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小丫頭開著這么大的酒樓，難不成是為了好玩？你既然說她喜歡銀子，那咱們就投其所好……”

    “來人，去請梅姑娘前來一敘，就說謝皇商跟她有一樁生意要談。”

    既要談生意，就不好在馬車?yán)锪耍x明昌帶著謝華香去了不遠(yuǎn)處的一間茶樓，讓梅娘直接去茶樓說話。

    今日的咖喱雞塊賣得十分火爆，幾乎每一桌都要點，甚至還不止點一盤，好在這道菜并不難做，梅娘又準(zhǔn)備了充分的咖喱粉，只教了一次，學(xué)徒們就都學(xué)會了，大家一起上手，這才能勉強供應(yīng)得上。

    等到過了吃飯的高峰期，梅娘才去了謝明昌說的那家茶樓。

    她對謝明昌沒興趣，對謝皇商所說的有一樁生意要談，倒是有幾分興趣。

    誰也不是傻子，還能把銀子往外推。

    謝明昌倒是沉得住氣，等了將近一個時辰，還是心平氣和的。

    見梅娘進(jìn)來，他起身拱了拱手。

    “久聞梅姑娘秀外慧中，心思精巧，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br>
    梅娘瞟了一眼一旁的謝華香，這才笑著說道：“謝老爺過獎了，謝老爺?shù)穆暶缋棕灦?，梅娘也早已聽聞。?/br>
    兩人今日不過才第一次見面，對彼此的印象自然都來自謝華香。

    謝明昌察言觀色，見梅娘對自己不冷不熱，言語間多有疏離，便猜測謝華香只怕是用自己的名頭沒做什么好事。

    他打了個哈哈，笑道：“小女年輕不懂事，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梅姑娘海涵?！?/br>
    謝明昌上來就把自己的姿態(tài)放低，梅娘也不好步步緊逼，笑了笑說道：“謝老爺客氣了?！?/br>
    三人落座，謝明昌親自為梅娘倒了一盞茶，又恭維了幾句梅娘的廚藝，方才切入正題。

    “老夫還是數(shù)年前嘗過咖喱制成的菜肴，又千辛萬苦，方才得到海外的咖喱粉，誰知京城內(nèi)竟無人會做，今日嘗過梅姑娘做的咖喱雞塊，當(dāng)真是驚為天人，沒想到我朝能人輩出，梅姑娘小小年紀(jì)就有如此成就，前途定是不可限量，不日定當(dāng)名震京城！”

    梅娘微微一笑，不為所動。

    “謝老爺過獎了，方才謝老爺說有生意要談，不知是什么生意？”

    不是她心急，主要是謝明昌上來就吹了半天彩虹屁，卻不肯說正事，讓她覺得有些不耐煩了。

    謝明昌哈哈一笑，說道：“梅姑娘果然爽快，不瞞你說，這咖喱的調(diào)料，說到底還是出自我們謝家，既然梅姑娘有心推出咖喱菜肴，我們不妨可以合作。”

    “我這里有一些天竺菜式，配合梅姑娘所做的咖喱粉，把這些菜肴在南華樓一一推出，以及我介紹來的貴人以及客商，定會讓南華樓天天滿客，日進(jìn)斗金！”

    梅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謝老爺，你在說什么？”

    謝明昌只當(dāng)她是驚喜萬分，得意洋洋地說道：“你放心，有我這層皇商的身份，你這道菜說不定還會有得見天顏的機會，梅姑娘他日騰飛，莫要忘了我的提攜之恩就好?！?/br>
    當(dāng)初史家巴結(jié)了他多久，又是送禮又是奉承，他才勉強答應(yīng)給醉仙樓介紹客人。

    正因為有他這些關(guān)系，醉仙樓才能賺得盆滿缽滿，在京城這么多年還屹立不倒。

    既然梅娘擠垮了醉仙樓，那他這些人脈關(guān)系就正好挪去南華樓，反正跟誰合作都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至于分成，就算做五五開好了，梅姑娘畢竟還是年輕，老夫總不能落個欺負(fù)后輩的名聲?！?/br>
    聽到這里，梅娘終于確定自己沒有聽錯，謝明昌說的就是要來跟她分成的生意。

    她都?xì)鈽妨耍^之后才說道：“謝老爺?shù)囊馑际?，用我做的咖喱，在我的酒樓里賣菜，然后你白得五成的銀子，這就是你說的生意合作？”

    謝明昌皺了皺眉，覺得梅娘說得似乎有些奇怪。

    “梅姑娘，話可不能這么說，這咖喱本就是我謝家拿出來的調(diào)料，你照葫蘆畫瓢，才能做出咖喱的菜式來?！?/br>
    “再說，京城老百姓哪有幾個吃得慣咖喱的，還不是我要來幫你介紹外來的客商和那些貴人，去你們南華樓吃飯嗎？要是不跟我合作，你以為你的咖喱菜能賣得了幾日？”

