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謀 第3節(jié)
如廁還要什么體統(tǒng)?平日里不也是這樣的嗎?青梅汗顏。 一旁的雪梨卻是忙上前道:“小姐別生氣,奴婢伺候您穿衣就是了?!币贿呥€沖著青梅使眼色,讓她不要多話。 雪梨伺候著任瑤期穿上了一件厚襖,又套上了百褶裙。 “去把我那件猞猁皮的厚斗篷拿來。”任瑤期吩咐雪梨道。 雪梨一驚,這是要出門的裝扮? “小姐?您要出去嗎?”青梅已經(jīng)開口問道。 任瑤期不理她,只看了雪梨一眼。 雪梨被她拿眼神一掃,不得不起身:“誒,奴婢這就去?!鞭D(zhuǎn)身之前卻是朝青梅使了個眼色。 青梅笑著道:“小姐,您要去哪里?您與奴婢說一聲,奴婢好去安排。” 見任瑤期不理她,她眼珠子一轉(zhuǎn):“奴婢去給您準備個手爐,免得您出門著涼了?!闭f著轉(zhuǎn)身就走。 “站著?!比维幤诘晢镜?,雖然只是輕輕的兩個字,卻是讓青梅的腳步頓住了。 “去把我那條有二百五十六顆珠子的長鏈子找出來。” “是,小姐?!鼻嗝沸睦镫m然極想去找朱嬤嬤報信,卻是不敢違拗任瑤期的話,忙去了梳妝臺,不一會兒就找出了一串由拇指蓋兒大小的粉,白,金三色珍珠串成的長鏈子來了。 “小姐,奴婢給您帶上?”這鏈子太長,任瑤期戴的話要繞個三四圈才行,平日里她都是嫌累贅不戴的,今日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來了。 任瑤期卻是搖頭:“我嫌這鏈子土氣,你給我改改?!?/br> “?。俊鼻嗝反粽靶〗阋趺锤??” 任瑤期指了指上頭的珍珠道:“拆開來,一顆粉的,一顆白的,一顆金的這樣夾雜著串?!?/br> 青梅又苦著臉去壁柜里找針線。 這時候雪梨已經(jīng)將那件猞猁皮的鶴氅找了出來,見青梅還在屋子里沒有離開,不由得皺眉。 任瑤期讓雪梨給自己簡單的梳了頭,穿上了鶴氅,就要出門。 “青梅留下串珠子,雪梨跟我來。” 與青梅對看了一眼,雪梨猶豫了一瞬,還是趕上前去給任瑤期打簾子。 任瑤期這還是兩天里頭一次出門,外間的簾子一掀,寒風便裹挾著鵝毛大的雪花回旋著撲來,冰碴子打得臉上生疼。 即便穿的厚實,身上也還是暖和的,臉上卻是瞬間就凍冷了,睫毛上沾了雪花,眨了眨眼化開了一朵,模糊了視線。 她已經(jīng)多年沒有見到北地的風雪了。 “小姐外頭冷,還是回去吧?”雪梨小心地勸道。 任瑤期沒有理會,她將頭上的風帽往下拉了拉,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然后頭也不回的朝正房走去,越往前走腳步越快,到后來竟是小跑了起來。 “五小姐,小心地滑——”雪梨在后面追著。 紫薇院不小,西廂離著正房還隔了一個穿堂和大大的庭院。 任瑤期沿著游廊一路飛奔而過,從連接抄手游廊的廊門筒子出來的時候還差點兒踩到正房檐廊下半化的輕薄積雪滑倒,可是等真的站在正房門口的時候卻是有些近鄉(xiāng)情怯。 靛藍色繡著金玉滿堂的門簾下泄露出來了幾絲亮光,任瑤期隱隱約約聽到了正房里有人在說話。 “五小姐?!碑斨档难诀咴厩埔娨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影沿著游廊跑了過來還有些納悶,待借著廊下的防風燈看清楚是任瑤期后嚇了一跳,連忙墩身行了一禮就急急的進去稟報了。 不一會兒那靛藍色的簾子就從里面被掀開了,一個身穿銀紅色繡牡丹花出鋒毛皮襖,鵝黃色百褶裙,長得杏眼雪膚的美麗女孩子走了出來。 她長任瑤期兩歲,身量生的又較同齡人高挑,站在門檐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俏臉含冰,正籠罩在她身上的橘紅色燈籠光也無法讓她看上去暖上半分。 任瑤期愣了愣,張了張嘴:“三” 不想話還沒有出口,那女孩子卻是突然抬起手朝著她臉上狠狠地扇來,清脆響亮的巴掌聲讓在場之人都愣怔住了。 “任瑤期,你還有臉來!”冷冷的聲音帶著些嘲諷在任瑤期嗡嗡作響的耳邊響起。 第4章 沖突 檐下是死一般的寂靜,唯有落雪簌簌聲可聞。 旁邊站著的丫鬟婆子們都屏息靜氣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響,只是那小心的瞧著任瑤期和任瑤華兩人的目光卻都是帶了些緊張。 任瑤華冷厲的目光死死盯住任瑤期,見她挨了一耳光之后只是捂著臉頰抿緊了嘴唇看著她一言不發(fā),沒有撲過來要還她一巴掌,心里雖然有些奇怪,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受到的憋屈讓她心中的恨意占了上風,她二話不說抬手又要再扇。 這時候正房的門簾又是一動,一個四十來歲身材頎長,雙鬢微白的嬤嬤走了出來。 她一瞧見廊下兩人的對峙臉色就是一變,見任瑤華還想要動手忙閃身過去一把將任瑤期摟在了懷里護住,面容嚴肅的對任瑤華道:“三小姐,我們今日才剛回府,你這又是做什么?別忘了太太還病著呢?!币幻鎱s是悄悄朝任瑤華使眼色。 任瑤華瞧見嬤嬤眼中的焦急和擔憂,想著母親還病著,咬了咬牙,將手放了下來,看著任瑤期的目光卻依然冷冽。 任瑤期將她們兩人的互動看在眼里,周嬤嬤明面上瞧著是護著她不被任瑤華打,緊緊摟著她的雙臂卻是將她的胳膊也一并抱住了,讓她不能動彈,這是防著她撲上去找任瑤華報仇。 “五小姐,您也不要鬧騰了好不好,太太她正病著呢,你進去看看她吧?!敝軏邒甙逯樀皖^對任瑤期哄道。 任瑤期點了點頭,示意周嬤嬤放開她。 周嬤嬤原本以為還要廢上一番口舌才能勸住任瑤期,不想任瑤期卻似是輕易的就認了這次的虧,她不由得愣了愣,隨即仔細打量了一下任瑤期的神色。 任瑤期捂著臉微微垂眸,面上沒有過多的情緒。 周嬤嬤試著慢慢放開了手,任瑤期果然沒有別的動作,只是繞開了任瑤華掀了簾子進了正房。 紫薇院的總體布局是開間短,縱深長,所以雖然算得上是個三進的大院子,正房卻是只有三間,好在房間都很寬敞。 正中的明間是正廳,東次間可以用來會客,臨窗一個大炕擺上炕桌后是平日用飯的地方。西次間則是臥室,再往里還有一間小凈房,凈房有一扇小門朝北向開,方便從第三進的后院送熱水進來。 任瑤期徑直往西次間走去,西次間挨著北墻擺著一張千工滿雕敞廳床,新?lián)Q上去的紅色綢帳掛在了床柱的銅鉤上,床上正躺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 那婦人長了一張鵝蛋臉,頭發(fā)濃密,面容非常秀美,臉色卻是帶了些病態(tài)的白,嘴唇也沒有什么血色,可能因為喜歡習慣性的蹙眉,眉間有些淡淡的“川”字紋,使她原本年輕的面容增添了老態(tài)。 “母親”任瑤期輕輕走到床邊,看著那即便是閉著眼睛也不斂愁容的婦人,哽咽著輕喚了一聲。 她的聲音不大,床上的婦人卻是若有所覺的動了動眼睫,睜開了眼睛。她長了一雙嫵媚的杏眼,任瑤華的眼睛與她像足了十分。 她似乎很困倦,可是在看清楚眼前的任瑤期的時候卻是溫柔的笑了,朝她招手喚道:“期兒?過來讓娘看看你長高了沒有?!?/br> 任瑤期快步上前,撲到敞廳床外的圍廊下跪了,將自己的臉埋進了李氏胸前“嗚嗚”地哭了起來。 李氏見任瑤期哭的凄慘,不由得愣了愣,她將手放在任瑤期的頭上摸了摸,柔聲問道:“這是怎么了?” 這時候簾子一掀,任瑤華和周嬤嬤走了進來。 任瑤華見任瑤華撲在李氏身上哭,怒火立馬高漲,冷笑道:“她能怎么了?不就是向您告狀我又打了她么?還以為她在府里待了一年,受了那個賤人的調(diào)教,能長進不少,不想還是這么不知所謂,只會沖人背后放冷箭!” 說著就大步走上前來,一把扯住了任瑤期的手臂要將她拉出去。 任瑤期身體本就沒有全好,被她這么突然的狠狠一扯,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她的臉抬了起來,左臉上的五個手指印也赫然呈現(xiàn)在了李氏眼中。 