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導(dǎo)演又問：“你是在這兒卸妝，還是回你的房間？”

    蘇圣心想了想，道：“我回去吧?！?/br>
    …………

    回到自己的小木屋，蘇圣心走進(jìn)盥洗室，對著大鏡子開始擦口紅。

    涂的時間太長了，口紅確實比較難擦，尤其嘴上還是防水口紅，防水效果排名第一。

    他用棉柔巾擦干凈了嘴唇以及嘴唇四周，對著鏡子瞧了瞧，發(fā)現(xiàn)干凈確實干凈了，然而嘴唇依然很紅。

    不管了。蘇圣心想：自己會掉的。

    盥洗室門沒全拉上，商隱聽見他回來，走到盥洗室的門邊，唰地一聲拉開拉門，邁進(jìn)里面，又反手把那扇門拉上了。

    蘇圣心轉(zhuǎn)過身：“？？？”

    商隱望著蘇圣心，竟然顯得意興闌珊，他一手挑開水龍頭，問：“你新接的那個劇本，是不是改了？”

    蘇圣心驚訝半秒，問：“你怎么知道？”

    “這部正被平臺評估。”商隱說：“片方中午聯(lián)系商周說劇本已做了調(diào)整。平臺只看前10集，但前10集里……有兩處你的內(nèi)容被挪給了其他角色，正好是男一號之前版本里最精彩的兩段劇情。商周這邊對接的人又看了看劇本大綱，發(fā)現(xiàn)你那條線全被修改了。那邊機靈，通知了我一聲兒。我翻了翻褚嚴(yán)的電子郵件，確定了最終版本是經(jīng)過褚嚴(yán)那邊同意的。”

    盥洗室里自然是沒攝像頭的，也沒收音設(shè)備。

    客廳里有，但離著他們非常遠(yuǎn)，商隱又開了龍頭，他們兩個人的對話是不可能被聽到的。

    “啊，”蘇圣心明白過來，他轉(zhuǎn)回身從鏡子里望著對方，道，“沒什么事?！?/br>
    商隱眼珠一瞬不瞬，他盯著對方紅紅的唇，問：“沒什么事？角色高光被其他人搶個干凈，沒什么事？”

    蘇圣心想自己解決，他靜靜地看著鏡子里商隱那張惑人的臉，道：“商先生，您別再問了吧。”

    商隱被蘇圣心的疏離態(tài)度刺激了下，也不裝了，他單刀直入，目光鎖住蘇圣心的：“為什么不來找我？”

    被這語氣質(zhì)問一通，蘇圣心簡直失笑了，他問：“我為什么要去找你？”

    商隱盯了蘇圣心足足能有七八秒，才帶著一貫的施壓感道：“我以為，我們之間有點什么。不單純是之前的協(xié)議關(guān)系了?！?/br>
    蘇圣心想你是不是傻。

    正因為我也感到我們之間有點什么，我才不會去找你。

    還沒什么正式關(guān)系，剛剛曖昧一兩天，就去要戲份、要資源？

    扯淡。

    蘇圣心拿著棉巾想去扔了，見商隱還站在原處，嫌棄道：“讓開?！?/br>
    “所以，”商隱一手落在兜里，另一手關(guān)死了門，目光仿佛審視，逼問道，“我誤會我們的關(guān)系了？”

    蘇圣心簡直無奈了，他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張棉巾——那棉巾的折痕上面是鮮紅鮮紅的口紅印記。他拿起棉巾，從商隱的一邊嘴角沿著下唇直直地抹到另一邊嘴角，商隱唇上立刻暈開一整片凌亂的淡紅。

    蘇圣心將那棉巾扔了，趁著商隱沒注意時一把打開盥洗室門，回頭問：“你說呢？”

    自己想想去吧。

    商隱目光閃動了下。

    “另外，”蘇圣心又添了一句，“別在商周的服務(wù)器上翻別人的電子郵件，違憲了，商總?！?/br>
    蘇圣心走后，商隱抽了盒里一張一模一樣的棉柔巾，走到鏡子前，慢條斯理地，將那片淡紅仔仔細(xì)細(xì)抹下去了。

    他拿著棉巾的那只手落在兜里，望著鏡子里面微微變深了的下唇，眼神盤桓片刻，靜立半晌。

    他當(dāng)然已經(jīng)明白過來蘇圣心的意思了。

    …………

    回到別墅的書房，商隱高大的上身靠在桌前的椅背上，拿過手機，給他的助理方經(jīng)研撥了一個音頻電話。

    因為商隱需要開不少會，而會議涉及商業(yè)機密，商隱他們這個書房并未安裝收音設(shè)備，角落只有監(jiān)控設(shè)備。

    助理很快接起音頻，問：“商總？”