    聽出謝明昌言語中的威脅之意，梅娘不由得俏臉一沉。

    “謝老爺慎言！這咖喱乃是我親手秘制的調(diào)料，怎么到謝老爺口中，就成了你們謝家的了？”梅娘冷笑一聲，朗聲說道，“而且，謝姑娘可是親口說過，這是謝家從海外得來的調(diào)料，并不是謝家調(diào)配出來的！”

    “若是謝家能做出咖喱粉，不妨拿出來，跟我做的比較一番，看看是不是同樣的味道。”

    謝明昌和謝華香聽了這話，父女都是啞口無言。

    他們哪里會做咖喱粉，哪怕是咖喱粉送在他們手里，他們也不會做咖喱菜。

    再說謝明昌吃過天竺菜，當(dāng)然知道梅娘做的咖喱根本就不是來自天竺的味道，而是經(jīng)過了自己的改良和創(chuàng)新，反倒比正宗的咖喱還要好吃。

    現(xiàn)在梅娘給他們挑明了話，他們家里雖然有咖喱粉，也不可能拿出來跟梅娘做的相比。

    謝明昌惱羞成怒，說道：“梅姑娘年少氣盛，難免會意氣用事，你應(yīng)該聽說過一句話叫和氣生財，梅姑娘這番做派，就不怕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梅娘冷哼一聲，道：“和氣生財，也要看是對什么人，對于某些想要空手套白狼的人，請恕梅娘不能從命了！”

    虧得謝明昌說得出來，用她的調(diào)料用她的酒樓，居然想用空話來分她的銀子，還真是厚顏無恥到了新高度。

    “至于不該得罪的人，不知謝老爺說的是誰？”梅娘看了一眼謝明昌，又掃了一眼謝華香，“我開著門做生意，做得正大光明，做得堂堂正正，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有平白無故欺負(fù)人的道理！”

    梅娘說完這番話，便站起身來。

    “謝老爺若是想跟人談生意，就請拿出些誠意來，這種空口白牙，什么都不付出就張嘴要分銀子的事，往后還是少做些吧！”

    早知道謝明昌提出的生意竟然是這么一個法子，她就不該來，真是浪費她的時間。

    謝明昌氣的臉上紅白交加，眼睜睜看著她拂袖而去，硬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個小廚娘，當(dāng)真是不識好歹！

    謝華香全程被嚇得不敢說話，直到梅娘走了，才小心翼翼地看向謝明昌。

    “爹……”

    謝明昌重重地拍了一下茶桌，臉頰的肌rou不住地跳動。

    “不識抬舉的東西，真是給臉不要臉！”

    連他謝皇商的面子都不給，這個武梅娘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區(qū)區(qū)一個南華樓而已，她還真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了，連他謝明昌都敢不放在眼里！

    他只要略微使些手段，就能讓她從云端跌落到泥地里，到時候她就知道誰才是不能得罪的人！

    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就到了第二批學(xué)徒正式考核的日子。

    說起來，這一批學(xué)徒不如第一批學(xué)徒那般出類拔萃，尤其留在梅源記的那些女孩子，眼見得一同拜師的同齡人有的早早被提拔去了南華樓，有的跟外頭做生意賣鴨血粉絲湯賺了不少銀子，有的已經(jīng)要準(zhǔn)備辦女學(xué)，自己卻還留在梅源記給人打下手，個個兒都羨慕無比，也越發(fā)努力。

    再說，聽說梅娘馬上就要開始招第三批學(xué)徒了，要是她們再不抓住機會，前面有一批表現(xiàn)優(yōu)異的師姐，身后又是一批新人，她們夾在中間，只怕就更沒有出頭之日了。

    在娟娘的幫助下，這次考核的流程更加規(guī)范，從最基礎(chǔ)的看火候和刀工考起，接下來是紅案白案，最后再每人做一道拿手菜，讓娟娘和梅娘等人品評。

    之前招來的第二批學(xué)徒中，最有天賦的邵蘭穆燕等人也是最先被挑走的，后來因為南華樓太忙，梅娘又選了一次人手，如今留下又能成功通過考核的，全都是靠著自己勤奮努力，基本功扎實而成才的。

    這次梅娘又選出五個學(xué)徒，其中三個準(zhǔn)備帶去南華樓，另外兩個則成為梅源記的廚娘，給娟娘和云兒做副手。

    余下的人，就只能留在梅源記了。

    臨走之前，梅娘對大家說道：“廚藝一事，有的人靠天賦，有的人靠努力，能憑借天賦出頭的人畢竟寥寥無幾，大部分成功的人，都是努力和堅持的結(jié)果。”

    “有一個詞叫熟能生巧，哪怕你沒什么天賦，只要有一道拿得出手的菜，日復(fù)一日地做下去，總會有一天會達(dá)到爐火純青的境界?！?/br>
    得到梅娘的鼓勵，那些沒有通過考核，依然是學(xué)徒身份的女孩子，也紛紛重燃希望。

