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jié)
高博雷被堵在他們身后,還站在城墻的階梯上,聞言立即道:“不是打回去,是炸回去?!?/br> 此時不是敘舊的時候,嶼哥兒掙開身,連忙讓開路,道:“高師傅,魏師傅,孫師傅,你們快上去?!?/br> 三位工匠立馬從他讓出的階梯大步跨上去,跑到了垛口處的大炮面前。 來不及解釋,嶼哥兒一把拉過安庭軒跟在幾位工匠身后。 溫情只是短短時間,等看到城下來勢洶洶的西戎軍,嶼哥兒的臉色冷下來,可眸中卻仿佛燃著一把火,想要將城下所有西戎軍焚之殆盡。 運(yùn)紅衣大炮時,兵士們太過激動,只將大炮帶來了城墻上,卻將炮彈忘了,三位工匠氣得跳腳又無法,不放心兵士們,只能親自回去拿,這時才待著炮彈趕了回來。 全通海和徐參將看見工匠終于趕了過來,臉上都帶上了一絲喜意,他們都還不會用這個紅衣大炮呢,連忙大步帶著手下人走過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工匠們的動作。 金匾城幾乎所有大將都圍在工匠們身邊,可為首的高博雷卻一點不懼,雙手穩(wěn)穩(wěn)地將炮彈捧起來,塞在了大炮炮管中,學(xué)著謝景行的動作,吹了一下火折子,接著火星便在城墻之上亮了起來,將引線點燃。 在高博雷動作之前,另兩位工匠中年長一些的魏祖德已經(jīng)調(diào)好了火炮的炮口,炮口直對著城下西戎軍最密集的位置。 西戎軍仍然專心致志地沖鋒,可城門之上,幾乎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了最中間的紅衣大炮,連對面前這紅衣大炮一概不知的安庭軒都是如此。 嶼哥兒忍不住伸手掐住安庭軒的手臂,緊張地等待著。 在大炎朝將士們的視線下,一發(fā)炮彈呼嘯著從炮管中發(fā)射了出去。 不過一息時間,“轟”,響若雷鳴般的爆炸聲便在城上城下所有人耳中炸響。 金匾城的城墻快要高達(dá)四丈,安庭軒,嶼哥兒,祝世維,全通海,徐參將,以及城墻上所有的大炎朝士兵卻都能看著猛然騰起的火花幾乎燎到了他們眼前,也印亮了底下西戎軍呆若木雞的臉龐。 火炮落點那一圈的西戎軍全部被炸上了半空又猛地跌下,只剩殘肢斷臂,炸開的血rou落在了周圍的西戎軍臉上、身上,他們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得驚恐。 “天罰?!?/br> “是天罰嗎?” 等到這時,城墻上和城墻下所有人才從方才的震驚中醒過了神,城墻上登時歡呼震天,城墻之下卻是無比慌亂。 一時之間,西戎軍浩大的攻勢就這么被一聲炸響按下了暫停鍵,甚至開始自亂陣腳,荒了神一般四處亂轉(zhuǎn)。 阿那日手忙腳亂地將身下被巨響聲驚地撒蹄子亂跑的馬重新控制住,滿臉驚恐地看向炮彈落處的慘狀,似激動是恐慌地大聲喊道:“那是什么?” 就連平日里不為外界所動的拉格泰,此時也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方。 城墻之上,高博雷等三位工匠雖然是親眼見過火炮試射的威力的,可那時只是炸響在空地上,這時也是第一次見到火炮傷人的后果。 他們都是少有見血的,一直待在京城公布的工匠,方才還淡定自若,可此時看見就因為自己射出的火炮,一個一個的完整人體轉(zhuǎn)瞬間就變成了拼都拼不起來的rou塊,心中不禁有些害怕,甚至抑制不住地想要嘔吐。 就是最沉穩(wěn)的高博雷的身體也開始顫抖起來,在要裝第二顆炮彈時,手抱起圓溜溜的炮彈時甚至有些拿不住,炮彈快被抖動的手抖落到地上去。 