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這倒是真的,這孩子知禮數(shù)識大體,他弟弟滿崽也教養(yǎng)的好,連我內(nèi)人都說,滿村里半大孩子中就數(shù)滿崽和那小山懂事?!敝x禮接著許褚的話說道。 “你要問他課業(yè)如何?他雖開蒙晚,基礎卻打得扎實,腦袋也靈光,尋常書本中的要義我一點就通,又是個肯吃苦的性子,我說他字寫得好,但不適應科考,這孩子便日日習字,我那日瞧他常練字的石磚都磨得锃亮。”,說起自己的學生,許褚眼眸中的驕傲幾乎要滿溢出來。 謝禮可從未見他對旁個學生這般贊不絕口,他禁不住腹誹,難不成像許褚說的那般,福水村要出一位正經(jīng)讀書人? 倘若真是如此,他這腰桿兒可就在其他里長那兒挺直了,四方鎮(zhèn)下的五個村落有些年沒出個秀才了,前年板橋村出了個少年童生,可把那里長得意壞了呢。 謝見君不曉得這二人簡短談話間,里長謝禮就對自己寄予了厚望,他照常過著起早磨豆腐溫書,白日里下地干農(nóng)活,晚些出村賣豆腐,夜里云胡研磨他習字的尋常日子。 六月,布谷鳥叫,催著人收麥子。 第41章 天還沒亮, 謝見君就從炕上爬起來了,屋外烏壓壓的一片,整個村落都籠罩在漆黑的霧中, 隱約能聽著有布谷鳥的叫聲。 云胡翻了個身, 只覺得手里空落落的, 被衣裳填滿的踏實感驟然消失, 他冷不丁睜開眼, 謝見君已穿戴好衣衫, 正摸著黑往外走,他忙跟著坐起身,一時起的太猛,腦袋暈暈乎乎的,險些一頭栽倒在炕上。 “不急, 時辰還早呢,可以再睡會兒?!敝x見君眼疾手快地將人托住, 只待他坐直身子, 緩了緩神, 便不著痕跡地收回手。 云胡手捂著嘴, 打了個哈欠,“不、不睡了、”,等謝見君溫完書就要磨豆腐了,他沒繼續(xù)賴床, 摸索著搭在炕邊上的衣裳,稀里糊涂地就往身上套,連穿反了都沒察覺, 還是謝見君提醒他,才手忙腳亂地倒換過來。 趁著謝見君溫書的功夫, 他進柴房瞧了瞧昨日泡上的黃豆,泡了一夜的豆子此時都漲開了花,他淘洗了好幾遍,只待瀝出的水變清澈后,才開始照常推磨做豆腐。 六月天熱得很,蹲坐在灶臺前煮生豆?jié){,沒一會兒就熱得滿頭大汗,粗布做的短打黏嗒嗒地貼在后背上,稍動一動,只覺得渾身都刺撓。 豆腐磨好后,謝見君擱放在柴房里晾著,這個季節(jié)蚊蟲多,他往熱騰騰剛壓好的白玉豆腐上搭了塊細密網(wǎng)織的紗布,不放心又蓋了一層紗罩子。 忙活完,從柴房里出來時,瞧著云胡正提著掃帚打掃院子,他們今日收麥子,沒空去河邊放鴨子,云胡掃完院子,就將挖來的荇菜混著谷慷剁碎了,一道兒喂給雞鴨。 見再沒什么搭得上手的活兒,謝見君進屋去把滿崽叫了起來,濡濕了手巾抹了把臉,又蹭了蹭滿后背的汗,出門時,天剛破曉,淡青色的夜幕中隱著幾點稀疏的星光。 沿途遇著的都是推著板車,提著鐮刀下地的農(nóng)戶,今個兒是大部隊收麥子的頭一天,大伙兒都早早地去地里忙活。 一陣涼風吹過,麥田掀起層層麥浪,麥香混著濃重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 早來的漢子將板車推到一旁,扎堆兒蹲坐在樹下的石頭上,手里的草帽不住地扇著風, “要是一整日都這么涼快就好了,今個兒可真不是干活的時候?!?/br> 一旁歇息的漢子嗤笑一聲,外衫撩起一半,露出干瘦曬得通紅的脊背,“哪有這好事兒,現(xiàn)在不抓緊收,等會兒日頭上來了,可有你受的?!?/br> 漢子被噎了一嘴,從路邊薅起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瞧著自家一眼望不到頭的麥田,愁得直嘆氣,“再歇歇、再歇歇,喘口氣。” “歇什么歇?!趕緊滾起來干活!”,晚來的婆娘拎著她家漢子的耳朵,連拉帶踹地就扯進了麥田里,惹來身后一陣陣嘲笑。 就連打跟前經(jīng)過的滿崽都捂著嘴笑彎了眉眼,謝見君將小竹籃倒扣在他腦袋上,手指輕彈了彈他的額前,“小崽子,還笑話別人,拾麥穗去?!?/br> 滿崽頭頂著小竹籃,“咯咯咯”笑著往自家麥田里跑,一溜煙兒就不見了人。 “溜得真快?!敝x見君笑罵了一句,推著板車同云胡緊隨其后。 等到了自家麥地里,稍稍喘勻了氣,謝見君將褲腳拿布條扎緊,拎著磨得锃亮的鐮刀一腳下了麥田。 鐮刀是在家里特地打磨過的,這會兒割起麥子格外利落,他腦袋上頂著一草帽,脖頸間搭了條汗巾,微微彎著腰,一手拿鐮刀,一手抓著麥稈搳,搳完一刀后,手中的鐮刀往前一勾,將前面的麥子勾住,繼而掄圓了胳膊,鐮刀手起刀落,又是一把麥稈從半中央被搳斷,搳下來的麥子,他都堆放在身側。 云胡也沒閑著,他將麥草擰成繩結,將麥子捆成一捆,堆放在一起,等著晚些用扁擔一道兒挑到田間大路的板車上拉回去脫粒。 小滿崽提著竹籃子跟在他們倆身后撿掉落的麥穗,這麥穗雖是零碎,但也不能舍下,莊稼人一年到頭可就盼著這點收成呢。 從晨光微露一直忙活到了日上三竿,連晌午飯都是簡單的涼白開泡菜饃,就著云胡腌的豇豆咸菜湊活著吃了。 三人臉頰被曬得通紅,尖利的麥芒刺得渾身火辣辣的疼,謝見君咬著牙,硬撐著一住不住地收麥子,額頭上的汗水滴落到眼睛里,蟄得眼睛都睜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