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這種話！”仇冰河皺眉批評他。

    “不，我有感覺……我快死了。”這次不是氣話。

    夏至的身體已經很糟糕了，過去十八年他的生活方式實在算不上健康，他的精神時刻處于崩潰的邊緣，他沒法讓自己休息好，他的身體有許多毛病。

    這次受傷破壞了他身體那脆弱的平衡，夏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崩塌。

    他要死了。

    他馬上就要得償所愿了，而且這次誰也留不住他，仇文再怎么強硬也沒用。

    夏至朝仇冰河伸出手。

    仇冰河把他的手握住。

    “我曾經放棄了你?！毕闹翆Τ鸨诱f，“我的行為是不可饒恕的。”

    “可是我遇到了一個超棒的爸爸誒?！背鸨訌膩聿挥X得夏至犯下了多大的錯誤。

    夏至卻搖了搖頭：“你的幸運與我的行為無關，我就是失職了?！?/br>
    “我個人其實希望你不要回到人類的世界?！毕闹翆Τ鸨诱f，“那不是個好去處。”

    仇冰河沒有回應。

    夏至明白了仇冰河的意思，他繼續(xù)說：“如果你一定要回去，那我希望你不要對你所做的事業(yè)傾注太多心血?！?/br>
    “我曾經也以為自己是特別的那個，我曾以為自己是萬里挑一的天才，好吧，我確實是。只是我后來發(fā)現，這個世界上的人不止一萬個，我只是比其他人更晚發(fā)現自己的平庸。”夏至看著仇冰河的雙眼，“那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

    “我知道自己沒那么厲害。”仇冰河已經知道自己不是天才了，“我有爸爸他們肯夸我就好了啊?！?/br>
    “我爸爸是個不得了的天才，但是他總夸我?！背鸨佑X得這在某種意義上證明了她確實是厲害的，雖然這種厲害并不被絕大多數人認可就是了，“我在他那里做個天才也挺好的啊。”

    夏至笑了，他再次確定了仇冰河這孩子不會走上他的老路。只不過：“你會長大的，雖然比別人慢了一些，但你會變得與現在完全不同?！?/br>
    “那也沒辦法啊?！背鸨诱f，“我決定不了也弄不清楚以后會怎么樣，只能先活著再說嘍?！毕劝船F在的計劃去走，她不需要為不存在的未來去擔憂，怪浪費時間的。

    “……這樣也好。”夏至還想給這孩子打一些預防針，可他的人生實在過得不怎么樣，他給不出太多的建議。

    他能說出的想法都是消極的，他知道很多人哪怕和他有了相同的經歷也能走出來，他們不會頹廢十八年，他們不會自我厭棄。

    夏至想起自己的同事曾經說過“錯誤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排除一項可能性，我不需要為其愧疚，我只需要想辦法糾正”，夏至做不到，他走不出來，他沒法重新開始。

    仇冰河見夏至迷迷糊糊閉上了眼睛，她起身去找仇文了。

    仇文把郭天盟逼到了墻角，他試圖給郭天盟來個公主抱。

    “爸爸！”仇冰河走上前，他打斷了仇文的動作。

    角落處的郭天盟重重呼出一口氣。

    以往關敬英是會打斷仇文的，但這次關敬英覺得郭天盟屬于欲拒還迎。雖然郭天盟看起來特別排斥仇文的行為，但他反抗不了之后便會享受。

    所以關敬英沒再干擾他們爺孫培養(yǎng)感情。

    “爸爸，夏老師是不是快死了？”仇冰河問仇文。

    仇文點點頭：“他的身體在衰竭了?！庇袝r候喪尸比人類更清楚人類的身體狀況。

    仇冰河拉著仇文的袖邊，她一臉凝重：“能讓他不死嗎？”她見證了很多人類的死亡，但夏至不太一樣，夏至算是她的老師。

    “我沒有辦法。”仇文摸了摸仇冰河的頭，“我可以咬他一口，但是他不愿意啊?！?/br>
    “他現在反抗不了，爸爸你可以直接咬！”仇冰河提議道。

    “不行啊?！背鹞膿u頭，“我不能做得太過分的。”

    仇冰河垂頭，她拽著仇文的袖子不松手，什么都沒說，可她明顯還在堅持自己的想法。

    “好孩子，咱們不能這樣?！背鹞臎]再逼迫郭天盟了，他捧住仇冰河的雙頰，“你不能剝奪他的自由?！?/br>
    “爸爸，咱們不是一直在剝奪他的自由嗎？”是她爸把夏至撿回來的。

    “是啊，可是現在他的身體受不住了，他沒有自殺，他是走不下去了?！背鹞哪托慕忉?，“這是他最后的自由了?！?/br>
    也許再活久一點夏至是能想開的，也許活個兩三百年他就會覺得過去自己的想法真的很蠢，就像仇文經歷過的那樣。

    可這應該是夏至自己的選擇。

    仇冰河：“我們可以……”

    “我們不可以?！背鹞拇驍嗔顺鸨?。

    “好孩子，如果有一天你回家忽然發(fā)現叔叔阿姨和爸爸哥哥都被人殺了，你知道兇手是誰，卻有一個人告訴你‘退一步海闊天空，你應該忘記這一切，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你會聽那人的嗎？”仇文問仇冰河。

    “這不一樣，他沒有殺掉誰?！背鸨诱f。

    “對他來說是一樣的。”仇文搖頭，“不然他為什么走不出來呢？”夏至始終沒把自己當成幸存者，他覺得自己是個可恥的逃避者。

    誰都覺得他不是逃避，只有他一個人執(zhí)著地給自己扣上了“逃避者”的帽子。而這場“辯論”中最重要的只有夏至。但遺憾的是，他對自己的看法并不積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