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她還藏著掖著什么事，想要找御史臺的韓時宴告狀。

    當(dāng)時她就猜想，茅廁男要告訴關(guān)正清的事情，必定同綠翊自身密切相關(guān)。

    等到柳陽說出蘇州含香樓春靈姑娘的時候，她便同韓時宴一樣，有了他們可能是姊妹的大膽猜測。

    綠翊這會兒回過神來，撲通一下跪了下地，她沖著韓時宴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然后猛地一下拔掉了自己頭上的發(fā)簪，青絲猶如瀑布一般散落開來，在那厚重的發(fā)髻當(dāng)中，掉出了一個細(xì)細(xì)的小竹筒來。

    綠翊慌忙撿了起來，雙手遞給了韓時宴，“韓御史料事如神，我父親是冤枉的！大人一看這個就明白了，這是關(guān)御史死的時候，藏在袖袋里的。”

    塞到頭發(fā)里么？

    饒是顧甚微，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嘆了一句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南朝四百八十寺，沒有一個寺里的大師能想到這等藏匿之法！

    第12章 一封私信

    難怪皇城司將綠翊樓翻了個遍，也什么都沒有找到。

    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要將那花魁娘子抹了發(fā)油，插滿金銀的頭發(fā)扒開來看的。

    顧甚微感嘆著，默默決定回去就在皇城司搜查秘籍中添上這么一條。

    她透過屋頂上的孔，繼續(xù)朝下看去。

    韓時宴從綠翊的手中接過了那個細(xì)小的竹筒，死死地拽在了手中。

    料事如神的不是他，是顧甚微。

    從案發(fā)到現(xiàn)在，幾乎每一件事都在她的計算當(dāng)中。綠翊的確是隱瞞了重要證據(jù)，而且會主動交給他。

    那個人，快的不只是劍。

    “你將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來，不要再有任何的隱瞞?！?/br>
    聽到這話，綠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一個骨碌站了起身，拿起一旁小爐上的煮好的茶壺，先給韓時宴倒了一盞清茶。

    然后方才娓娓道來。

    “先前我并沒有撒謊，關(guān)御史來了之后便支開了我。我聽到他去茅廁的腳步聲。”

    “我心中好奇，那茅廁有什么可參的？難不成還有貪官污吏會在那里頭享樂不成？便在他回房之后，立即出了門想要去了那茅廁偷窺一二?！?/br>
    蹲在房頂?shù)念櫳跷⒉铧c(diǎn)兒沒有憋住氣，茅廁能有什么享樂？這姑娘是真能想??！

    “我一去，就瞧見有一個壯漢趴在了那里。我當(dāng)時嚇得說不出話來，正準(zhǔn)備喊人，卻發(fā)現(xiàn)那壯漢的手中握著一個繡有綠色梅花的荷包?！?/br>
    “那壯漢當(dāng)時還有一口氣，他見到我之后，像是認(rèn)錯了人一般，喃喃低語喚了一句敏音……”

    “我的jiejie就叫夏敏音，她比我年長四歲。當(dāng)年父親獲罪之后，我們都入了賤籍。jiejie直接去了蘇州城那邊的教坊，我則是輾轉(zhuǎn)來了汴京?！?/br>
    綠翊說著聲音哽咽了幾分，她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我們姐妹的針線活，都是同一位師父教出來的，且生得有幾分相似，那壯漢定是同我jiejie親近之人。”

    顧甚微聽著，腦子轉(zhuǎn)得飛快。

    綠翊樓只住了一位花魁娘子，并不算很大，走廊也不是很長。

    按照綠翊的說法，關(guān)正清前腳回房，她后腳就去了茅廁，這個過程極短。

    兇手在這個間隙殺了朱成，然后同她在走廊上“交匯”，“擦肩而過”之后，立即去房中殺死了坐在床邊準(zhǔn)備看證據(jù)的關(guān)正清。

    顧甚微想著，朝著綠翊樓的方向看了過去。

    若換做是她，在茅廁里殺死朱成之后，聽到綠翊的腳步聲，應(yīng)該上墻。走廊狹窄，雙手撐開可貼在房頂之上，待綠翊路過便立即落地去殺關(guān)正清。可是，兇手為什么不殺死綠翊，要留下她這個活口呢？

