照片撿起來,再和架子上的集中到一起,開始一一翻看。 這樣的進展說起來真是既奇妙又詭異。 林尋就著光線,不僅看到一些頗有年代感的小卡片,還有幾張男生的照片。而且這個男生還有點眼熟…… 他看上去只有十幾歲,對著鏡頭沒有笑容,站姿有點酷,眼神有點冷,還帶了攻擊性。 他雙手插在夾克口袋里,站得并不筆直,像是故意叉著腿站,但即便這樣也能看出來他個子很高,身材精瘦,頭發(fā)剃得有點短,看上去清爽且犀利。 至于眼熟的原因……林尋不由得生出一陣雞皮疙瘩,她盯著照片,下意識雙手環(huán)抱住身體,真是越看越覺得像是鏡子里那個男人,只不過照片里的更少年。 不是吧,她的幻覺發(fā)展得這么快嗎?它都會自圓其說、劇情自洽了嗎?這故事感都連上了,就像是電視劇,還將鏡子里和唱片機里的證據(jù)掛上鉤。 怎么辦,她要不要將照片拍下來,找個人問問看,看對方有沒有看到照片,在這些照片里見到了什么,是否與她看到的一致? 然而這樣的想法剛生出來,林尋就無聲地嘆了口氣:她沒有朋友,問誰呢? 就這樣靜默了片刻,直到林尋又想起鏡子里男人的話,于是她拿出手機將照片拍下來,并給賣唱片的賣家留言:“我在唱片機里發(fā)現(xiàn)了這些照片,請問這是你的東西嗎?” 唱片機的賣家是在第二天的中午才回復(fù)的,只有這樣一句:“不是我的,應(yīng)該是唱片機原主人的。你自行處理吧?!?/br> 原主人。 林尋見賣家在線,繼續(xù)追問:“請問你認識原主人嗎?” 賣家的回復(fù)很有意思:“不認識本人,但我知道他。他當時在我們這里很出名,我和他是校友?!?/br> 林尋還記得賣家的發(fā)貨城市,那也是個小地方。 也就是說,照片里的男人是個當?shù)氐拿恕?/br> 林尋猶豫了幾秒,這樣問道:“那他現(xiàn)在在哪兒,你能找到他嗎?” 片刻后,賣家回復(fù)道:“聯(lián)系不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