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冰河睜大雙眼，她看起來有些迷茫無措。

    她還想說好多話，可是她意識到說再多的話也沒有用，她有點難過，但她的難過改變不了任何事。

    仇冰河隱約知道自己爸爸說得是對的，他們不該剝奪夏至最后一項權利，如果夏至想變成喪尸，他只要喊一聲就行了。

    可是夏至什么都沒說。

    這場死亡與仇冰河過去見過的那些不一樣。

    前不久周穎鶯也遇到了危險，可是很快她就安全了。

    現(xiàn)在夏至沒法安全。

    他們改變不了現(xiàn)實。

    在這一瞬間，仇冰河忽然覺得自己碰觸到了某些不可言說的東西，這種無力讓她難過諵沨，而她隱約有一種預感——這只是一次開始。

    “我不喜歡這樣。”仇冰河說。

    她喜歡有無限壽命的爸爸和叔叔阿姨們，他們受傷了馬上就會好，他們幾乎不需要考慮死亡的問題。

    仇文擦拭仇冰河的淚水：“抱歉……”

    “你不應該抱歉。”仇冰河搖頭，沒有人需要道歉，“我沒有在為夏老師哭?！彼窃跒樽约嚎蕖?/br>
    仇文沒有再跟郭天盟鬧了，他把仇冰河拉到一邊去安慰仇冰河了。

    仇冰河靠在仇文懷里：“這不會是唯一一次，對嗎？”

    仇文沒有騙她：“不是，你未來會經歷很多次分別?！?/br>
    “都會這么難受嗎？”仇冰河問。

    “……也許你會習慣?！背鹞妮p拍仇冰河的后背，微微搖晃身子，就像仇文在仇冰河小時候哄她睡覺那樣。

    “你習慣了嗎？”仇冰河繼續(xù)問。

    “我不確定，但我沒有為夏至的離開感到難過?！?/br>
    仇冰河摟著仇文不說話。

    仇文對她說：“你也可以不去習慣，想要哭也沒關系，你可以來爸爸這兒?！?/br>
    然而這次仇冰河卻沒有抱著他放聲痛哭。

    仇冰河在情緒稍微平靜一些后，她抬頭鄭重地對仇文說：“我會習慣的，只是我需要一些時間?！?/br>
    她不想永遠做被保護的那個，她需要成長起來。

    仇文被仇冰河的反應給弄懵了。

    仇冰河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又吸溜了一下鼻子，轉身大步離開。

    仇文愣在原地，他站了好一會兒之后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即將經歷一場分離，與自己孩子的分離。

    他一直都知道仇冰河在學習人類的知識，她在成長。

    可是這孩子好像成長得太快了。

    仇文伸手放在自己的心臟上，他的心臟莫名跳動了兩下，沒有新鮮血液泵出，他只是太難過了。

    郭天盟和關敬英在他們父女聊天時進了病房。

    關敬英和夏至聊了很多，而郭天盟只是背手在一旁站著。

    他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因為眼前夏至的悲劇太過復雜，無論是那股反抗勢力還是中央基地，他們都有錯。

    郭天盟是中央基地的代表，他只是看著這個被拋棄的研究員，什么都說不出口。

    夏至也沒有搭理他，郭天盟站了一會兒之后便跟著關敬英一起出門了。

    關敬英又安慰了坐在沙發(fā)上的仇冰河，最后他跑去找仇文了。

    郭天盟坐在沙發(fā)上保持沉默。

    “夏老師跟你說了什么？”仇冰河問郭天盟。

    “他什么都沒說?！惫烀藢嵤虑笫堑?，“他可能不喜歡我?！?/br>
    “那你為什么進去？”仇冰河不解。

    “愧疚。”

    “你還會愧疚？”

    “我會?！惫烀说碾p手平放在膝蓋上。

    “你真奇怪啊?！背鸨诱f。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不奇怪的?！惫烀四樕弦琅f掛著微笑。

    “他遇到麻煩的時候你還沒有長大吧，他的現(xiàn)狀和你沒關系啊。”仇冰河算了下年齡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他又為什么討厭你？你比他小了那么多。”

    “因為我在他眼里不是郭天盟，而是中央基地。而他在我眼里也不是夏至……而是無數(shù)被拋棄的人?！惫烀苏J真地解釋。

    像夏至這樣即將死去的人，過去有，未來也會有。

    仇冰河盯著郭天盟看。

    郭天盟也看向了仇冰河：“你們看過很多電視電影，對嗎？”

    仇冰河點點頭。

    “那你覺得你老了應該是什么樣的？”郭天盟問她。

    “坐在搖椅上昏昏欲睡，偶爾跟老伴出去唱歌跳舞?！背鸨诱f。

    “可是你還沒老，你怎么知道的呢？”郭天盟繼續(xù)問。

    “電視里有啊，人老了都是大差不差的。”仇冰河回答。

    郭天盟輕輕嘆了一聲：“所以說我們很擅長做這種事?！?/br>
    “什么事？”仇冰河不明白。

    “我們很擅長用別人人生的碎片去拼湊一個‘虛擬人生’給自己，虛擬人生很真實，很豐富?！惫烀苏f，“在沒去真正體驗時，我們總能根據(jù)已有的線索推斷出最符合想象的人生。”

    “那真正體驗后呢？”仇冰河問他。

    “沒有答案?！惫烀藳_她笑，“哪怕找到了答案，那也只是一時的。”他的人生也還沒有結束，他也還沒找到答案。

    “你害怕嗎？”郭天盟問仇冰河。

    “還好?！背鸨咏o了個不絕對的答案。

    郭天盟沒有再說話，好像他只是心血來潮跟仇冰河閑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