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云兒還是不太明白，她悄聲提醒道：“你且想想，韋姑娘為什么把果醬都買走了？”

    韋姑娘她們買果醬，其中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賭氣的成分。

    要是那個(gè)齊姑娘也賭氣起來，跑到武家來買果醬，又回去氣韋姑娘呢？

    冤冤相報(bào)何時(shí)了啊。

    不過是少賣一兩天果醬罷了，韋姑娘心里痛快了，又能讓那些姑娘嘗到了什錦果醬的滋味，可是又買不到什錦果醬。

    等到云兒再做什錦果醬的時(shí)候，不就更好賣了嗎？

    云兒倒沒想那么多，只是想到雙兒剛來的時(shí)候一副氣鼓鼓的樣子，便有些擔(dān)心。

    “嗯，我聽二姐的?！彼郧傻攸c(diǎn)點(diǎn)頭，把銀子小心地收進(jìn)荷包。

    云兒賺到銀子滿心歡喜，在外買菜的武大娘心情卻很不好。

    正是夏日，集市上有許多時(shí)鮮蔬菜，武大娘想著家里泡菜快沒有了，就想買些蔬菜回去。

    雖然現(xiàn)在家里有了余錢，可武大娘過慣了苦日子，買菜還是習(xí)慣討價(jià)還價(jià)，想著省下一文是一文。

    就有人嫌煩，陰陽怪氣地說道：“噢喲，武家嫂子，你家閨女眼看著就要飛上枝頭做鳳凰的人了，您還跟我們這三瓜倆棗的計(jì)較！”

    武大娘聽她說得沒頭沒尾，涉及到梅娘的名聲，又不好當(dāng)眾問的，索性丟下菜不買了。

    見她不接茬，幾個(gè)賣菜的婆子互相擠擠眼，笑得意味不明。

    武大娘越發(fā)奇怪，連買菜的心思也沒有了，一路回去還在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到家的時(shí)候，她遇到了街坊王嬸。

    老姐妹相遇，免不了閑話幾句，說著今天真熱，做飯都是一身汗，還不如去你家買幾個(gè)燒餅墊墊，又說誰家的菜水靈，誰家有鮮魚之類的話題。

    說了會兒話，王嬸見她只提著一把水蘿卜，幾頭姜蒜，便問道：“嫂子家那么多張嘴吃飯，怎么只買了這么點(diǎn)兒菜？”

    武大娘想起剛才的事，皺了皺眉頭。

    “那幾個(gè)婆子聒噪得很，賣菜就賣菜嘛，說我家梅娘如何如何，沒頭沒尾的，誰理她？”

    王嬸看了看四周無人，將她拉到僻靜處，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正要跟你說呢，你家這陣子生意好，不知道礙了誰的眼了，有人到處說你家閑話呢，難道你們都沒聽說？”

    武大娘一個(gè)寡婦，最怕的就是外頭那些流言蜚語，聞言一驚，連忙拉住了王嬸。

    “我們一家人成日在家不是做燒餅就是賣燒餅，哪里知道外頭的閑話？好妹子，你快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嬸嘆了口氣，說道：“我跟你說了，你也別著急，你們一家是什么人，咱們街坊鄰居都知道的，沒幾個(gè)肯信的……”

    安慰武大娘幾句，王嬸才告訴她：“……外頭有閑話，說你家生意好，都是因?yàn)槊费绢^……還說有人親眼看見一個(gè)年輕公子從梅丫頭屋子里出來，梅丫頭還送他到門口呢，連日子和時(shí)辰都說得清清楚楚，有鼻子有眼的……”

    武大娘宛如晴天霹靂，頓時(shí)眼前一黑。

    “這是哪個(gè)該天殺的，紅口白牙的污蔑人！”武大娘又是怒又是恨，破口大罵道，“我家梅兒白日與我干活，夜夜與我同住，一直在我眼皮底下待著，分明是個(gè)清清白白的丫頭，是誰這么糟踐她?。俊?/br>
    王嬸見她不知不覺提高了聲音，連忙示意她小聲些，說道：“還能有誰？這胡同里有幾戶人家跟你家有仇？你仔細(xì)想想不就知道了？”

