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謀 第212節(jié)
方雅存即便是有所防備也沒有想到方老太太會突然發(fā)力召集這么多人開祠堂,想要將他逐出方家,不過一開始他也并不擔(dān)心方老太太僅憑著幾句話就能將他拉下馬,這些年他在方氏族中也暗中拉攏了不少自己的勢力。 方太太劉氏也被這一變故弄得險些亂了陣腳,好在她一早就給自己的娘家兄弟送了信去,她娘家與方家也有些交情在,雖然這是方家的家務(wù)事,但是如果方老太太執(zhí)意要將方雅存掃地出門的話,劉氏娘家也不會坐視不理。 可是在開祠堂的當(dāng)天,方老太太拉著癡癡傻傻的方雅尋對著方氏族人一翻泣血哭訴,以及接二連三地呈現(xiàn)出來的人證和物證讓方雅存夫婦感覺到了不妙。 方氏族人看向方雅存的目光也漸漸變了。 畢竟毒害兄長謀害方家嫡枝子嗣這一條罪名實在不小。 雖然方老太太呈現(xiàn)出來的證據(jù)大部分都是指向方雅存的生母,那位早已經(jīng)過世了的姨娘,但是也有證據(jù)表明在那位姨娘去世之后還有人在繼續(xù)給方雅尋下毒,而這個繼續(xù)下毒的人除了最后得益的方雅存和方雅茹姐弟還能有別人嗎? 方老太太將證據(jù)呈現(xiàn)出來給族人過目之后就揚言要報官,但是族里一些資歷較老的族老都不同意報官,畢竟這件事情對于方家而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這種家丑一般都是族里開祠堂來解決的,宗法在很多時候都比朝廷的律法更令一些大家族的掌權(quán)之人擁護。 好在到了這個時候還為方雅存說話的人也有一部分,對于方雅存的姨娘下毒害方雅尋之事因為證據(jù)確鑿。大部分人都選擇相信,所以這一部分人也都是為方雅存本人辯解。 最后雙方各執(zhí)一詞,方雅存為了讓自己能喘一口氣示意自己人提出暫時休息一下,他需要時間想辦法讓自己擺脫當(dāng)前劣勢。 方家族里的那幾位族老年紀(jì)也大了,做了一上午也確實是有些精力不濟,方老太太也只有同意了。親自招呼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去一旁喝茶用些吃食。 方雅存這個時候還能勉強地維持住禮數(shù)周到,不過他也只是在年輕一輩中有些威望,老頭子老太太們都不怎么賣他的賬,他便暗中叫了幾個親近之人去一旁說話。 方老太太在上面瞧見了,不過是報以一聲冷笑就隨他去了。比起方雅存的窘?jīng)r。方老太太則是一副勝券在握的自信。 因為族里還沒有下令要將方雅存如何,方雅存現(xiàn)在暫時還不是戴罪之身,方老太太不攔著他。別人便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只是因為今日方老太太丟出來的證據(jù)太令人驚心,情況對于方雅存而言實在是不利,所以他與自己人商量了一會兒也沒有商量出什么好計策可以立即就翻盤??捶嚼咸袢盏募軇?,很明顯不會給他們準(zhǔn)備反擊的機會的。 倒是最后一個平日里受過方雅存不少恩惠的年輕人猶豫著道:“老太太說之后給方雅尋下毒的人是你卻是沒有足夠的證據(jù)的,畢竟當(dāng)時可以下手的除了你之外并就沒有別人了。” 這人說到這里,看了方雅存一眼,卻不繼續(xù)往下說了。 另外一人恍然領(lǐng)悟道:“對了,當(dāng)時四姑奶奶還沒有出嫁!而且聽說四姑奶奶也跟著芳姨娘學(xué)了一手好藥膳。是懂一些藥理的,出嫁之前也經(jīng)常給老太太做藥膳,說起來她一直在內(nèi)院。比四爺更有機會能下……” 這人說到一半就被旁邊的人扯了扯衣袖。 說話那人抬頭,便看見方雅存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鐵青了。 “不行!” 