    “我想上去問他，但是他已經(jīng)斷氣了。我冷靜下來，立即轉(zhuǎn)身跑回了房間，jiejie都使人來汴京尋御史告狀了，肯定是身上發(fā)生了天大的事！”

    綠翊說到這里，眼中的激動瞬間變成了落寞。

    “我去的時候，門敞開著，關(guān)御史已經(jīng)倒在床榻上斷了氣了。我當(dāng)時一心想要幫助jiejie，不讓她送來的東西被人拿走了，就沖了過去，在關(guān)御史的身上到處翻找?！?/br>
    “當(dāng)時一點(diǎn)都不覺得害怕，現(xiàn)在想起來，卻是后怕不已?！?/br>
    “興許是老天爺還想要給我們這些苦命人留下一線生機(jī)，我在關(guān)御史的袖袋里發(fā)現(xiàn)了那個小竹筒。里面是一封信，是皇城司的一位大人，寫給我父親的信！我父親所做之事，全都是受他逼迫指使的！”

    “我來不及細(xì)看，就將那東西藏了起來。因為心急，在翻找的時候，關(guān)御史身上的衣物被我扯爛了不說，上頭還留下了我的血手印……”

    綠翊說著，又是噗通一聲跪了下地，“韓大人，小女子當(dāng)真不是故意要污蔑關(guān)御史清白的。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我若是不剪掉那衣衫，我怕皇城司的人將我當(dāng)做兇手抓起來?！?/br>
    她說著，輕蔑一笑，“畢竟那群沒有人性的狗東西，根本就不講究什么證據(jù)，他們胡亂抓人的事情還少嗎？”

    顧甚微聞言，微微蹙了蹙眉頭。

    原來如此，這樣朱成同綠翊對于皇城司的敵意，對于她的敵意就解釋得通了。

    她想著，一個倒掛金鐘，不客氣的破窗而入……

    里頭的綠翊同韓時宴都被這突然飛來的人嚇了一大跳，蹭的一下雙雙站了起身。

    顧甚微嘿嘿一笑，自顧自的走到了那小爐子邊，提起了火爐上煮著的茶水，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不客氣的拉了凳子，在火邊坐了下來。

    見二人呆若木雞，顧甚微抿了一口茶，擺了擺手。

    “繼續(xù)說??！就當(dāng)沒有我這個人，這屋頂上太冷了，西北風(fēng)都喝飽了，進(jìn)來暖和暖和?！?/br>
    韓時宴額頭上的青筋跳起，他深吸了一口氣……

    天下怎么有顧甚微這么無恥之人，才剛剛過河他就開始拆橋了。

    他想著，朝著綠翊看了過去，對方果然痛不欲生，一臉夫君另尋新歡遭到背叛的震驚樣子！

    就在此時此刻，他韓時宴聲名掃地。

    當(dāng)然，他本來也沒有什么好名聲。

    屋子里靜寂得可聞針落，只有顧甚微喝茶時舒坦地感嘆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朝著綠翊看了過去，“朝中有不少貪官污吏，但不能說文武百官都是貪官污吏。同理皇城司亦是，我雖然是皇城司親事官，但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來幫你的呢？”

    顧甚微說著，朝著韓時宴伸出了手，她看著綠翊又道，“當(dāng)然了，不管我是來幫你的，還是來毀滅證據(jù)的，現(xiàn)在為時已晚了。你們兩個可都不是我的對手！”

    見綠翊剛剛舒心一些的臉又騰起了怒意。

    顧甚微嘖嘖了幾聲，“你為了自保污蔑關(guān)御史清白的時候，不是在告訴他什么叫做人心險惡么？”

    “怎么現(xiàn)在換我告訴伱人心險惡，你就怒不可抑了？”

    她說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臉的疑惑。

    “?。〔恢狸P(guān)御史憤怒不憤怒呢？唉，咱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了，畢竟他死了呢！”

