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謀 第4節(jié)
李氏卻是拉著任瑤期的手看著她笑:“期兒,你真的長大了。” 這時候原本出去了的周嬤嬤又回來了。 “不是讓你去要熱水來嗎?”李氏問道。 周嬤嬤連忙走過來:“太太,熱水奴婢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方姨娘來了,說是帶著六少爺和九小姐來給你請安的?!?/br> 李氏皺眉,疲憊地道:“我累了,還是讓她們回去吧?!?/br> 任瑤華卻是冷哼一聲:“您回來這么久了都沒瞧見她來打個照面,這會兒來做什么。娘你躺著,我出去見她!”說著轉身就走。 “華兒——”李氏喚了一聲,任瑤期卻早已經(jīng)掀了簾子出了西次間,李氏也只能由著她去了。 周嬤嬤對李氏道:“奴婢跟去看看?!?/br> 李氏點頭,周嬤嬤便跟著任瑤華走了。 任瑤期陪著李氏坐了會兒,想了想,還是道:“母親,我出去找人給我擦藥,你先歇著吧?!?/br> 李氏想著周嬤嬤怕是一時回不來,忙點頭:“那你快去吧?!?/br> 任瑤期幫李氏理了理被子,也退了出來。 才出了西次間,任瑤期就聽見了東次間里有聲音傳了出來。 走近了,便聽到一個還有些稚嫩的聲音邊哭邊罵:“立什么規(guī)矩?祖母也沒有說要立規(guī)矩!你算什么東西?又憑什么罵我姨娘!” 第五章 阻止 “我是你嫡姐,是你姨娘的主子!你說我算什么東西?一年未見,你學的禮儀都喂狗去了?方姨娘,這就是你教養(yǎng)出來的結果?”任瑤華冷笑道。 “三小姐恕罪,是婢妾教管失職?!狈揭棠锫曇舻腿?,姿態(tài)放得極低,“九小姐,快去三小姐賠個不是?” 任瑤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我才不要與這種惡毒的人陪不是,她要害死六哥,還打罵我們。姨娘,我們走!” “任瑤英,你把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次?!比维幦A冷冷地道。 “說就說,你…唔…唔” “三小姐,求您饒了九小姐的口無遮攔,她還小不懂事,一切都是婢妾的過錯,婢妾給您跪下了?!狈揭棠锛奔钡貞┣?,一邊捂住任瑤英的嘴不讓她再激怒任瑤華。 “姨娘——”任瑤英哭叫,聽起來場面有些凄慘。 任瑤期看了一眼門外,方姨娘帶來的丫鬟和婆子應當還站在外頭,她有些頭疼。 想了想,她還是掀了簾子。 東次間里方姨娘低垂著頭直挺挺的跪在了任瑤華面前,任瑤英在一旁拼命想要將方姨娘拉起來,被方姨娘甩開了。 任瑤華站在炕前冷眼看著,周嬤嬤看了看方姨娘又看了看任瑤華有些欲言又止。 六少爺任益鴻皺著眉站在簾子旁,似是想要上前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有些為難。 那邊幾人也注意到任瑤期進來了。 “五小姐,你的臉——”方姨娘一眼就看到了任瑤期臉上的傷,忍不住驚聲低呼。 任瑤英也驚訝地盯著任瑤期左臉上的五指印,然后又掃了任瑤華一眼,對方姨娘道:“五姐定是被三姐給打了!” 肯定的語氣,怎么聽怎么有些幸災樂禍。 “你來做什么?”任瑤華冷著臉道。 任瑤期看了任瑤華一眼,走過去扶方姨娘起身:“母親讓我過來與方姨娘說,她剛喝了藥精神不足不好見你們,六弟與九meimei的孝心她已經(jīng)知道也心領了。今日雪大風寒,路面又滑,還請姨娘早些帶六弟與九meimei回去歇著,否則若因此著了涼姨娘不心疼,她這個做母親的卻是要心疼的?!?/br> 方姨娘身子一僵,飛快地看了任瑤期一眼,又看向任瑤華。 任瑤期也順著方姨娘的目光也看向任瑤華,見任瑤華只冷笑著站在那里,又接著道:“不想姨娘這么誠心,還在這里給母親跪下磕了頭,我一定會去轉告母親的。” 任瑤英嚷嚷道:“我姨娘跪的不是” 任瑤期迅速截斷了她的話:“姨娘跪的不是母親還能是誰?這里只有三姐,六弟,九妹還有周嬤嬤。三姐,六弟,九妹你們雖然名義上是姨娘的主子,可是方姨娘畢竟是父親正正經(jīng)經(jīng)抬進府里的妾室,還育嗣有功,算是半個長輩,跪你們哪一個都不合理也不合情。若是被外人知曉了,豈不是會說你們張狂?” 在場之人皆是面色一變。 方姨娘似是想要說話,任瑤期卻是不給她機會:“再說了,即便我們幾人都是孩子,不懂這些道理,姨娘卻是向來被祖母夸贊知書達理,蕙質(zhì)蘭心的,難道她也不懂這個道理么?