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瑤期在一旁注意著三人的表情，不由得若有所思。

    第55章 林家

    林家是燕北最大的糧商。

    林家如今的當(dāng)家是林家長房大老爺，也就是五太太林氏的父親。

    幾十年前在林氏父親的爺爺去世的時候，林家曾經(jīng)分過一次家。林家的糧鋪被平分給了林氏兩兄弟，也就是林氏的祖父和叔祖父。林家的糧鋪在這兄弟兩人的努力經(jīng)營下擴張了兩倍。

    只可惜林氏的叔祖父及堂叔在有一次出遠門的時候遇上了賊人，被劫殺了，林家二房這一脈只留下了堂叔身懷六甲的妻子。

    林氏的堂嬸當(dāng)時懷孕已經(jīng)八個月了，在突聞夫君和公公噩耗之后受不得打擊早產(chǎn)了，最后她勉力生下了丈夫的遺腹子后死在了產(chǎn)床上。

    之后林家長房接手了二房的生意，將二房的這名早產(chǎn)的侄孫接到了府里照料，并給他起名為林琨。

    林坤因是八個月早產(chǎn)，大家都以為養(yǎng)不大。偏偏這孩子生命力十分頑強，竟是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了。

    林坤自小被養(yǎng)在長房老太太丘氏身邊，情同親生祖孫。在林坤十七歲的時候，他懇求林老太太為她求娶任家的姑娘任時佳。

    任時佳是林老太太娘家侄女的女兒，她自然是樂見其成。任家當(dāng)年也是出于某種考量，沒有拒絕林家的求親，將任時佳嫁給了林家二房的林坤。

    當(dāng)年林家長房接手二房的生意也是權(quán)宜之計，按理在林坤長大成人之后林家二房的生意應(yīng)該歸還給二房?？墒沁@么多年過去了，林家長房一直沒有將生意歸還的意思，只將林坤當(dāng)作長房的孫輩對待。

    偏偏林家長房子孫眾多，林坤是二房的人還是大房的人差別巨大。

    這時候大太太進來了，任時佳笑著喚了一聲大嫂。

    大太太溫聲道：“我已經(jīng)派人將你的暖香閣收拾好了，要不要過去看看？”

    老太太這時候睜開了眼，卻是對林氏道：“你與時佳向來要好，知道她的喜好，便同你大嫂一起去香暖閣幫她看看吧。你瞧著好了，時佳想必也會滿意。她才回來，身子又重，還是現(xiàn)在我這里歇一歇?！?/br>
    林氏忙笑著起身，對任時佳道：“那我就去幫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置換的就順手給你置換了，你可別到時候又說不喜歡啊?！?/br>
    任時佳嗔道：“五嫂喜歡的，我必定喜歡的。多謝大嫂和五嫂了，讓你們勞累了?！?/br>
    “這是什么話？你能回來，我們都高興呢?！?/br>
    林氏拍了拍任時佳的手，與大太太一同行禮退下了。

    李氏看了看老太太和任時佳母女，想了想也起身道：“既然姑奶奶要休息，我便帶著孩子先下去了?！?/br>
    她也看出來，任時佳這會兒回來定是有什么事情，只是之前一直沒有機會與任老太太單獨說話，便識相的要離開。

    老太太點了點頭：“你們先下去吧?！?/br>
    任時佳友好地笑著道：“三嫂得空了記得帶瑤華和瑤期去我院子玩?！?/br>
    李氏回了她一個笑容，點了點頭。

    任時佳對李氏的態(tài)度還算友善，尤其是她嫁入林家一直沒能生下孩子，因此也格外能體會到李氏沒有兒子的苦楚。

    李氏帶著任瑤期和任瑤華姐妹兩人退下了。

    任老太太這才摒退了身邊伺候的人，坐起了身子：“怎么這會兒回來了？出了什么事？”

    任時佳卻是紅了眼眶，最后低頭啜泣起來。

    任老太太眉頭一皺，卻是一嘆：“你哭什么？小心傷了身子，對孩子不好。”