李氏驚呼一聲,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卻是失了力氣又倒了下去。 “母親——”任瑤期將任瑤華的手甩開了,上前去看李氏。 任瑤華也不管任瑤期了,她將任瑤期推開,自己上前扶了李氏,見她要起身就扶了她坐在床頭,將床里邊的一個軟枕墊在了李氏背后:“娘,您剛喝了藥,起來做什么?” 李氏卻是一把拉了任瑤期過去,捧了她的臉仔細瞧了瞧,責備地看向任瑤華:“華兒,你怎么能對meimei下這么重的手!” 任瑤華瞥了任瑤期臉上的五指印一眼,冷冷道:“若不是周嬤嬤攔著,我定要再賞她幾個耳光?!?/br> 任瑤期的左臉已經(jīng)有些紅腫了,李氏瞧著心疼的緊,任瑤華的話讓她有些生氣,她皺眉道:“華兒!你快過來跟meimei陪個不是!” 任瑤華聞言微微揚了揚下顎,輕蔑地道:“我向她賠不是?下輩子吧!” “華兒!”李氏無奈地輕叱了一聲。 轉(zhuǎn)頭看向已經(jīng)收了淚,依舊跪在她床前的任瑤期,李氏左右為難道,“期兒,你jiejie她不是有意的,你” 可是看到任瑤期臉上觸目驚心的紅腫,李氏的話又說不下去了,只能又去與大女兒商量:“華兒,看在娘的份上,你就不能退一步么?” 任瑤華見李氏滿是疲憊的臉上焦急的神色,咬了咬唇。 她不想讓娘傷心,可是讓她放下自尊去與任瑤期道歉她又做不到,不由得有些僵硬。 “算了母親,不必了?!比维幤谳p嘆了一聲,突然抬頭看向李氏道。 李氏一愣,任瑤華也皺眉的看了過來,似是不信這話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任瑤期撐著李氏的床沿站了起來。 她想起上一世等她病好了之后見到任瑤華,也挨了她的耳光。 之后到了母親面前,母親也是讓任瑤華道歉,她卻覺得母親偏袒任瑤華,不然怎么也該讓她將那兩個耳光還回去,而不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對不起。 幼時總有人在她耳邊說,因為她的出生才會讓母親在任家不被婆母所喜,所以不僅祖母不喜歡她,母親對她也是厭惡的,不然也不會每次都偏袒jiejie,委屈她。 這種事情發(fā)生的多了,任瑤期便也信了,于是她與母親李氏之間總有些隔閡。 任瑤華喊李氏喊的是“娘”,任瑤期卻從來都是喚她“母親”。 與庶出的九妹,六弟一樣的稱呼。 任瑤華抬頭,便看見李氏一臉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 見她看了過去李氏忙道:“期,期兒你最乖了,比你jiejie懂事多了。”一副安慰小孩子的語氣。 一旁的周嬤嬤也適時笑著開口:“奴婢就說剛剛一看到五小姐就覺著有些不同了,原來是長大了也懂事了,以后太太你就可以放心了?!?/br> 李氏點頭干巴巴地道:“是啊?!毕胫维幤谀樕系膫?,忙對周嬤嬤吩咐,“快去用熱帕子給期兒敷敷,上了藥,不然晚上肯定會疼。” 周嬤嬤看了看任瑤華,又看了看任瑤期,有些不放心讓姐妹倆在一處,可是李氏又一直催促她,周嬤嬤也只能匆匆出去了。 房里只剩下了母女三人,卻是安靜了下來,最后還是李氏拉著任瑤期坐在她床邊打破沉默地問道:“期兒,你這一年在府里過的好不好?有沒有,有沒有受委屈?” 任瑤期搖頭:“我很好,沒受委屈?!?/br> “哦,你有你父親在旁護著,她,她也不敢委屈你的?!崩钍峡粗齾葏鹊氐?。 “呵!”任瑤華在一旁嘲諷地冷哼。 任瑤期垂了垂眸:“母親,你剛喝了藥嗎?今日還是先歇著吧,我明日再來看你。”說著就上前去扶了李氏讓她躺下。 李氏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卻是在躺下后拉著任瑤期的手不放:“期兒,讓周嬤嬤給你上了藥再走好不好?” 任瑤期點了點頭,安靜的坐在了李氏的床邊。 任瑤華站在一邊,目光帶著審視冷冷地落在任瑤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