她若跪的是你們,豈不是故意陷你們于不義?我是不信姨娘會做這種事情的,是吧姨娘?” 任瑤期放了去扶方姨娘的手,站起了身,偏頭朝著她笑,一副對她十分信任的樣子。 方姨娘低下頭,緩緩挪著膝蓋轉過身子,面朝著西次間李氏的臥房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磕完了頭方姨娘自己起身,輕輕掃了掃嫩黃色緞面皮裙上的灰塵,然后才抬頭看著任瑤期柔聲道:“五小姐說的對,婢妾跪的是太太,非是他人。” 方姨娘將自己眼中對任瑤期的探究之色隱藏的很好,任瑤期也裝作沒有看到,依舊是一副熟稔的模樣輕快地道:“既如此,姨娘便與六弟,九meimei回去吧。周嬤嬤,你快派幾個婆子給方姨娘她們打燈,外面路滑,可要她們扶仔細了?!?/br> 周嬤嬤一愣,看了任瑤期一眼,又看了看冷著臉一言不發(fā)的任瑤華,最后還是低頭應了一聲是,對方姨娘躬身道:“姨娘,六少爺,九小姐請,奴婢讓人送你們回去。” 方姨娘朝周嬤嬤點了點頭,對任瑤華道:“三小姐,婢妾明日一早就過來伺候太太?!闭f完就毫不拖泥帶水的帶著一雙兒女離開了。 周嬤嬤也跟了出去。 任瑤期目送著方姨娘那柔美卻挺直的背影走出了正房,點漆的黑眸雖然還帶著笑,卻沉靜的如同冬日的湖面,深邃無瀾。 任瑤華的目光則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盯在任瑤期臉上,似乎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一朵花兒來。 “任瑤期,你什么意思?” 任瑤期想了想,看著任瑤華認真地道:“三姐,你覺得我能有什么意思?剛剛我若是任由方姨娘跪下去,由著七meimei鬧下去,驚動了府里其他人,你以為吃虧的會是誰?” 任瑤華眼神莫測的盯著任瑤期半晌,卻是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諷刺:“我以為你與方姨娘交往甚密,與六弟他們手足情深,因而見不得他們在我這里受委屈。難不成你忘了,當初是誰當著祖父祖母的面一口咬定是我推了六弟落水?!?/br> 任瑤期垂眸不語,這是她與任瑤華之間的死結,解釋無益。 況且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奢望今日就能改變兩人之間的關系。 “就當我不希望母親再受牽連吧。” 這時候,周嬤嬤帶著四個個捧了銅壺、銅盆、臉巾和藥箱的丫鬟走了進來,對兩人躬身回道:“三小姐,五小姐,奴婢已經(jīng)譴了四個婆子送了方姨娘回芳菲院?!?/br> 方姨娘雖然是她們父親的姨娘,卻不是住在紫薇院,而是帶著一雙兒女獨自住了一個院落,雖只是一個一進的小院,也算是天大的臉面了。 任瑤期點了點頭,周嬤嬤指揮著丫鬟將銅壺、銅盆等物放在了一旁的梅花小幾上,兩個小丫鬟行禮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李氏的兩個大丫鬟在屋里:“五小姐,奴婢給您敷一敷臉吧,不然等會兒出去吹了風晚上會不舒服?!?/br> 任瑤期點了點頭,走回去坐到了炕上。 大丫鬟喜兒將臉巾打濕擰干,周嬤嬤接了過去輕輕給任瑤期敷臉,面巾上guntang的熱度讓任瑤期忍不住偏了偏頭,周嬤嬤忙道:“五小姐,敷一敷就好了,您別動?!?/br> 任瑤期便坐著沒有動,畢竟不是任性的十歲孩子了,一點痛忍忍就過去了。 兩個大丫鬟喜兒與鵲兒對視了一眼,又垂下了頭,一個捧著藥瓶候著,一個重新又擰干了一條面巾等著周嬤嬤換取。 任瑤華也沒有走,坐在炕上的另外一側低聲與周嬤嬤說起了李氏的病。 任瑤期默不作聲的聽著,這才得知李氏是路上染了風寒,偏偏回來后又在任老太太的院子外頭跪了許久,因此病情加重了。大夫來看過,給開祛風寒的方子。 上一世任瑤期自己也病了,所以不知道李氏生病的事情,也沒有人告訴她。好了之后去給母親請安卻被任瑤華兩巴掌打了出來。 她當時病了四五日,好起來的時候李氏也病愈了,可見李氏這病應當不打緊。 任瑤期想著明日還是要找周嬤嬤要大夫開給李氏方子看看。 周嬤嬤幫任瑤期熱敷幾次,又接過鵲兒手中的藥膏給她輕輕的抹上了一層。任瑤期坐著不動,任由她折騰。 “五小姐,您是不是病著?”周嬤嬤注意看了一下任瑤期的臉色,見她眼下有些浮腫,嘴唇也不若平日里水潤,想著任瑤期并沒有在李氏回來的時候出門迎接,便出口問道。 