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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困青茗 第83節(jié)

    李元朗有時候也在迷茫,不知道自己在強求著什么。

    只是他想試試。

    最后試試。

    手里的玉簪被他緊緊握在手中,仿似能給他力量一般。

    ——

    隔日清早。

    鳴翠朦朧著睡眼,走到院子,就看到大人站在院門口一角默默看著里面。

    鳴翠咽了咽唾沫,走出院門,向李元朗行了個禮。

    李元朗看著院子窗口處岑青茗走動間的影子,若有似無地想著,她回來以后倒是醒的比之前早了,是習慣了外面的作息還是……

    再收回眼,就看著跪在地上的鳴翠,淡問:“你們姑娘今日怎么樣?”

    怎么樣?什么個怎么樣?

    鳴翠哪里知道該怎么回答,就道:“姑娘看著心情還算可以,回來之后也有吃有睡的,應是不錯吧?!?/br>
    鳴翠小心瞥了眼大人的神情,見沒有一絲波動的樣子,怕他不滿意,又道:“而且昨日孫神醫(yī)過來的時候,姑娘看著還給挺高興的,應該是心情好多了不少,大人若是現(xiàn)在……”

    李元朗擺了擺手。

    鳴翠將剛剩下的話又忙別憋回了嘴里。

    “我跟你們姑娘談些事情,別讓其他人進來?!?/br>
    鳴翠忙點了點頭。

    ——

    岑青茗其實上次出去的時候,就很急,根本沒將原本準備好的行禮帶出去,現(xiàn)在這番回來,看著自己收拾好的東西一動不動擺在原處,還是有些懷念的。

    當然,若是如此場景下,沒有李元朗來破壞氛圍,那就更好了。

    “青茗,我想和你聊聊?!?/br>
    一大早就被李元朗在門外這樣追著喊,岑青茗有些不耐。

    “我與你沒什么好說的,滾吧!”

    李元朗閉上了嘴。

    但下一刻,房門又被他拍響:“就這一次,這些話,我從未與別人說過,若是聽了這些話,你仍執(zhí)意離開,那我就從了你的愿?!?/br>
    李元朗在門口等了一會,見仍是沒人應聲,喜憂交織正要離開,下一刻,岑青茗卻已經(jīng)打開了門。

    面無表情看著他轉(zhuǎn)身的背影:“你不要說了?”

    李元朗扯了扯唇,笑道:“我要說?!?/br>
    ——

    屋里就只有一張鼓桌。

    岑青茗率先坐在椅上,看著他道:“我也想聽聽,你覺得哪些話能讓我回心轉(zhuǎn)意。”

    李元朗坐在她對面,扯唇自嘲:“其實說這些,我也有些面薄,但我怕這些不說出來,你就在真的不知道我的真心,所以,即使你可能會看輕我,我也想將這些都告訴你。”

    岑青茗不做聲地看著他。

    李元朗就慢慢地說。

    “你應該不知道我家里的事情?!?/br>
    “我母親只是一農(nóng)戶,父親卻是被寄予希望的秀才,大家都說我娘命好,但其實她很辛苦,父親一心只讀圣賢書,家里大小事務都是由我母親cao。

    李元朗也不知道岑青茗愿不愿意聽他說這些事情,但他怕不說,他就再沒機會了。

    “后來父親中了舉子,又得上京趕考,雖說是門天大的好事,但家中的錢款也實在緊張,是我娘挨家挨戶去借的錢,又日日cao持田里的糧食才湊得我爹趕考的盤纏。”

    “我爹離開之后,一直未傳消息歸來,大家就有人說,是父親嫌棄了母親所以拋妻棄子,重新攀上了高門所以才不愿回鄉(xiāng),我娘不信,又將家中財產(chǎn)交由族人托付,一路帶著我去問人,后來知道我父親身亡,我娘悲痛萬分?!?/br>
    李元朗扯了扯唇:“但你知道嗎,我娘知道父親死的時候固然是傷心的,但也有原來如此的釋然?!?/br>
    “她覺得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也覺得別人是在詆毀父親的清譽,但是她懷疑過嗎,自然也是有的,所以她自怨自艾,甚至到了后來,母親心心念念間竟然只有父親,她看不到我,看不到自己,看不到這世上的任何事。”

    “但她又有什么錯呢?”

    “她從未做錯過絲毫,她供養(yǎng)父親念書,里外cao持家里,所有的一切,她都是緊著自己在給予父親,可即便如此,她仍認為自己錯了?!?/br>
    “我們返鄉(xiāng)以后,那些族中的長輩知道父親已死,又覺母親年輕,總會改嫁,所以想驅(qū)趕我們出去,這當然只是個說辭,他們不過是想吞了家里財產(chǎn)。”

    “可我母親二話不說,只身就帶著我出來了,因為她總覺得愧對父親,所以族里要回家產(chǎn)也是應該的?!?/br>
    “那幾年的辛苦自不必說,好在我尚算爭氣,即使在年幼,在坊間也能幫襯著做些小買賣,但她總說我像父親,需要繼承父親遺志,考取功名。”

    “我其實并不怎么愿意。”

    “在我看來,父親為了讀書,總是忽略家人,可這卻是我母親的心愿,我順著她?!?/br>
    “后來我考上了功名,是榜眼,大家都說是她教導了個好兒子,但她卻總說自己沒有文化,說是我亡父的功勞,再后來,待我功名在身,萬事落定,你猜怎么了?”