    顧甚微說到最后，看著綠翊的眼中帶了冷意，她站起身來走到了韓時宴跟前，從他手中拿過那個小竹筒，砰的一下直接拔開來，然后倒了倒，倒出了一張有些泛黃的信紙來。

    韓時宴皺了皺眉頭，沖著綠翊說道，“如果你父親當(dāng)年是冤案，我不會坐視不理的?！?/br>
    他說著，又頓了頓，說道，“顧甚微雖然是皇城司的人，但是她不會看著人蒙冤受屈?！?/br>
    顧甚微抖信的手微微一滯，隨即攤開了那封信。

    幾乎是展開的那一瞬間，顧甚微的目光便落在了信的落款處，在那個地方有一枚紅色的印章，印章圖案繁復(fù)，乍一眼看上去像是水田里剛剛成熟的稻穗。

    這圖案她不久前剛剛見過，就在皇城使張春庭的書房里，那是他的私章。

    第13章 中了圈套

    張春庭乃是皇城使，掌管整個皇城司。

    太子謀逆之后，關(guān)御史在早朝之時痛罵張春庭殺戮無度，列舉七條大罪，且以頭撞柱諫請官家“親賢臣遠(yuǎn)小人”，滿朝文武那多么雙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今夜，她領(lǐng)著皇城司八人尾隨關(guān)正清上綠翊樓。

    緊接著關(guān)正清便血濺床榻，身上還留著來不及被人搜走的“關(guān)鍵證據(jù)”，上頭有張春庭私印，鐵證如山。

    如此種種一串聯(lián)起來，誰不說上一句張春庭伺機(jī)報復(fù)，殺人滅口？

    這分明就是有人做好的一個局。

    她也成了局中人。

    顧甚微想著，不動聲色地將那封信又重新疊了起來，塞進(jìn)了竹筒之中，然后不客氣的揣進(jìn)了袖袋里。

    她看向了跌坐在一旁憤恨地看著她的綠翊，“你父親是否被人誣陷，自有人會前去查明?！?/br>
    隨即一個翻身從窗戶跳了下去，像是一只雨燕的一般飛了出去，韓時宴錯愕地追到了窗邊，卻只瞧見一片靜寂的夜空，顧甚微整個人都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韓時宴看了看那頗高的小樓，顧甚微跳下去，那是起飛。

    他若是跳下去，那是輕生，不死即殘。

    他想著，視線朝著皇城司的方向看了過去，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起來。

    ……

    皇城司從前喚作武德司，乃是官家用來監(jiān)察百官，作探子用。

    第一人乃是皇城使，再往下還有指揮使；又分親從同親事，親從拱衛(wèi)官家左右，個個都是驍勇強(qiáng)將；親事又被百姓們稱為察子，是皇帝耳目。

    同御史臺一樣，皇城司眾人雖然品階不高，但是因為直達(dá)天聽，也是大家不敢惹怒的存在。

    顧甚微抬頭看著眼前那威嚴(yán)的銅釘門，不緊不慢地朝著里頭走了去。

    門口并沒有人把守，這地方晦氣得很，幾乎沒有人會想不開闖進(jìn)來。

    顧甚微的右腳剛剛踏過門口，手中的長劍已經(jīng)出鞘，黑夜的當(dāng)中，一道黑影像是蝙蝠一樣朝著她突襲了過來。

    她的劍很快，劍身同劍鞘一般通體黝黑，是最適合在黑夜中殺人的劍。

    長劍朝著黑影刺去，可幾乎是一瞬間，那黑影便像是一團(tuán)云霧一般失去了蹤影，顧甚微輕嘆了一口氣，頭也沒有回地反手挽了一個劍花，將長劍朝著身后猛刺了過去。

    那黑影一下子吱哇亂叫起來，“顧十七！你還算個女人嗎？這已經(jīng)是我死在你劍下的第七十八回 了！”

    顧甚微回過頭去，果不其然的瞧見了一個貓眼少年，他穿著一身夜行衣，手中拿著兩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魏長命，大半夜不睡覺，你在這里找什么死?！?/br>
    顧甚微不客氣地罵道，長劍回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