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臺嬌色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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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些東西她也不敢拿去賣錢,只好鎖到屋子里束之高閣。 之后幾日,長安被一場綿綿不斷的細雨籠罩,空氣里彌漫著濕潤的氣息。 舒梵討厭下雨天,連著幾日都沒有出門,直到上元節(jié)前夕天色放晴,她才出了一趟門,去西市買了些茶葉和棉絮,以備年節(jié)。 只是,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衛(wèi)文漪。 “你怎么買了這么多東西啊?你哪來的銀錢?”衛(wèi)文漪繞著她的馬車轉(zhuǎn)了一圈,滿滿的不可置信。 舒梵笑了一下,問她:“你想知道嗎?” 她眉眼安靜而溫柔,衛(wèi)文漪不覺沉溺,訥訥地點頭。 舒梵又笑了一下,轉(zhuǎn)身上了馬車:“我不告訴你。” 衛(wèi)文漪:“……” 回到別院,舒梵將團寶哄睡便要回房,誰知窗外忽的掠過一道勁風。幾乎是在她側(cè)身護到團寶身側(cè)的剎那,一個人影已經(jīng)破窗而入,輕巧地落在了她面前。 舒梵下意識去拔匕首,來人已經(jīng)扯落面巾,是張熟悉的俊臉。 燭火明滅下,她看得分明,可不就是江照? “怎么是你?大半夜的私闖民宅,你眼里還有沒有法紀?”舒梵對他怒目而視。 江照不以為意,隨意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咱們這樣的人,刀尖舔血,干的就是腦袋別褲腰帶上的勾當,你跟我談法紀?” 舒梵被噎住。 她皺了皺眉:“你有話就直說。” 回頭看了眼團寶,見他睡得香甜,絲毫沒有被打擾的樣子,一顆心稍微定了定。 只是秀眉蹙起,面色不善地望向?qū)γ嫒?,警惕沒有完全放下。 江照喝了口茶,也略側(cè)頭朝她身后看了眼,戲謔道:“這就是你跟那個狗皇帝生的野種?長得倒是還不錯?!?/br> 舒梵已經(jīng)是忍耐力非常強的人了,可每次面對江照都有些忍不了。 她微微瞇了瞇眼,一錯不錯地望著他,半晌,忽的笑了笑:“其實我一直都很不理解,你為什么這么討厭我?二師兄,小妹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嗎?” 江照笑意不改,與她直視:“那倒沒有?!?/br> 沒等舒梵反應,他信手叩了下桌面,下一秒淡淡接上,“我只是單純地瞧你不順眼?!?/br> 舒梵被噎住,實在無話可說了。 跟一個不講道理的人能說什么呢? 年少時被師父費遠所救后,她時常陪伴左右,跟著他在兩廣一帶闖蕩。江照拜入師門的時間比她早,在她之前,一直最得費遠喜愛。 舒梵想,他或許是怕她搶他日后的衣缽。利益相關(guān),也確實沒什么好談的。 她轉(zhuǎn)而問他:“這么晚找我,所為何事?” 江照斂了神色,也不再繞彎子:“分舵的探子來報,狗皇帝上元節(jié)會去看望自己的乳母文溪夫人,屆時我會帶人埋伏左右,你替我放火燒船,以策萬全。” “你瘋了?沒有師父的命令,你敢擅自行動?” 江照根本沒有搭理她,丟下這個消息就縱身躍出。 舒梵追到屋外,只見清冷月色下,他身輕如燕,在屋檐上幾個縱躍便失去了蹤影。 舒梵懊惱地暗啐一聲,簡直有??! 上元佳節(jié)是一年中難得不設宵禁的日子。 夜幕沉沉,華燈初上,往日沉寂在夜色里的長街卻是燈火通明,一派繁盛景象。 護城河往西便是洞庭湖,岸邊的幾處酒館都開放著,再往西北的橋下停泊著幾座巨大的龍船。常來的游客都知道,這幾條船平日是從來不對外迎客的,今晚卻破天荒地亮著燈,可若有人靠近,宿衛(wèi)的便衣便會拔劍攔住去路。 眼尖的人便會大吃一驚,這些宿衛(wèi)雖衣著普通,動作齊整劃一,均訓練有素,手中的寒鐵劍更非一般富紳可持,唯有三品以上大公才可置。 是夜,沁涼如水。 劉全笑著一路三回頭,替一身素藍色便服的文溪夫人指引:“夫人這邊請,陛下在船上等著呢。” 文溪夫人年過四十有余,飽經(jīng)風霜的面孔已有不少皺紋,可秀麗的眉眼仍能看出昔年的風姿。 她謙遜地對劉全福了一福,聲音都有些顫抖:“臣婦何德何能,竟能讓陛下親自召見?” “夫人言重了。昔年主子受難,更被劉貴妃所累,幸得夫人呵護庇佑?!?/br> 當今皇帝和生母不和,皆因帝出生時太后只是一介美人,不受先帝愛重,更將襁褓中的陛下送到了劉貴妃宮中撫養(yǎng)。 后來劉貴妃因巫蠱案被先帝廢黜,身邊一干人等都受到了牽累,這個不受寵的皇子也被貶為了庶民,幽禁掖臺,長達六年。 皇帝少時便風姿出眾,性情高潔,引京都無數(shù)少女競折腰,經(jīng)此一役卻再也沒有人對他示好。 別說門庭冷落,他成了整個京都的笑柄。 這也是他為什么這么多年一直沒有娶妻的原因。 