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風(fēng)中殘燭一般，幾近飄零。

    “圣尊，當(dāng)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御令神宮，大殿之上。

    眾神宮還未被終焉之力侵染的仙君仙娥們盡數(shù)聚在此處，焦頭爛額地商討著神宮外那勢如吞天的終焉之力。

    當(dāng)中，百花神君座下的一位仙君最先出列，向著九階之上的圣座方向長揖到底：

    “若再不合眾仙之力，開啟乾坤混元陣，等到終焉之力將這仙庭的最后一方凈土吞噬，那我等就更加回天乏術(shù)了??！”

    “是啊圣尊！”

    又有一位善水神宮的仙君踏出，肅然道：“我等雖身死不足惜，但司天宮三千星燈已是獨(dú)木難支，決不能再叫終焉之力蔓延下去了——求圣尊開陣！”

    “圣尊！”

    “請(qǐng)圣尊開陣！”

    “劫圣尊……”

    “夠了??！”

    圣座之上，一聲重響。

    頃刻便有雷霆之歷掠過長空，叫殿內(nèi)眾仙膽戰(zhàn)心驚。

    “乾坤混元陣，那是整座仙庭的立根之基！”劫怒沉著聲，視線掃過階下眾仙，“一旦開啟，便是十死無回！你們可曾考量過后果？！”

    “……”

    不知是劫的怒喝還是這一聲天怒驚雷，叫殿內(nèi)方才的激烈商討都平靜下來。

    眾仙人面面相覷。

    直到角落里，鉆出來一個(gè)有些不屑的稚童聲音：“劫圣尊，你不肯開陣，究竟是因?yàn)檫@乾坤混元陣一旦開啟，便無法回溯，還是因?yàn)椤?/br>
    眾仙讓開一條人道，目光向后落去。

    顯出了往生輪器靈那虬髯大漢的身形，他cao著與自己外貌截然不符的違和聲音，嘲弄地抱臂笑睨著圣座——

    “因?yàn)槟阕钋宄?，乾坤混元陣除了眾仙掠陣之外，還須得有一人坐鎮(zhèn)陣心，而一旦開陣，這人便須獻(xiàn)祭自身神魂，任那乾坤混元陣抽取和耗竭主陣之人的全部生息，以抗天道之劫！”

    “……”

    圣座之上，劫面沉如水。

    而此話一落，眾人頓時(shí)顧不得器靈的古怪模樣，皆是四下大驚。

    “他此言當(dāng)真？”

    “既是初圣麾下第一神器，那應(yīng)當(dāng)不假?！?/br>
    “難怪……”

    “可如今生死攸關(guān)，再拖延下去，仙庭不保，更會(huì)禍及三界，劫圣尊糊涂啊?！?/br>
    “那這要如何是好？”

    “……”

    吵鬧間，方才最先出列那位百花神宮的仙君踏前一步，冷冰冰地望著圣座上的劫：“百花神君下界歷劫前，教導(dǎo)我等——既為仙，那便須為三界之先！圣座久居高位，兼顧仙庭，惜命足矣，我等當(dāng)身先士卒——此陣，我愿為坐鎮(zhèn)陣心之人！”

    話落。

    神宮內(nèi)一時(shí)寂然。

    眾仙盡數(shù)望向圣座上，然而劫卻依然神色沉晦，不曾言語示意。

    百花神宮的那位仙君皺眉：“圣尊是認(rèn)為我不能擔(dān)此重任？那便以我為首，若我身死魂滅，可有仙友愿隨我之后？！”

    “有！我愿做第二人！”

    善水神宮中一位仙君冷然出列。

    “那，我便作第三個(gè)吧……”一個(gè)怯生生的仙娥舉起纖細(xì)胳膊，似乎不擅與人交道，在眾人目光掃來前就低頭避開目光。

    “還有我——”

    又有一人出聲，可惜還未說完，就被方才那個(gè)語帶譏誚的稚嫩童聲給堵了回去。

    “行啦，知道你們英勇無畏，大義為先，可惜啊……”

    往生輪器靈笑也鄙夷地看向圣座：“這乾坤混元陣，乃是混沌主神，也就是三位圣尊的父神所留。除了圣尊之外，沒有哪一位仙人能夠入陣心、主坐鎮(zhèn)?！?/br>
    “……”

    殿內(nèi)嘩然，一眾仙人的目光又重新聚回到圣座上。

    只是比起方才，這一次要凌厲也意沉了許多。

    初圣尚未歸位。

    度圣下界百世歷劫，不知?dú)w期。

    仙界之中，唯剩下了這一位圣尊。

    劫終于不得不開口了，他面無表情地垂望著往生輪器靈：“不過是無心無肝的木石死物，也敢在仙庭妄言惑眾。乾坤混元陣確是只有圣尊方能主陣心之位，可開了乾坤混元陣，就足夠滌蕩這整座仙庭的終焉之力了嗎？”