安庭軒最先反應(yīng)過來,眼神驚異,壓下心中震驚,看見高博雷的動作,一把拉開他,自己上前,學(xué)著剛才高博雷的動作,將炮彈填充了進(jìn)去。 與剛才隨意瞄準(zhǔn)人多之處的魏祖德不同,安庭軒轉(zhuǎn)動炮身,最后將炮口對準(zhǔn)了城下東北角,那處的西戎軍就快要沖入城門下,若是讓他們與城下撞擊城門的西戎軍會和,將極有可能會對金匾城城門造成損傷。 在西戎軍還未反應(yīng)過來時,第二發(fā)炮彈就這么又射了出去,同樣的火光,同樣的尸體殘塊,就算第一次還能當(dāng)是身在夢中,可第二次在實實在在地叫醒了西戎軍。 “這是真的!” “真的是天罰?!?/br> 這次阿那日和拉格泰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發(fā)炮彈從城墻上托著一串火線落在西戎軍中的,可就算如此,他們也阻止不了,也完全不能抵抗。 就算阿那日聲嘶力竭地喊著西戎軍繼續(xù)沖鋒,拉格泰也跟著扯著嗓子喊著西戎軍門冷靜,也沒有用處,西戎軍已被嚇破了膽,看著金匾城上站著的大炎朝士兵仿佛看見了魔鬼,不由自主地拉著馬匹一退再退,連城墻下撞擊城門的撞木也停下了動靜。 眼饞這么久的紅衣大炮總算在面前展示了它的神威,全通海和徐參將對視一眼,連忙跑向另外兩處紅衣大炮。 他們這些武將對這些武器可以說是不教自會,更何況剛才高博雷和魏祖德將紅衣大炮炮彈射出去的一整套動作都清楚展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兩人也不等身旁士兵上前幫忙,親自捧著炮彈,又親手將引線點燃。 “轟” “轟” 接二連三的炸響聲響起,金匾城前的一望無際的平地此時仿若地動山搖一般,震動不停,硝煙漫漫,只留下數(shù)個深坑以及深坑周圍看不到頭的血rou殘肢。 以排山之勢殺來金匾城的西戎軍此時早已被嚇得神搖魂蕩,興不起一絲抵抗的心思。 阿那日和拉格泰也是一臉驚惶失措,被洶涌而退的西戎軍裹挾著往后退去。 安庭軒立起聲,面沉如水地看著下方亂糟糟一團(tuán)的西戎軍,見到嶼哥兒站在他身邊,忍不住低頭看他,問道:“嶼哥兒,害怕嗎?” 他印象中的嶼哥兒還是個纖弱的小哥兒,面對此時的尸山血海,該是像剛才的高博雷幾個工匠一般心魂俱震。 嶼哥兒卻搖搖頭,面不改色地道:“為什么要害怕?他們是此次戰(zhàn)爭的罪魁禍?zhǔn)?,想要入侵大炎朝,殺我大炎朝百姓和兵士,這是他們應(yīng)得的下場?!?/br> 安庭軒不錯眼地盯著嶼哥兒,嶼哥兒話音剛落,他便笑了,他的弟弟也長大了,自己作為哥哥,也得有個哥哥的樣子。 之前是他們被動防守,或戰(zhàn)或逃,此時大好時機(jī),該輪到他們進(jìn)攻了,安庭軒臉上笑容轉(zhuǎn)瞬即逝,“全通海,徐參將,趙一舟?!?/br> 沉穩(wěn)鏗鏘的聲音穿過人群,進(jìn)入到了城墻上所有人耳中,全通海立即跑了過來,“末將在此?!?/br> “你帶著牧家軍從左側(cè)包抄。” 徐參將也是眼含激動地看著安庭軒。 安庭軒轉(zhuǎn)頭看他,“勞煩徐昌將從右側(cè)擾敵,不需多殺,只要扛住他們反擊,不讓他們沖破包圍圈?!?/br> 接著他最后說道:“趙一舟帶隨所有親兵隨我正面沖擊。” “是。” 金匾城城門大開,門后兵士蓄勢待發(fā),眼含憎恨與激動地看著城門外正不要命地潰逃著的西戎殘兵。 猛地,“殺”,震耳欲聾的聲音想起,大炎朝兵士們猶如洪流一般從城門沖向了遠(yuǎn)處的西戎軍。 兩軍相對,大炎朝從此時此刻第一次轉(zhuǎn)守為攻。 = 又是一日日出時,謝景行今日有些懶散,起床鍛煉好身體后,因為冬日天氣寒涼,他并沒有出汗,只微微感覺到從身體涌起的的暖意,便就稍微擦了擦身,換上了衣衫,便出了院子。 