眾人聞言對視了一眼,之前說話那人還試著勸道:“四爺。四姑奶奶已經(jīng)出嫁了,且還是遠嫁到了燕北,現(xiàn)在就算是將罪名都推到她頭上,方家也不能將她招回來處置,有夫家護著,她還能有什么事?您卻是不同了,若是您身上的罪名不能徹底洗脫的話,這家主之位怕是……” 還有人附和也道:“是啊,四哥。而且我聽說四姐她前一陣子似乎是失蹤了,至今都沒有找到人,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最后找到了怕也還不如沒找到呢。現(xiàn)在這種情勢下,拿四姐出來擋一擋未嘗不可?!?/br> “是啊,四爺?!?/br> 方雅存惱怒道:“都閉嘴!我身為男人,怎么能讓一個弱女子出來頂罪!那人還是我的親jiejie!你們都先出去吧!” 那幾個方雅存一派的人都搖了搖頭,然后走開了。 方雅存一口氣喝完了一蠱涼茶,這時候劉氏帶著兒子進來了。 方雅存看到劉氏就問道:“怎么樣?舅兄那邊的人怎么說?” 劉氏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方雅存見了心里越發(fā)煩躁起來。 劉氏看著來回走動的方雅存許久,然后突然帶著兒子在方雅存面前跪了下來。 方雅存一愣:“你這是做什么?”他伸手來扶劉氏。 劉氏卻是避過了他的手,方曙舟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父親,然后也跪著沒有動。 劉氏低頭道:“老爺,妾身嫁給你十余載,從未曾求過你一件事,但是今日妾身卻是想要求您一件事?!?/br> 方雅存皺了皺眉:“什么事情不能站起來好好說!” 劉氏苦笑一聲,低聲道:“若是只有我與你夫妻二人,那么無論有什么樣的結(jié)果,妾身都愿意與君共同進退,生死不棄?!?/br> 方雅存不由得一怔。 劉氏摸了摸兒子的頭,繼續(xù)道:“可是妾身是個做母親的人,妾身實在是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孩子今后被人唾罵,說親無門,前途盡毀。所以即便知道這樣很自私,妾身也還是忍不住要自私這一回了?!?/br> “這是何意?” 劉氏終于抬首看向方雅存:“妾身之前聽到了你與他們的對話?!?/br> 方雅存瞪大了眼睛,臉色難看地道:“你也想要讓jiejie頂罪?” 劉氏道:“頂罪?為何是她為我們頂罪?老爺,你與妾身說句實話,給大伯下毒之人是你嗎?” 方雅存不由得語塞。 劉氏看著方雅存的神色,苦笑道:“你我夫妻十余載,我怎么不知道你的為人?說你買通人暗下殺手我信,可是要你給大伯下毒你卻是不會做的。妾身想,給大伯下毒的人也只有你jiejie了?!?/br> 方雅存撇過頭去:“胡說八道!” 劉氏卻是定定的看著方雅存不語。 方雅存閉了閉眼,終于道:“無論四姐她做了什么,她都是為了我!若是沒有她,我也不會有今日。我方雅存雖然不是什么良善的好人,卻也知道不應(yīng)辜負為我犧牲,給人當(dāng)妾的親jiejie。” 劉氏看著方雅存失望地道:“那我和孩子呢?老爺,我和孩子就活該被辜負嗎?你總說四姑奶奶吃那么多苦都是為了你,可是我看到的她卻是你幾個庶出姐妹中過的最好的一個,這當(dāng)中難道就沒有我們這些年來護著捧著的功勞嗎?以往你讓我?guī)椭?,我也自認(rèn)盡了一個娘家人的責(zé)任,從未虧待過她。這一次若是不為了孩子,我也愿意與你承擔(dān)她做下的罪孽,可是我不能。老爺,你看看我,再看看孩子,我們才是一家一體,我們才能榮辱與共啊!” 方雅存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我……我不能……” 劉氏眼中慢慢浮現(xiàn)出了失望之色。 末了,她擦干凈臉上的淚,拉著兒子站了起來,看著方雅存慢慢道:“老爺,你不能,我卻能的。