    武大娘不是傻子，一經(jīng)提醒，立刻咬牙切齒地說道：“這事兒再沒有旁人，肯定是梁家干的！”

    那天他們送李韜出來，可不就被梁付氏看見了嗎？

    王嬸見她想得明白，也就不瞞她了，低聲說道：“她兒子中了秀才，正在興頭上，自打跟你家退了親，又定了個(gè)有錢人家的小姐，就生怕人家把跟你們家的舊事兒翻出來，所以才想趁機(jī)把你家踩到泥里頭……嫂子，你們兩家的事兒，附近的人誰不知道？我們都知道你家梅丫頭是個(gè)好的，不會聽他們家的鬼話，你可要想開些?！?/br>
    就算知道梅娘是個(gè)好姑娘又怎么樣？梅娘被退了親已經(jīng)備受打擊，如今梁付氏又把她說得如此不堪，這不是要生生逼死梅娘嗎？

    武大娘只覺得怒火中燒，恨不能把梁付氏碎尸萬段。

    可是她也知道，這種事不能大張旗鼓打上門去，若是鬧大了，不管輸贏，都只會損害梅娘的名聲。

    難道她們就只能吃了這個(gè)啞巴虧？

    第031章 酸辣粉

    武大娘滿腦子亂糟糟的, 連王嬸安慰的話都聽不進(jìn)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一進(jìn)屋，孩子們就嘰嘰喳喳地跟她說話。

    “娘, 我今天又認(rèn)識了五個(gè)字！”

    “娘, 二姐給我們做了雞蛋餅, 可好吃了！”

    “大娘，我今天做的果醬都被韋姑娘買走了, 她還給我了一塊銀子呢！”

    看著孩子們歡快天真的笑臉, 武大娘咬緊了牙。

    不, 她絕不能讓梁付氏那個(gè)惡毒的婆子毀掉她的孩子, 毀了她的家！

    正值盛夏，火傘高張，酷熱難耐，李韜熱得無精打采，連家中那些精致的飲食也讓他提不起胃口。

    他索性出了門，不知不覺又來了北市口。

    這些日子，他已經(jīng)習(xí)慣時(shí)不時(shí)來武家燒餅店了，哪怕只有兩三天不來, 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這會兒不是賣燒餅的時(shí)辰, 他見武家門開著，試探地伸頭看過去。

    “梅姑娘在家嗎——”

    他話還沒說完, 斜刺里猛然沖出一個(gè)壯實(shí)的身影。

    武大娘手持一根兩尺多長的搟面杖，將門口牢牢堵住，正在向他橫眉冷對。

    李韜嚇了一跳，往后退了兩步。

    “武大娘……您好。”李韜一時(shí)摸不著頭腦, 訕訕笑了。

    他明明記得之前武大娘對他挺和藹來著，怎么這次一看見他就跟發(fā)現(xiàn)土匪進(jìn)屋了似的？

    武大娘冷聲道：“李公子, 你來干什么？”

    李韜張了張口，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能來干什么？當(dāng)然是想來武家蹭飯了，可這話他可說不出口。

    武大娘又不是第一天認(rèn)識他，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李韜緊張地捏了捏手，猛然想起自己這次來得突然，竟什么東西都沒準(zhǔn)備，臉上越發(fā)掛不住了。

    難道武大娘是因此不高興了？

    他勉強(qiáng)擠出一個(gè)笑容，說道：“我想……買燒餅？”

    武大娘似乎早有準(zhǔn)備，從筐里拿出幾個(gè)燒餅，連包都不包，直接遞給他。

    “喏，這是早上剩的，給你！”