天氣也不錯,看著不像會下雨或下雪的天氣,今天能應(yīng)該能看到日頭。 自從搬來新家后,元寶就一直住在他院子的東耳房里,每日起床的時間同他差不離,在謝景行踏出門時,他也跟上了。 看謝景行一直沿著回廊往外行,穿過幾道院門,眼看著就要出謝宅大門了,元寶有些疑惑抬頭看了兩眼謝景行,問道:“老爺,今日是要出門嗎?” 謝景行點點頭,直接跨出大門門檻,走在了乾安街的大街上。 這時外面還有著不少來去匆匆的仆役,都是趕著馬車來往去外面為自己服侍的主人家采買日常用度的。 看謝景行從里面出來,不少人都將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乾安街可以說幾乎全部都是皇親國戚的宅院,可偏偏幾日前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個謝宅,經(jīng)打聽才知道主人家就是一個從一個偏遠(yuǎn)省份來的小小舉人。 不談這些宅院的主人,只是在這些宅院里面的奴仆們平日里出門時,就算是遇到一些朝堂的官員,可都是恨不得將眼睛頂在腦門上,高抬著下巴看人,莫說只是一個舉人,就是考中進(jìn)士了,他們也不放在眼里,有的甚至都沒有資格到他們面前同他們說上兩句話。 可還不等他們心中不屑,接二連三的消息便繼續(xù)傳來,什么有望爭得此次春闈三甲,連最近經(jīng)常鬧的京城不少人心思浮動的紅衣大炮都與此人有關(guān)……林林總總,這下,乾安街的人才知道他們看低了謝宅的主人。 也是,不然一個舉人怎么可能在這乾安街置下宅院,聽說可是長公主和英護(hù)侯特意為他找陛下要的賞賜呢,連那謝宅的侍從都是從長公主府出去的。 這些皇親國戚宅子里的侍從都不是傻的,而且個個消息靈通,只憑著打聽來的三言兩語也知道這謝宅的主人定然與長公主府有瓜葛。 長公主是誰?那可是能與太后斗得旗鼓相當(dāng)?shù)拇笱壮钭鹳F的女人之一,誰人敢惹? 這不,看見謝景行從里面出來,個個都只敢用眼角余光往他身上看,卻不敢直接湊過去,就在一片莫名的氣氛中,謝景行帶著元寶走出了乾安街。 等沒人再用若有似無的目光看著他們,元寶才松懈下身體,更靠近謝景行兩步,“老爺,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謝景行閑庭信步,看著大街兩旁的攤販們,是的,就算在京城內(nèi)城,也少不了這些攤販,畢竟這世上就算是再尊貴的人,也脫離不了吃喝拉撒不是。 只不過內(nèi)城比著外城還是有些區(qū)別,最起碼在那些攤子上挑挑選選的人的身份可比外城的普通百姓高上不少,攤販們賣的東西也更加精致。 謝景行盯著身旁這個攤子上的荷包和布帕,那上面繡著的花紋可以說是栩栩如生,他忍不住低頭看了看一直在他腰間掛著的嶼哥兒送給他的荷包。 同心配隨著他的走動在腰間輕微晃蕩,上面交頸而眠的鴛鴦鮮活如舊,他將同心佩保管得很好,打理得也很是精心,甚至連里面的文昌符都還保存著。 只是送他符和同心佩的人卻不在身邊,謝景行心中有些惆悵。 見謝景行一直佇立在這個售賣荷包、布帕的攤子前,半天不動,元寶看看謝景行,又看看面前笑得熱絡(luò)的攤主,攤主都已經(jīng)招呼老爺好幾聲了,可老爺就像是沒聽到似的,他只能上前輕輕地碰了碰謝景行。 謝景行回過神,低頭看他,“怎么了,元寶?” 元寶指了指對面的攤販,道:“這位大哥問老爺需要些什么?” 進(jìn)到內(nèi)城做生意的這些小攤販都知道內(nèi)城的人他們?nèi)遣黄穑退阒x景行不搭理他,他也一直笑瞇瞇的,沒有一點不耐煩。 