    任時佳哭聲立即一頓，連忙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淚，吸著婢子道：“娘，我好害怕，我…我不敢再在林家待了?！?/br>
    任老太太原本還以為任時佳回來是因為夫妻兩人鬧了什么別扭，如今卻聽到她這么一句，不由得一驚：“到底出了什么事？”

    任時佳撲到了任老太太懷里，臉色有些發(fā)白：“我有了身孕后林家給我安排了一個小廚房，我之前給姨母去信，求她幫我尋個江南的廚子。前些日子姨母給我送來了兩個廚子，一個擅長做江淮菜，一個擅長做藥膳?！?/br>
    任時佳口中的姨母是任老太太的親jiejie，江寧方家的當(dāng)家老太太，也就是方姨娘的嫡母。

    任老太太輕輕的拍了拍任時佳的背：“這件事我聽你姨母來信提過，怎么那兩個廚子出了什么問題不成？”

    任時佳搖了搖頭：“不是廚子有問題，是…是林家有問題。那個會做藥膳的廚子還會治些婦人的頑疾，那次我讓她給我看看腹中胎兒是否健康，她竟然看出來我之前的幾次小產(chǎn)是…是被人做了手腳！”

    “什么！”任老太太驚得差點跳起來，她一把按住任時佳的肩膀，厲聲道，“佳兒，你可知道自己再說什么？”

    任時佳心有余悸地點了點頭：“女兒知道。女兒在一開始聽到這話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還不敢置信。這些年女兒在林家，老太太和大夫人待我很好，老太太還讓我跟著大夫人管家，長房的那幾個妯娌也沒有我風(fēng)光。我一直沒有為相公生下孩子，老太太也沒有讓相公納妾，還讓大太太他們開解我，我當(dāng)時還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女子。可是…可是這次我把廚子告訴我的事情告訴了相公，相公為我悄悄找來了個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那大夫說我與相公都身體健康，按理說不應(yīng)該頻繁小產(chǎn)?！?/br>
    任老太太皺眉懷疑道：“你之前看的大夫就沒有看出來不對？我不是還給你送了幾個經(jīng)驗豐富的穩(wěn)婆？她們也沒看出來？”

    任時佳道：“我之后又將那兩個穩(wěn)婆找來問話，她們說只是覺得我體虛血氣不足，因此平日里也注意幫我補血健氣，只是她們看不出來我身體不好是天生如此還是被人所害。至于平日里為我請脈的那幾個大夫，都是老太太用慣了的人。我…娘，我該怎么辦？我害怕這個孩子也會被人給害沒了。再過一年我就三十歲了，穩(wěn)婆說到時候要懷上孩子，生產(chǎn)就更艱難了。娘你救救我，救救我”

    任老太太聽得心驚rou跳，忙安慰女兒：“別怕，別怕，有娘在，誰也不能傷了你。娘這就讓人去請大夫進府給你把脈。一定幫你保住腹中胎兒。你就安心在家里住下，林家先別回去了?！?/br>
    “我這次是借口與相公起了爭執(zhí)回娘家來的，路上老太太和大太太就派人來勸了我兩回。她們定還回派人過來的?！比螘r佳擔(dān)心道。

    任老太太拍了拍任時佳的肩膀：“我會給你擋回去，你什么也別管，只管著安心養(yǎng)胎?！?/br>
    任時佳從任老太太懷里坐起身：“娘，若這件事情是真的，女兒要怎么辦？若是真的，她們，她們也太狠毒了。老太太可是我的親姑祖母??！”

    任老太太皺著眉頭在心里想事情，沒有回答任時佳的話，只道：“等你父親回來，我回與他商量，你先裝作什么也不知道?！闭f著任老太太招了丫鬟進來，讓她去親平日里相熟的一個大夫進府來為任時佳把脈。

    等丫鬟出去了，任老太太又交代任時佳道：“剛剛你說的話，切記不要與你五哥和五嫂說起，也不要讓他們看出什么端倪。對外你要一口咬定是因為對姑爺不滿才回來的，知道嗎？”