    李韜看著眼前的燒餅，一時(shí)間進(jìn)退兩難。

    他只是隨口一說，誰知道武大娘真給他拿燒餅了啊？

    雖然武家的燒餅也很好吃，可是跟梅娘親手做的那些飯菜相比，此刻已經(jīng)涼透的燒餅對他來說就沒有什么吸引力了。

    李韜接過燒餅，讓小廝付了錢，垂頭喪氣地坐在門前的小凳子上。

    頭頂是烈日炎炎，眼前是涼掉的燒餅，他更沒胃口了。

    梅娘聽見武大娘厲聲說了幾句話，心里覺得十分詫異。

    待出來看見李韜可憐巴巴地縮在凳子上，小口小口地啃著燒餅，不禁又是可憐又是好笑。

    今天武大娘回了家就像是不大高興的樣子，問她怎么了又不說，梅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拉了拉武大娘，武大娘卻紋絲不動，反而對她說道：“外頭熱，梅兒你回屋去?！?/br>
    原來武大娘也知道外頭熱啊，那還讓李韜在外頭待著。

    梅娘問道：“娘，您這是怎么了？”

    武大娘悶聲說道：“你一個(gè)姑娘家的，還是少跟那些男人打交道?！?/br>
    梅娘便猜到武大娘怕是在外頭聽見什么閑話了，她知道這個(gè)時(shí)代不比后世，對才退親沒多久的她來說，名聲更是要緊，武大娘也是為了她好。

    她想了想，說道：“娘，那您泡壺涼茶給他喝，這大熱天的，只吃燒餅?zāi)睦镅实孟氯ィ俊?/br>
    武大娘也是堵著一口氣，此刻想想李韜每次來都是大包小裹的拿東西，對梅娘也是十分守禮，哪怕這次被自己拒之門外，也絲毫沒有抱怨和怒氣，又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

    再說，要不是李韜，梅娘哪里有機(jī)會去那些大戶人家一顯手藝，就沖著梅娘帶回家的銀子，她也不該把李韜當(dāng)仇人看待。

    武大娘沒有說話，卻轉(zhuǎn)身去一旁倒水了。

    梅娘想著李韜愛吃辣，這次十有八九又是饞了，才會來武家。

    可是武大娘今日沒買什么菜，她就算想做，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她看了看柜子里的薯粉，忽然有了主意。

    拿一把紅薯粉放在水中煮熟，撈出來過一遍涼水。

    幾片綠葉菜，放入滾水中燙熟取出。

    拿一個(gè)大碗，加入蒜末、辣椒粉、芝麻和蔥花，鍋燒熱油，滾油澆在碗中激發(fā)出香味。

    加入鹽、醬油、老醋、少許胡椒粉和小半碗開水，攪拌均勻，湯底就做好了。

    把泡好的粉絲和青菜放入碗中，上面撒些花生和炸黃豆，撒幾根香菜稍作點(diǎn)綴。

    她把大碗端起來，遞給武大娘。

    “娘，把這碗酸辣粉給李公子送去?！?/br>
    武大娘見她聰慧，猜到自己不肯讓李韜見她，便故意避讓，倒對梅娘多了幾分憐愛。

    說到底，這件事并不是梅娘的錯(cuò)啊，她真不該遷怒女兒的。

    她點(diǎn)點(diǎn)頭，接過碗向外走去。

    李韜正啃著餅子欲哭無淚，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酸辣之氣。

    他強(qiáng)忍住打噴嚏的沖動，轉(zhuǎn)過頭用帕子擦了擦鼻子，再一回頭就看見桌上多了一個(gè)碗。

    這是一個(gè)青瓷大碗，里面盛著紅艷艷的湯汁，一條條晶瑩剔透的粉絲沉在鮮紅的湯中，散發(fā)著誘人的光澤。

    翠油油的青菜，紅通通的花生，金燦燦的炸黃豆，如點(diǎn)點(diǎn)繁星漂浮在濃赤的湯汁上，五彩斑斕，煞是好看。

    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立刻沉浸在濃郁的香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