    李元朗抬頭看她,那眼里似嘆似怨,他也沒想要她的答案,徑直說道:

    “她走了,是自縊。”

    “我母親不識什么字,但是她卻給我寫了封遺書,用我教給她的字,她說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她很放心,又說她實在想念我的父親,所以想去見見他?!?/br>
    “她雖覺得對不起我,但也覺得總有一日我會理解她的?!?/br>
    李元朗自嘲:“因為她覺得我也會有心愛之人,也會明白為了心愛之人離開這件事情?!?/br>
    “但其實當時的我很不理解,我不明白,為什么愛能讓她放棄生活,也不明白為什么愛能讓她將自己的所有功勞和努力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更不明白,為什么愛會讓一個人愿意白白舍棄自己的性命?!?/br>
    李元朗抬頭直視岑青茗:“在她死后我其實很恨她,我以為我永遠不會理解她,永遠不會懂她,但其實,現(xiàn)在我明白了?!?/br>
    “岑青茗,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

    第98章 八苦

    這件事擱置在心中太久, 他原本以為只會被爛在肚子里,但其實說出來,倒也沒有那么無法接受。

    只是不知道作為聽眾的那個人, 懂不懂他的心。

    岑青茗默了一陣, 軟下了眉眼,她一時有些詞窮, 不知如何安慰對方。

    李元朗看她的樣子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這并不是他想要的。

    “我說這些, 不是為了讓你可憐我, 我是想讓你知道, 在你之前我并非一定要有個妻子?!?/br>
    “我曾經(jīng)對這些嗤之以鼻, 因為我覺得母親所為的這東西太過虛空飄渺, 連帶著我對另一半,都失去興趣, 所以我不需要你多體貼溫柔, 也不需要你多賢惠淑良?!?/br>
    這樣說著, 李元朗卻又抬起了頭, 慘笑:“但我現(xiàn)在知道了, 岑青茗,有時候我也想放你走, 在你當時離開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 我是不是該放了你?!?/br>
    “可你離開的這些日子, 我又覺得十分難受, 岑青茗, 你試過從早到晚,枯坐一日, 明明有許多事情要忙,卻什么也做不下的滋味嗎?”

    李元朗來時在房里想了很久,覺得還是自己想岔了,岑青茗心軟又容易犯倔,她得順毛捋。

    而以退為進,才是他最該做的。

    李元朗盯著岑青茗的雙眸,渴求道:“岑青茗,我也不求其他,只要你在我身邊,只要我還能看得見你,你做什么都可以?!?/br>
    “你就當我們還在聚義寨,我出去教書育人,你掌管李府中饋,而這府里上下就當是你寨中子民,他們?nèi)既文悴钍?,也能隨你調(diào)配,這樣不好嗎?”

    岑青茗原本聽著李元朗的剖白還有些動容,現(xiàn)在卻蹙緊了眉,疾言道:“所以你打算要把我囚禁到死?就在這四方天地?李元朗,你覺得這里裝得下我嗎,而我就得為著你的一己私欲,犧牲我自己?”

    “你覺得你母親為你父親自苦早夭是錯,你沉溺往日苦楚遺憾痛恨她的離去,但我不是你母親這樣的人,我也永遠不會這樣?!?/br>
    岑青茗看著李元朗的樣子,緩了口氣,又道:“李元朗,你也不會,也不該是這樣的人,”

    岑青茗怕刺激到他,所以說話時也帶著少見的軟意,可是話里話外,仍帶著她的堅持:

    “你覺得喜歡上了我才理解了你母親,但恕我直言,任何人,為著另外一個人放棄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生命,我都無法理解?!?/br>
    “你別笑,你是不是覺得因為我不愛你,所以才無法理解?可我覺得這正是我無法愛你的理由,你為什么要將所有的事情都牽扯在愛情上面呢,難道你就沒有了自我嗎?”

    “在沒有我之前,你難道不是一直這么過來的嗎?”

    岑青茗說出自己的看法:“我仍是認為愛就應該是平等的?!?/br>
    “李元朗,最初的時候,你在山寨里,我是寨主,你是寨民,雖然言語上我可能冒犯過你,但行為上我不曾占你過便宜。即使我當時對你有那么點興趣,但你若說不愿,我也不會強人所難?!?/br>
    “我問你,是不是?”

    李元朗沉默點頭。

    岑青茗繼續(xù)道:“那時我對你尚有興趣還會尊重你的意見,可你現(xiàn)在呢,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但是你行動言語間可曾真正意義上的尊重過我?”

    岑青茗攔住李元朗想要開口的話。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許多事情都是為了我,都在為我出謀劃策,但是你有沒有問過我需不需要?”

    李元朗如今才知岑青茗口才的厲害。

    “這樣說來,原來全是我自作多情了?!?/br>
    李元朗說這話,但眼里卻看著岑青茗,見她沒有回應,心慢慢沉了下去。

    看著李元朗沉默的樣子,又想起他剛才說起的那些事。

    岑青茗語調(diào)輕柔,慢慢卻又堅定地下了結(jié)論:“任何真心都不是能來辜負的,我沒有瞧不上你的意思,只是我們,不合適?!?/br>
    李元朗苦笑:“所以你,還是決定要離開。”

    岑青茗看著他,雖心下不忍,但還是點了點頭。

    ——

    李圭在知道李元朗要真的放走岑青茗時,頗為不可置信。

    “大人您,您真的舍得?”

    “舍不舍得?!崩钤收驹陂芟拢L冽骨,卻剛好能讓胸膛那顆東西麻木。

    他木著臉,冷淡道:“我說了又如何能算?!?/br>
    李圭看李元朗這副樣子,頗為無可奈何,雖然大人遇上岑姑娘就變得不像自己,但也是岑姑娘,才讓大人有了血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