任瑤期頓了頓,點頭:“病了些時日,不過這幾日已經(jīng)見好了,約莫再吃兩劑藥就能痊愈。” 周嬤嬤又氣又急:“五小姐,生病了怎么能見風?你身邊的婆子丫鬟們不知道攔著嗎?” 說到這里,周嬤嬤了臉色又是一變:“你說你已經(jīng)病了些時日了?”她們在莊子上豪不知情,留在任府的人竟是沒有給她們遞信。 “嗯,上個月乍暖還寒的時候病的?!鼻锢匣⑦^后,北方氣溫急降,寒熱交替,最易生病。 周嬤嬤皺眉看向任瑤華,任瑤華已經(jīng)滿臉寒冰:“看來這紫薇院的人都已經(jīng)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周嬤嬤嘆氣:“我們走了一年,老太太又將紫薇院交給了她照管,自然是此一時彼一時。之前想著鶯兒與朱兒兩個丫鬟性子沉穩(wěn),又跟了太太多年,留下來看院子最為合適,府中若是有個什么事也能及時遣人給莊子上送個信兒,不想?yún)s是讓老太太給婚配了出去,如今她們連內(nèi)院都難進,倒是可惜了?!?/br> 第6章 算計 鶯兒與朱兒配給了外院的兩個小廝,成了外院的普通仆婦。 任家外院與內(nèi)院界限分明,有些人即便在任家當了一輩子差,想要踏入那一扇垂蓮柱出挑屋檐的垂花門都是極難的。 “嬤嬤你應當說彼一時此一時!如今我們回來了,她還想能把手伸得這么長不成?”任瑤華雙目淬冰,冷聲道,“明日我就將她安排進來的那些,和原本院子里風吹墻頭倒的奴才們都給攆了出去?!?/br> 周嬤嬤勸道:“三小姐,我們才將將回來,這事兒還是先暫且放著吧?我們帶回來的人終是少數(shù),這紫薇院還需要人當差呢,就算是要重新挑人,或者另行采買也要先稟了老太太和大太太那頭。況且要攆人也需有個由頭,不能平白無故的就將院子里的人趕了,這樣做不僅下頭的人寒了心,老太太那邊也不好交差。” 任瑤華心里對方姨娘已是恨極,聽了周嬤嬤的話便揚眉道:“祖母那邊由我去說,至于由頭么?那還不簡單?懶散,碎嘴,偷竊,不敬主…主子給她們定了罪,她們還能駁了不成?” “三小姐” “三姐是要把這任家上下的人都給得罪完了才肯罷休?”任瑤期突然出聲道。 任瑤華冷臉冷眼朝任瑤期看了過來,任瑤期對她的怒意視而不見淡聲道:“方姨娘是給紫薇院重新安排了不少人進來,只是除了我身邊的朱嬤嬤以及兩個貼身丫鬟外,大都并不是她自己的人。” “不是她的人?”周嬤嬤想了想,沉吟道,“按理說不過年余時間,她確實也沒有那么大本事” 人脈是需要經(jīng)營的,周嬤嬤幫李氏經(jīng)營了十幾年也不過得了身邊伺候的十幾個真正的心腹,還被打發(fā)走了兩個。 任家的另外幾個太太也都不是吃素的,怎么會任方姨娘太過坐大,騎到她們上頭? 任瑤期點頭:“現(xiàn)在紫薇院里的丫鬟婆子,大多是一年前新從各處莊子上選上來的?!?/br> 任瑤華卻是冷笑著斜睨了任瑤期一眼:“這院子是方姨娘管著,挑人不還是要經(jīng)她的手?這些人即便之前與她沒有什么干系,走了她的路子不也成了她的人了?” 任瑤華雖然性子剛烈,卻不是一個愚鈍的人。年紀雖然不大,卻因自幼就幫著軟弱的李氏拿主意,而自有一番主見。 任瑤期聽任瑤華這么一說也不否認,反而點頭贊同道:“三姐說的沒錯,這些人走了方姨娘的路子,得了這么個閑差,所以都對她感恩戴德,這一年她在任府下人們口中的名聲越發(fā)好了?!?/br> 李氏與任瑤華去了莊子上,紫薇院里主子少,份例卻是照舊,方姨娘又從不克扣,所以紫薇院的差事便成了任家奴才們公認的油水多的閑差。 這一次任瑤華雖然臉色更為難看,卻沒有立即出言了。 大丫鬟喜兒忍不住疑惑道:“可是開始五小姐不是說這些人不是方姨娘的人嗎?現(xiàn)在又說是她的人…那到底是不是她的人?” 任瑤期想了想,輕聲道:“這些人雖然都是方姨娘新從莊子上挑出來的家生子,卻都與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五太太院子里得力的婆子丫鬟們有些沾親帶故的關系。就比如管我們院門鑰匙的牛嫂子她的小姑子是老太太院子里桂嬤嬤的大兒媳,管我們院子來客時的茶水的那個柳兒是大太太身邊一等大丫鬟秋分的親meimei,后院負責熱水的劉婆子原本是任家外院的一個門房婆子,不過她的侄女現(xiàn)在在五太太院子里管著賬” 周嬤嬤也算是在后院里摸滾打爬過來的老人了,聽了這么幾句就聽出了當中的利害關系,心中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