謝景行有些不好意思,他和元寶兩個人一直站在別人攤子前擋著,怕是耽擱了攤販做生意,他便隨意挑了兩張帕子,付了錢才離開,喜地攤販笑得合不攏嘴,今日開張得可真早,客人也好,給錢大方。 等走出幾步遠(yuǎn)后,謝景行才將帕子隨手拿給了元寶。 元寶捧著手上兩張繡著鴛鴦的帕子,有些捉摸不透謝景行的想法。 老爺送他兩張帕子干甚?難道是因為他最近有些受寒,鼻子不通,老爺注意到了,特意送給他捋鼻涕的?可那也不能送這繡有鴛鴦的呀,旁邊那些繡著小花小草的帕子難道不好嗎? 雖然這么想著,元寶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帕子放進(jìn)的懷里收好,腳步匆匆跟上了謝景行。 沒走一段距離,謝景行感覺出腹中饑餓,也不繼續(xù)往前了,尋了一處路邊的小攤。攤主是一對中年夫婦,看著生意不錯,邊上的幾張桌子都快坐滿了。 攤子上是賣餃子的,一個個皮薄餡大的餃子放在案頭上,看著他們過來,漢子便笑著招呼道:“兩位客人來些什么味道的餃子?有韭菜豬rou餡的,白菜豬rou餡和韭菜雞蛋的?!?/br> 只剩最靠近鐵爐邊的一張桌子上還有一張長凳沒人坐著,謝景行帶著元寶先坐下,才回道:“我要一碗白菜豬rou餡的?!庇洲D(zhuǎn)頭看元寶,“你要什么自己同老板說?!?/br> 那漢子便跟著看向了元寶,元寶是和野狗搶過吃食的,早不是原來那個挑三揀四的大少爺,什么都能吃,“和老爺一樣,白菜豬rou餡?!?/br> “好嘞?!睗h子便笑容滿面地從案頭上抓了三十個餃子放在笟籬中,手臂深的大鐵鍋中開水直翻滾,笟籬放進(jìn)去,將蓋子一蓋,不過半刻鐘的時間,餃子變煮好了,飄飄悠悠地浮在笟籬里。 等將餃子倒在兩個青陶大碗中,老板娘就從一旁的鐵鍋中舀了兩勺大骨湯倒進(jìn)去,開始往里面放小蔥、醬油、鹽和一些謝景行說不出來的調(diào)味末。 等將所有東西都加完后,漢子也不覺得燙,雙手伸出,將兩大碗餃子端到了桌子上,又將另一邊的小陶壺往謝景行這邊放了放,“餃子沒有放醋,若是客人想加醋,可以自己倒?!?/br> 老板娘這時一手端著兩個小而淺的白瓷碟過來,“若是不喜將醋放在湯里,也可以將醋直接倒在碟子里面,蘸著吃?!?/br> 另一只手上則是兩雙筷子和兩把細(xì)瓷白勺,謝景行剛才是看著老板娘將碟子和筷子、勺子在清水中洗了洗,又在一旁干凈的大鍋中舀了一勺清透的開水燙過之后才拿來的。 兩人笑容爽朗,態(tài)度熱情,服務(wù)周到,謝景行還是頭一次在這古代感受到堪比海底撈的服務(wù),餃子還沒吃進(jìn)嘴中,便覺得就算不看味道,這家攤子上的生意也合該這么好。 謝家還有湯圓生意,雖然生意不錯,可也沒雇過幫手,就謝家夫夫兩人忙活,有時忙不過來,還得客人自己到鍋邊端湯圓。 而且,謝景行嗅了嗅鼻尖的味道,這湯鮮味濃,只聞著味道就勾出了肚子里的饞蟲。 謝景行拿起勺子,舀起一個餃子,餃子不小,勺子都快盛不下。等放進(jìn)嘴里,一咬開,濃厚的鮮味便回蕩在口間,令人回味無窮。 元寶早已是吃得頭也不抬。 與謝景行同一桌的還有兩人,都坐在他們對面,其中一個身著綢緞的漢子看著謝景行滿意的表情,笑道:“好吃吧?” 謝景行將餃子咽下肚,很是滿意地點頭道:“味道極好。” 另一個漢子也道:“可不是,這家攤子在這里擺了幾十年了,之前那老兩口年齡大了,就將攤子傳給了兒子、兒媳,我們還擔(dān)心味道會比不上老攤主夫婦呢,沒想到倒是青出于藍(lán)?!?/br> 鐵爐旁的漢子聽見了,笑道:“那可不是,可不能丟了我爹娘的臉,要是不能讓食客們滿意,到時回去爹還不得拿棍子伺候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