    “那個導(dǎo)演，”商隱將手機放在一邊，開始看商周集團的司機送過來的幾份文件，一邊翻文件一邊講電話，語氣分外冷漠，“叫褚嚴(yán)的，你知道吧？”

    “當(dāng)然?！敝砘卮?，“有名的大導(dǎo)。去年春節(jié)那部電影票房好像非常不錯，用了四個頂流明星?！?/br>
    “去年春節(jié)？”商隱回憶了下，嗤笑一聲：“用了四個頂流明星，還沒贏過圣心那部，是吧？”

    “……”方助理想你別太愛了，說，“但褚導(dǎo)他有名氣、有影響力，能碼到頂流，這個就是他的本事。”

    商隱贊同：“也是?！?/br>
    方助理有些困惑：“提這個人干什么？商周難道要跟褚導(dǎo)那邊兒合作嗎？”

    “不合作?！鄙屉[翻著文件的手頓了一下，他望向手機，道，“聯(lián)系那邊，把他兒子吞掉的戲給蘇圣心吐回去。不，讓他兒子麻溜兒地退出項目。不然——”

    商隱語氣過于恐怖，方助理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問，只屏住呼吸，靜靜等著下文。

    “不然，”商隱語氣松泛了點，他收回目光，繼續(xù)翻手上的那份文件，“明天，整個網(wǎng)絡(luò)都會知道他用買賣藝術(shù)品的形式往加拿大轉(zhuǎn)移資產(chǎn)的屁事。”

    這威脅不是針對方助理的，可方助理被嚇著了。

    褚嚴(yán)畢竟是個大導(dǎo)。

    他也知道中國是有外匯管制的，每人每年兌換額度最高只有五萬美金。規(guī)避管制轉(zhuǎn)移資產(chǎn)到海外……絕對夠他徹底涼了。

    “好?！本故且驗槠圬?fù)蘇圣心，方助理在心里頭給褚導(dǎo)演點了一支蠟，道，“我去安排。”

    “去吧?！鄙屉[又說，“另外，等他兒子退出項目了，違約金也支付完畢了，就在網(wǎng)絡(luò)上公布一下‘轉(zhuǎn)移資產(chǎn)’的屁事。他基本上全轉(zhuǎn)出去了，送他每天十個熱搜?！?/br>
    大家都在那個圈子，誰花大價錢買了什么了不得的藝術(shù)品，又在哪兒賣了多少，都是有消息的。

    他毫不懷疑褚嚴(yán)兒子會立即退出項目這件事。他們這種人，橫的時候最橫，慫的時候也最慫。

    “……??？”方助理問，“他兒子都退出項目了，我們還爆？這不是整他們家嗎？”

    商隱下頜繃了一瞬，涼笑了一道：“對，就是整他們家。讓老家伙以為自己已經(jīng)沒事兒的時候，整他?！?/br>
    方助理：“…………”

    好可怕。

    “還有。”商隱竟還沒囑咐完，“褚嚴(yán)非法轉(zhuǎn)移資產(chǎn)，他需要交大筆罰金。我記得罰款金額好像是30%到100%。你那邊兒cao作一下，跟外匯局聯(lián)系聯(lián)系，給褚嚴(yán)個頂格處罰?！?/br>
    方助理再次：“…………”

    為了老婆趕盡殺絕啊這是。

    “他兒子是個寶貝，別人家人就不是了？”商隱這邊還沒完，又繼續(xù)道，“再聯(lián)系一下褚嚴(yán)之前各個電影的出品方，拿到對方的打款憑證，叫商周的稅務(wù)律師向cra（加拿大稅務(wù)局）舉報一下。褚嚴(yán)有加拿大永居身份，是加拿大稅務(wù)居民，全球收入都需要向cra申報和繳稅。這在加拿大是刑事罪，讓他加拿大也去不了?！?/br>
    商隱殺瘋了，方助理艱難地說：“商……商總，需要這樣嗎？老板娘還沒什么實際損失呢吧——”

    商隱卻像沒聽見，他隨意一瞥，恰巧瞧見他前幾日扔在桌上的白手套。

    嗅香水時用的那只。

    他的思緒轉(zhuǎn)移了一秒。

    他想起來，這一周來，他其實已經(jīng)兩次做出不像自己的事兒了。

    第二次是剛才，他等待蘇圣心、質(zhì)問蘇圣心，驚訝于蘇圣心的生分。

    而第一次，則是“給父母們打電話”的那天晚上。開完會后、睡覺之前，瞧見桌上這只手套，他竟然又無意識地將這手套戴在左手上，斯斯文文地拉到手腕，三根手指捻了捻，微香的味道飄散開來，他莫名的、靜靜地回憶了下掌著對方脖頸、按著對方喉結(jié)的感覺。幾秒鐘后他反應(yīng)過來，一把摘了那只手套扔在辦公桌上，大步離開了。

    “商總，”方助理又問，“還有其他的交代嗎？”