    梅源記和南華樓已經(jīng)是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酒樓了，如果她們在這里都學(xué)不到手藝，那么離開就更找不到去處了。

    梅娘說得沒錯，只要她們肯努力，肯堅持，總有一天會有出頭之日。

    有了新來的廚娘，邵蘭和穆燕終于可以騰出手來，專心開始投入創(chuàng)辦女學(xué)堂這件事來。

    因為早就有了這樣的心思，兩人已經(jīng)做了充足的準(zhǔn)備，又有金戈在外頭幫忙，辦女學(xué)堂的計劃開展得很順利。

    辦女學(xué)堂的地方很快就確定了，衙門里各種手續(xù)也都辦理得十分順?biāo)?，又因梅娘要招徒弟的風(fēng)聲早就傳了出去，而且百姓們聽說這次招收的人數(shù)很多，還要教識字算賬女紅等技能，報名的人蜂擁而至，邵蘭和穆燕忙得腳不沾地。

    唯一一件讓她們?yōu)殡y的事，卻是招教書的女先生的事。

    本來梅娘對女先生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識字就行，左右她只需要女學(xué)徒們能讀會寫，不至于當(dāng)睜眼瞎，什么詩詞歌賦，四書五經(jīng)，這些學(xué)徒根本就不需要。

    偏偏顧南簫提前把這件事兜攬過去，說什么梅娘要辦女學(xué)堂，女先生可不能大意，一定要找個德才兼?zhèn)涞南壬判?，要不然教壞了學(xué)徒，還是梅娘吃苦頭。

    梅娘想著顧南簫出身世家，對這些文人的事肯定比她有經(jīng)驗，便把這事兒交給他了。

    顧南簫得此重托，自然不肯辜負(fù)梅娘的期望，上來就把目標(biāo)定得很高，向京城那些有名的女大家放出了消息。

    偏偏這些才女大家都有些傲骨，再聽說顧南簫叫她們?nèi)ソ痰牟贿^是些市井小民家的女孩子，便多有托詞，都不愿意來。

    畢竟對于她們來說，給多少束脩并不重要，重要的可是自己的名聲。

    于是這件本來并不難的事，就被這么陰差陽錯地拖了下來。

    梅娘倒是不急，反正女學(xué)堂那里還有收拾整理，年中能正式開課就算不錯了，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想來總能找到女先生的。

    學(xué)堂的女先生還沒找到，她自己就先成了別人的女先生。

    程丹娘等人跟家中商量了這些時日，終于得到了家中的同意和支持，讓她們跟著梅娘學(xué)廚藝。

    畢竟如今梅娘在京城已經(jīng)聲名鵲起，不管這些千金小姐能學(xué)到多少，回頭只要說是師從梅娘，定會讓旁人另眼相看。

    而且梅娘還答應(yīng)可以上門教她們，這些閨閣少女不用出家門就能學(xué)廚藝，她們家里人也放心不少。

    于是程府很快就送來了正式的拜師帖和各種禮物，定下讓梅娘每五天去程府一次，教眾位小姐廚藝。

    今日是梅娘第一次去程府的日子，一大早上，她就坐上了程府派來的馬車，往東城而去。

    之前梅娘便想過，教這些千金小姐們廚藝，就不能像教女學(xué)徒那樣以實用為主了，不管是這些小姐如今在家中，還是日后嫁了人，能親自下廚的機會都是少之又少，所以她的教導(dǎo)重心應(yīng)該放在教她們做一些精致的吃食，能讓人眼前一亮，印象深刻，又好看又好吃的菜肴。

    她到了程府，程丹娘的丫鬟便出來迎接，引著她去了一處雅致的院落。

    這院子已經(jīng)被提前布置好了，從爐灶到鍋盤全是簇新的家什，各種食材一應(yīng)俱全，又有幾個粗使婆子和丫鬟伺候，顯然程府對梅娘的教學(xué)十分看重。

    畢竟，這事可是跟他們家這些小姐的終身大事有關(guān)。

    程丹娘等人見了梅娘，連忙迎上前，個個都恭敬地稱她為師父。

    梅娘一一微笑回禮，客氣了幾句便帶她們進(jìn)了廚房。

    在程丹娘等人殷切的注視下，梅娘走過各種食材，最后拿起了一顆白菜。

    “今天第一次教你們做菜，我們先來做白菜?！?/br>
    “做白菜??？”

    聽到這個名字，幾個小姐的臉上都難掩失望之色。

    她們原本想著一展身手，學(xué)到誰都不會的菜肴，以后可以藝驚四座，誰知梅娘居然要教她們做白菜？

    那白菜隨處可見，農(nóng)家的人甚至還會用白菜葉子來喂豬喂雞，有什么好吃的！

    可是她們已經(jīng)拜了梅娘為師父，這又是第一次上課，誰都不敢提出質(zhì)疑，只得苦著臉跟在梅娘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