我已經(jīng)與我娘家說了,讓他們想辦法將這件事情都推到四姑奶奶身上!” 方雅存一臉震驚地看著劉氏:“你……” 劉氏卻是慢慢平靜了下來,一字一句地道:“妾身心意已定!你若是為四姑奶奶抱不平,最后還是打算為她擔(dān)下罪名,那么我便帶著兒子吊死在方家門前,妾身是什么人你應(yīng)該也清楚,妾身從來是說到做到,棺木妾身已經(jīng)讓人去買了。” 劉氏頓了頓,又道“這件事過后,你若是想要休了妾身,妾身也無怨!只要你好好對待孩子,妾身就去庵堂里過這下半生?!?/br> 說完,劉氏就屈膝行了一禮,帶著孩子出去了。 方雅存往前追了兩步,想要叫住劉氏,卻終究還是沒有踏出門去,只能怔怔地立在門口,看著劉氏帶著兒子離開。 第331章失勢 劉氏的表態(tài)讓方雅存內(nèi)心痛苦不已。 他與劉氏多年夫妻,當(dāng)初會娶劉氏進門更多的看中的是劉氏的家族會帶給他助益,而對于劉氏這個相貌平平的妻子,他年少的時候是有些看不上的。 后來他在方家立足的之初,劉氏的家族明里暗里確實給了他不少的幫助,劉氏相貌雖然不佳,但是性情溫順,善解人意,又向來以夫為天,即便是方雅存常常以挑剔的眼光來看她,也實在是挑不出來她除了容貌之外的任何缺點,再后來兩人又有了孩子。 這么些年下來,方雅存對劉氏也是有感情的。 雖然他年少輕狂的時候也曾暗中想過,等到他功成名就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眼色過日子的時候,想要什么樣的如花美眷沒有,可是到了一定的年紀(jì)閱歷漸增之后他也明白了,這一生有劉氏這樣的妻子,其實算是他的福氣。 他幼時生長的環(huán)境比較特殊,最早有姨娘護著他們姐弟,姨娘不在了有jiejie處處為他謀劃,但是在方家這樣的環(huán)境中,方雅存從小到大都是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生怕嫡母那一日看他不順眼會要了他的小命,他的生活真正安定下來是在劉氏進門之后。 剛剛劉氏說她要帶著兒子吊死在方家門前,不知道怎么的就讓方雅存回想起了當(dāng)年那些朝不保夕的幼年和少年時代,這讓他心慌了。 下午,方老太太再次讓眾人去方家祠堂商討對方雅存的處置問題。 劉氏娘家果然安排了人提出了眾多疑點,然后將罪名漸漸推到了方姨娘頭上。在這個過程中,劉氏的目光一直停在方雅存身上沒有移開。 方雅存站在那里拳頭握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握緊,每次他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一接觸到劉氏絕望中暗含祈求的目光,便又失去了開口的勇氣,這是方雅存這一生中過的最為煎熬的時刻。 一位族老開口問方雅存:“老四,事實是這樣嗎?是你姨娘和jiejie給雅尋下的絕育散?” 方雅存面對眾人的目光,又看了看劉氏和兒子,最后頹然地喃喃道:“不知道,我不知道?!背恕安恢馈保恢肋€能怎么回答別人的質(zhì)問。 一邊是他的親姐,一邊卻是他的妻兒。 劉氏見狀卻是松了一口氣,眼中也浮現(xiàn)出一絲歡喜的情緒。 她想,這么些年,她總算沒有白白對他掏心掏肺。在這之前,劉氏心里一直都是忐忑的,她并不真的想死,她也更怕他們母子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一個方雅茹。 方老太太看了方雅存一眼,嘲諷又輕蔑的樣子。 傾向于認(rèn)為方雅存與這件事情無關(guān)的人也不少,所以方雅存不承認(rèn),方老太太又暫時舀不出更加有用的證據(jù)來指證方雅存,族里也不能隨便給方雅存定罪,而且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一個更合適頂罪的人出現(xiàn)了。 