    往生輪器靈眼神閃爍了下。

    而百花神宮那位仙君已經(jīng)代出口問道：“圣尊，這種時(shí)候，您若有何知曉，便請(qǐng)告于眾仙！”

    “好，那便告訴你們?！?/br>
    劫神色沉冷地起身，一指殿外：“終焉魔尊的終焉之力，單聽名諱，還不能叫你們明白嗎？！能與它相生相克、同歸同亡的，三界之內(nèi)，唯有起始神君一人！這便是祂二人的宿命、是天道所歸！”

    “——”

    如驚雷落入殿中，眾仙神色或驚駭，或沉凝，或面色煞白如雪。

    “必須要初圣尊才能開陣？”

    “起始神君……可祂不是被終焉魔尊在上界那日強(qiáng)行中斷，而未能歸位嗎？”

    “那，那仙庭豈不是……”

    話聲未落。

    “轟——”

    忽有通天金光成柱，穿透了無盡終焉之力，自九重天之下貫穿了整座仙庭。

    九重天巔乃至整座御令仙山都隨之震蕩起來。

    眾仙面色駭然過后，紛紛向著那驚天聲響傳來的殿外涌去。而最先探得的仙人更是喜出望外地轉(zhuǎn)回，高聲揚(yáng)入殿內(nèi)——

    “是司天宮！初圣尊、初圣尊歸位了！！”

    第108章 一丘黃土，千古青山（二）

    如御令神宮里的一眾仙人們所說，那道通天金色光柱的起處，便是九重天下，起始神宮。

    無盡神光正輝耀整座殿內(nèi)。

    鐫繡著神獸圖紋的金色長袍從肩前迤下，代表圣尊之位的冠冕束起長發(fā)，云紋花樹金釵雕鏤精致秀美，從釵尾流瀉下如星辰臨野的銀絲流蘇，遮過了墨云似的垂發(fā)。

    圣座之上，云搖睜開了眼，眼底神光收斂。

    而她眉心，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蝶正緩緩凝影。

    三圣之首，圣·初歸位。

    煌煌金光在起始神宮的殿中漸漸散去，重歸寂黯。

    黑暗中。

    有人低低地抑下了一聲悶咳。

    云搖恍然回神。

    下了圣座，她轉(zhuǎn)身朝圣座后，殿內(nèi)深處那片濃郁到神力也無法照穿的混沌黑暗中跑去：“慕寒淵！”

    云瑤跪地，接住了那道伏倒向地面的身影。

    入手滑膩，黏稠，而四周盡是濃郁到?jīng)]頂?shù)难葰狻?/br>
    云搖的心一下子便被捏緊了，緊到窒息。

    她慌忙抬手，要拈起神火照亮這方寸被終焉之力吞噬得一絲光都無法透入的滅亡地。

    只是那點(diǎn)微芒尚未照亮云搖的眼底，她的雙眸便被身前艱難而溫柔地抬起的手覆住。

    “不要看……”

    她聽見他聲息薄弱，像是把風(fēng)一吹就會(huì)散盡的蒲絨，可他與她說話，仍是竭力帶著笑的。

    “……不要看，太丑了?！?/br>
    “慕寒淵、慕寒淵——你怎么了，你告訴我？”云搖難抑地想要捂住黑暗中那個(gè)無力地倒在她身前的人，他身上有好多好多的傷，血在拼命地往外涌，像是要流盡了。他那么輕，輕得好像一片羽毛，轉(zhuǎn)眼就要被吹走了。

    云搖心慌得惴惴，手也跟著微顫。

    她想調(diào)起神力為他止血，卻又想起眼前之人是在仙界待一日都要多受一日天罰的魔軀。

    仙力與神力、這仙庭里的一切，對(duì)他都是緩慢致命的鴆毒。

    她什么都不能做。

    云搖只能無力又絕望地將身前人抱得更緊：“慕寒淵，我要怎么做？”

    “勿怕……只是遏制終焉之力的反噬。”

    慕寒淵聲線輕弱，卻是含著笑的：“等我的初圣殿下發(fā)了圣威，將它從仙界抹去，我便好了?！?/br>
    “好，好……”云搖強(qiáng)忍著淚意，“我會(huì)的，我會(huì)的，你就在這里等我，好不好？”

    “……我一直在等你啊?！?/br>
    慕寒淵闔著眼，靠在她肩上，低輕地笑。

    只是笑里他微微蹙眉，像是忍著什么難以的痛楚。他蹙眉時(shí)的神采，和當(dāng)年那個(gè)在她閉關(guān)的洞府外一日又一日徘徊的清峻又固執(zhí)的少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