    “有?！鄙屉[沒再翻文件了，他的眼睛落在文件上，卻沒看，問方助理：“至于褚嚴(yán)的兒子……那個詞兒叫作什么來著？‘平臺封殺’，是吧？”

    “對。”方助理回答，“意思就是，旗下的視頻平臺不會播出任何一部有這個人的影視作品?！?/br>
    “我們可以更徹底些?！鄙屉[語氣淡漠，像在談天氣，“視頻平臺不播出，其他渠道也不宣傳。不接這部劇的廣告，不做這部劇的合作。甚至直接在商周的全部產(chǎn)品里屏蔽這劇的關(guān)鍵詞?！?/br>
    方助理提醒他道：“商總，商周其實不太這樣，這不是我們的一貫風(fēng)格。其他平臺都針對過耍大牌的演員歌手，但商周集團沒封殺過任何一個藝人明星。”

    “這不就來了？”商隱瞥了一眼手機屏幕，“褚嚴(yán)兒子退出項目后，你們就放出風(fēng)聲。這個褚什么，被商周的全平臺不考慮年限，永久封殺了?！?/br>
    第14章 第八日

    在攝像頭下，二人晚餐平平靜靜，好像根本沒什么事。吃完他們又分頭工作，到差不多十一點時《天地劫》的總制片人突然聯(lián)系蘇圣心，語氣分外客氣和有禮，對于今晚發(fā)生了什么她其實也有一些猜測，親密地說：

    【蘇老師，這邊出了一點意外~~~原先確定的男二號褚老師剛退出項目了。他的奶奶好像病危，他未來的一段時間無法離開北京市區(qū)也就不能參與拍攝了。另外咱們劇本還要做些改動哈，應(yīng)該比較接近之前那版，就是簽合同前發(fā)給您的那一版呢?！?/br>
    蘇圣心：“…………”

    他也知道商隱剛剛肯定做了一些什么，想：褚天闊的奶奶知道自己就病危了嗎？

    他卻只道：【好的，我都配合?！?/br>
    【還有哦，】制片又說，【《天地劫》的男二角色，我們打算接下來先邀請一下張x老師，就是最開始跳進(jìn)我們腦海中的男二演員，絕配！您覺著呢？如果張x老師沒檔期了，我們就再琢磨琢磨?！?/br>
    “……”蘇圣心想，果然，對褚天闊搶走角色，還增加戲份、搶走高光這個事兒，總制片人也不滿意，剛才這話明顯是在陰陽人家褚天闊呢，意思是她之前都沒機會邀請自己真正想要的人。但總制片人一向周全，又沒說什么真正的壞話。

    而且剛才總制片的話還傳遞出了一個意思，就是，對于男二的演員，她認(rèn)為自己需要事先征詢蘇圣心的意見。

    蘇圣心想：對方一定已經(jīng)察覺這其中商隱的作用了，于是不敢得罪自己，想聯(lián)系演員之前先征詢他的意見。

    蘇圣心也滴水不漏地陰陽道：【我都服從劇組安排，演員安排肯定不是我這位置應(yīng)該插手的。不過我很喜歡張x老師，一直期待一次合作?！?/br>
    【好的好的?！恐破苏f，【那有消息就跟您這邊同步哈！】

    【嗯，】蘇圣心又問，【導(dǎo)演那邊有說什么嗎？】

    【沒呀，】總制片道，【他好像還挺高興的……？】

    【好的。】蘇圣心想：看來《天地劫》的導(dǎo)演，和褚天闊的爸爸褚導(dǎo)，交情也挺塑料的……現(xiàn)在自己導(dǎo)演生涯最后的劇回到正軌，朋友兒子退出項目，他其實也是高興的。他本人根本就沒什么“犧牲自己的作品成就朋友的兒子”的想法，但又不好跳出來反對，之前大概也鬧心了下呢。這也正常。

    【現(xiàn)在很晚了，】總制片客氣道，【老師您早點兒睡吧！】

    【嗯。】蘇圣心一向溫和，【您也要注意身體?！?/br>
    放下手機，蘇圣心悄悄來到商隱的辦公室前，而商隱正在靠窗子的長沙發(fā)上坐著，一邊翻手里的文件，一邊聽耳機里的匯報。

    見蘇圣心站在門口商隱關(guān)了藍(lán)牙耳機，放下文件走過來，垂著眸子，問：“怎么了？”

    “商先生，”蘇圣心望進(jìn)他眼睛，說，“謝謝你。我想正式地道一句謝?！?/br>
    商隱眸子鎖住他，過了一陣才說：“小事兒。”

    蘇圣心想你的小事其實卻是別人的大事，依然堅持道：“還是謝謝你讓那個人退出劇組。”書房沒監(jiān)聽設(shè)備，客廳卻有，蘇圣心的聲音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