一個死去的姨娘和一個早已經(jīng)不是方家人的姑奶奶,自然是比方雅存這個差點要成為方家未來接蘀人的人帶給方家的動蕩小。 不過方老太太卻是不肯放過方雅存的,她認(rèn)為方雅存即便是沒有動手,至少也是知情之人,可是她栽培了他這么多年對他一直傾心信任,卻不見方雅存告知她真相,是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如果方家族中不處置方雅存,她就要將這件事情報官,交給官府來定罪。 官府插手能不能給方雅存定罪不好說,不過方氏一族的臉會丟盡是肯定的。 方老太太也是個難纏的人,這一點方家人都知道。 一直吵到了晚上,最后方老太太終于同意后退一步,方雅存不從族譜中除名可以,但是要從方家祖宅中搬出去,至于方家的繼承人她要另定。 當(dāng)年方雅存一個庶子能做得了方家的主是方老太太支持的結(jié)果,現(xiàn)在方雅存的翅膀雖然硬了,但是方老太太身為族長夫人,在族中的余威還是有的。 方雅存那一方也想著,方老太太接了九老爺?shù)暮⒆舆M府,看樣子是培養(yǎng)那個小孩子當(dāng)方家的接蘀人了。但是方老太太想是一回事,事實會不會如她所愿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畢竟孩子還小,方老太太年事已高,方家年輕一輩中能有能力接方雅存的班的人少之又少,方家最后還是要依靠方雅存這位四老爺。只要方雅存不被趕出方家,以后也不是沒有當(dāng)家主的機會。 方雅存那一方商量了一番,覺得這個時候先穩(wěn)住方老太太,讓方雅存脫罪,將事情平息下來最為緊要,別的可以再徐徐圖之,不然被方老太太不管不顧的鬧下去,方家肯定會受到影響,大家的利益都會被損害。 所以,方老太太的要求方雅存那一方商量之后就接受了。 方雅存這一房盡快從方家祖宅搬離,方家族中之事暫時由幾位族老接手,他們這一支的產(chǎn)業(yè)則交回方老太太手中。 芳姨娘人已經(jīng)不在了,方老太太想要追究也追究不得。方雅茹心思歹毒,助紂為虐,謀害長兄,被方家逐出族,方家會去信給任家表示從今而后不再承認(rèn)她是方家女。 如果方姨娘還在任家的話,這對她而言是一個十分沉重的打擊。被方家除名就意味著她沒有娘家了,百年之后她的牌位上也不可以稱“方氏”。一般的出嫁女子會因此而羞憤自盡的大有人在。 不過方雅存和劉氏卻覺得方老太太今日的所做作為實在是不像她之前的風(fēng)格,怎么有些重重舀起,輕輕放下的意思? 尤其是方雅存,他年幼的時候沒有少在方老太太那里吃苦頭,有些不相信方老太太會這么容易就放過了他。 不管方雅存夫婦兩人心里是怎么想,方老太太似乎真的有將事情就這么了結(jié)的意思,等交接之事商量好了之后,方老太太就安排人送客了。 族人都離開之后,方老太太看也沒有看方雅存夫婦一眼就讓人扶著回了自己的院子,只讓人來通知他們快寫搬離方家,且不準(zhǔn)帶走方家的任何財物,就與那些以前被她掃地出門的庶子們一樣。 方雅存心里郁誶,也一言未發(fā),一路上都陰沉著臉,更沒有看劉氏一眼。 等夫妻兩人回去之后,劉氏便回房換了一身衣裳褪去釵環(huán),親自捧了筆墨紙硯到方雅存面前來求他寫放妻書。 方雅存瞪了劉氏半晌,最后踢掃掉了她手中的東西,拂袖而去。 劉氏低頭看著地上灑落的紙筆,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嘴角邊卻是緩緩勾出了笑意。 身為一個平凡女子,她其實并不太在意什么夫貴妻榮,這么些年無論她做什么,心里想的都是讓他能滿意她。 她在意的是自己的夫君心里到底有沒有她這么個人,她怕的是在她夫君心里別人占據(jù)的位置比她更重要。 患得患失了十幾年,在這一刻她竟然才感覺到了真正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