上了船,文溪夫人遠遠就看到了佇立船頭的那道頎長身形,忙剎住步子,屏息垂頭,不敢亂看:“臣婦周氏,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她行了一個大禮。 月色清冷,斜斜灑照在船頭的甲板上,青年身量修長,擋住了身后朦朧的燭火,一張白玉似的面孔上光影搖曳,瞧不真切。 四周清凈無聲,遠處百姓的追逐嬉戲聲卻若有似無地傳來,顯得更加清晰。 文溪夫人更加不敢抬頭。 雖然年少時的皇帝與她相熟,待她謙恭有禮,處處周全,可如今這個人似乎并沒有她記憶里的影子,好像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起來吧?!卑肷?,李玄胤道。 文溪夫人這才起身,垂著頭站在那邊。 “夫人不必拘束,你與朕本是舊識,更是朕的恩人,何必如此見外?”皇帝的聲音深沉而平和,“朕打算封你兒子為關(guān)內(nèi)侯,享食邑百戶。” “臣婦不敢?!蔽南蛉斯蛳拢俺紜D之子庸碌,萬萬擔不起這樣的榮寵?!?/br> 劉全伺候皇帝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性,見他漠然不語,忙上前攙起文溪夫人,勸道:“這是陛下心意,夫人就不要推辭了。圣口御言,怎可收回啊?” 文溪夫人這才接受,只是仍有些惶恐。 舒梵在橋邊站了許久,終是上了船。 她有皇帝御賜的令牌,自然一路暢通無阻。 劉全前腳剛送走文溪夫人就瞧見了她,笑著甩了甩拂塵:“稀客啊?!?/br> 舒梵被他調(diào)侃地不太自在,但想起來意,沒有跟他多費唇舌。 當務之急還是勸皇帝先行離開這兒,以防不測。 其實那日江照離開后她就緊急聯(lián)系了師父費遠,只是費遠向來行蹤不定,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人影。 而漕幫下面的幾個分舵一大半勢力都掌握在江照手里,她根本沒有權(quán)利調(diào)動人手,不由憂心如焚。 她才不信江照的鬼話。 李玄胤一死,她的兒子別說能不能登上帝位,就算能上去,多半也是江照的傀儡。而且藩王環(huán)伺,南楚、南宋、柔然諸國虎視眈眈,到時候天下大亂,可不是她能擔待得起的。 早在兩年前,費遠就不贊成江照的某些行事準則,如今天下太平,傾朝無望,漕幫內(nèi)部也是諸多分歧,唯有江照一直主張推翻瑨朝。 舒梵與他摩擦不斷,向來各自為政。 “陛下?!边@些念頭在心里也不過轉(zhuǎn)瞬即逝,舒梵低垂眼簾,上前行禮。 李玄胤瞧了她一眼,聲音清冷:“你怎么來了?” 他的聲音自然是極好聽的,只是,舒梵心里有鬼,總覺得他漆沉平靜的眸底蘊含深意。 這不咸不淡的一句詢問,倒像是質(zhì)問。 舒梵一顆心跳得格外快,仿佛要從胸腔里蹦出來。 分明是料峭冬夜,她卻覺得悶窒難耐,捂了一身的冷汗。 她正口干舌燥、不知道要如何辯解,忽的四周有無數(shù)火把次第亮起,很快,岸邊便燭火通明,將這幾處龍船團團包圍。定睛一看,手持火把的有幾十人之多,皆黑布蒙面,遮得密不透風。 “護駕,護駕——”劉全焦急破音的呼喊聲已經(jīng)傳來。 船上船下十幾個便衣迅速聚攏起來。 很快,四周邊亂做一團,兵器金鐵交接、近身rou搏的筋骨斷裂之聲混做一團,嘈嘈切切如擊鼓急鳴。 江面上河水滔滔,不知何時起了大風,掃著落葉朝湍急之處奔涌。 雖然宿衛(wèi)的都是訓練有素的金吾衛(wèi),但刺客實在太多,漸漸的便有寡不敵眾之嫌。 劉全上上下下來回奔跑報信,額頭懼是冷汗:“陛下,圣躬要緊,不如先行撤退。” 皇帝淡淡:“這幫反賊是沖著朕來的,朕若動,他們必然也會跟著有所行動。此處尚且還能維持局面,若是到了長街上,人潮紛亂,豈不是更加危險?” 劉全一聽,更是冷汗涔涔:“是,陛下說得是。可是,這……這樣下去……” “慌什么?朕早令中郎將帶兵策應,以防不測。你看,人來了?!?/br> 劉全微怔,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身鐵甲的蕭凜已帶人將這片區(qū)域圍得水泄不通。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舒梵甚至來不及反應過來,江照和他帶來的人馬已經(jīng)是困獸猶斗。 “你是主事的人?”李玄胤的面孔在寒夜中格外明亮,削薄的唇微微開合,擲地有聲,“放下兵器,朕可以留你一個全尸。” 江照都笑了,雖是隔著遙遙江面而望,他眼中的寒意仍如刀刃般令人心驚。 手中長劍直指皇帝方向,并無懼色。 “狗皇帝,你殺我全家三百六十九口,妄想我束手就擒?癡人說夢!” 李玄胤懶得再說,吩咐左右:“就地正法,別留一個活口?!?/br> “口”字還未落地,他面色微變,鮮血從嘴角溢出。 只消片刻,面白如紙。 劉全臉色大變:“陛下——” “朕沒事?!被实厶植寥ゴ浇茄E,鎮(zhèn)定道,“去找劉太醫(yī)?!?/br> 劉全急忙奔入船艙。 “你不好奇自己為什么會中毒嗎?”江照冷笑,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他身旁蜷縮在角落里抱著頭的舒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