    “是，娘，女兒知道了。”任時佳忙保證道。

    之后不久五太太林氏過來說，任時佳的暖香閣她已經(jīng)去看過了，添換了幾樣小物件。

    任老太太便讓任時佳回去休息。

    等大夫進府，老太太先著了大夫去自己院子里交代了一番，才讓他去暖香閣給任時佳診脈。

    中午，任老爺子回來的時候，老太太又屏退了旁人與任老爺子說起了任時佳的懷疑。

    “說起來，我早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所以這次佳兒懷上后我特意給她送了兩個信得過的穩(wěn)婆。前幾年，林家還說要佳兒在長房的孫兒中挑一個男孩過繼過去。可是人家的孩子親生爹娘還沒死呢，以后長大了還不是跟自己的親生爹娘親？長房的算盤打得到是響?！?/br>
    “禮生怎么說？”緩緩踱了幾步的任老太爺，停下步子問道。

    他口中的禮生是任時佳夫婿林琨的字。

    任老太太道：“姑爺?shù)男宰幽氵€不知道？那是最好拿捏的！我當(dāng)初也是看中他這一點，才同意將女兒嫁過去的，不想?yún)s是這么個結(jié)果。林家當(dāng)初來求娶佳兒的時候說的好好的，我那姑母也說是為他家二房的侄兒求親，可如今這二房成了長房的了。佳兒若是真的有個什么不好，他們林家也別想好過！真是豈有此理！我將他們林家的姑娘當(dāng)女兒供著，她們卻是這么作踐我的女兒?！?/br>
    任老太太越說越氣，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了。

    第56章 失寵

    “行了，我自會為他們打算?！比卫咸珷?shù)暣驍嗔巳卫咸?，“大夫怎么說？”

    任老太太收了脾氣，聲音放低了些：“也說有可能是人為的滑胎，因前幾次小產(chǎn)已經(jīng)傷了根本，大夫要佳兒好好養(yǎng)著。若是這一胎再保不住，以后要再想要生就難了?！?/br>
    任老太爺想了想：“我之前聽說時佳是因為禮生收用了她身邊一個丫鬟才回來的?！?/br>
    任老太太搖頭：“不過是障眼法罷了，姑爺是個正派人?！闭f到這里，任老太太微微冷笑，“我任家的女兒嫁過去受了這么大的委屈，他還想納妾不成？想也不要想！”任老太太這次是真的被氣到了。

    任老爺子聞言卻是叱道：“胡鬧！”

    任老太太一愣，抬頭看向任老爺子。

    任老爺子緩聲道：“時佳的身體你也知道，孩子能不能安全生下來還是未知。且就算生下來了，是男是女能否養(yǎng)大也不知道，可是大夫說時佳以后也不太可能再生產(chǎn)了。你是她的母親，難道不知道怎么做才是為她好？這般意氣用事又能如何！”

    “你的意思是”任老太太皺眉。

    任老太爺看了任老太太一眼，淡聲道：“你是該勸時佳張羅著給姑爺納一門妾了?！?/br>
    任老太太聞言，心中十分不痛快。

    她嫁給任老太爺這么些年，任老爺子不是貪鮮好色之人，后宅只有她一人。不想女兒卻是要吃她不曾吃到的苦楚。虧她當(dāng)初還覺得林家是一門好親，將女兒巴巴地嫁了過去。

    任老爺子與任老太太夫妻多年，自然是看出了她的不快，勸道：“時佳若是實在不愿那就納個通房吧，等通房生了孩子再遠遠的打發(fā)出去就是。任家二房子嗣太過單薄，就算以后分府出來了，也撐不起門面！”

    “分府？”任老太太驚訝地看向任老爺子，“你有法子能讓林家答應(yīng)分府？”

    任老爺子沉吟了片刻：“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吧，此事須得從長計議。不過若是時佳膝下沒有子嗣，就算分了出來又能如何？最后好不照樣被長房捏在手中？”

    任老太太這會兒也回過味兒來了：“老爺子你說的不錯，之前是我短視了。不過是個通房丫鬟罷了，等生了孩子賣了就是。那我得準(zhǔn)備兩個才行”

    “這些事情你看著辦就是了。從外頭買也行，從任家的家生子里挑也可以?！比卫蠣斪影櫭嫉溃澳闳羰窃缧r候為她做這打算，也不至于如今手忙腳亂?！?/br>
    “之前不是想著孩子還年輕，能生嗎？在如何是再自己身邊長大的，妾生的和親生的怎么一樣？”任老太太辯駁道。

    任老爺子也懶得跟老太太分辨這些，只又交代了幾句便吩咐擺飯。

    下午，任老太太沒有午休，親自帶人去了任時佳的暖香閣。

    任老太太將任老爺子希望她幫林琨納妾的話說了一遍，任時佳呆愣了半晌，立即反對。

    任老太太便為她細細分析林府的形勢，告誡她任家就算是想要為她出頭，她沒有兒子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誰說我沒兒子？我肚子里的就是。我讓好幾個有經(jīng)驗的穩(wěn)婆摸過，都說是兒子！”任時佳堅持道。

    任老太太皺眉，她不好跟女兒解釋是她爹怕她就算生了兒子也不一定能養(yǎng)大。且一個孩子太過單薄，最后只能強硬地教訓(xùn)了她一頓。

    任老太太好好說教了女兒一頓，曉之以理。最后任時佳終于還妥協(xié)了。

    任老太太這才讓她好好養(yǎng)胎，離開了暖香院。她一走，任時佳就哭倒在了炕上。

    第二日一大早，林家果然又派了人來了，來的是林家大太太身邊的一個嬤嬤。

    五太太林氏歡歡喜喜的領(lǐng)了人去榮華院見老太太。

    任時佳推說身子不適，沒有出現(xiàn)。

    “娘，這是我母親身邊的榮嬤嬤。她是奉了我祖母和母親的命令來接時佳回去的?！绷质献饺卫咸磉?，抱著她一邊的胳膊笑道，看上去與任老太太一副母女相處的模樣。

    任老太太看了任時佳一眼，臉上露出一個和藹的笑，拍了拍她的手，轉(zhuǎn)頭對那嬤嬤道：“辛苦你來這一趟了?！?/br>
    林氏沖著榮嬤嬤一笑，有些得意的樣子。家中姐妹無不羨慕她能嫁到任家來，相公與她青梅竹馬，對她濃情蜜意，婆婆待她女兒一般。每次林氏回娘家，沒少在娘家姐妹們面前炫耀。

    那嬤嬤是林氏母親的心腹，看著林氏長大的，見她如此臉上也露出了笑，然后對任老太太回道：“我們老太太和大太太都很擔(dān)心六少夫人，六少夫人昨日要回來的時候，大太太就親自去勸過，最后還是沒有攔住人?！闭f到這里，那嬤嬤湊近了些小聲道，“六少爺也很是懊悔，將那個不知道深淺的賤婢交給了我們老太太處置。老太太當(dāng)即就讓人給提腳賣了出去，還狠狠教訓(xùn)了我們六少爺一回。”

    任時佳的夫婿林琨若是按照林家大房的排行走，是排在第六，所以林家都稱呼林琨為六少爺。

    任老太太聞言點了點頭：“時佳不懂事，多謝你們老太太寬厚待她。”

    嬤嬤笑看了林氏一眼道：“您這是哪里話。我們小姐還不是總說您待她跟親閨女似的？再說老太太也是六少夫人的嫡親姑祖母，自然是時時想著為她打算的。”

    任老太太垂了垂眸子，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嬤嬤并沒有注意她的異樣，只道：“六少夫人還是不肯回去么？能否容奴婢去勸她一勸？”

    任老太太嘆氣：“多謝你了，你要去看望她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昨日她臉色不好，我請大夫來給她診過脈，大夫說她身子底子弱。昨日被氣了一場，又趕了幾個時辰的路，最好還是好好休養(yǎng)。萬不可再奔波勞累了。這白鶴鎮(zhèn)離著云陽城雖然不遠，卻也有兩個多時辰的車程，我擔(dān)心她這時候回去會受不住。勞煩你回去之后幫我與你們老太太說一聲，就說我打算留著時佳在娘家生產(chǎn)。左右也不過三個來月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