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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第17節(jié)

    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眼看著長刀在地面消失,他驚恐的抬起頭。

    范青林的已經(jīng)雙手持刀,橫在了脖子前。

    長刀掉落的位置,距離他更近,所以他搶了先。

    范鐘鳴大急,起身就要去搶。

    他看到了兒子決絕的眼神。

    那是不舍的告別。

    “青林!把刀放下,為父讓你把刀放下!不......”

    噗嗤,血泉飆飛。

    叮當(dāng)一聲,長刀落地,范青林倒在了范鐘鳴懷里,脖頸處鮮血泉涌,無論后者怎么拿手去堵,都無濟(jì)于事。

    “父親,父親,孩兒不肖......您有幾個兒子,可我只有您一個父親,平日里,我對你或許有不滿,有不理解的地方,可,身為人子,我怎能看著您死在我面前?”

    胸膛劇烈起伏的范青林,大口吞吐著鮮血,他的雙眼瞪得很大,瞳孔里光彩逐漸消失,變得空洞,然而其中充斥著的恐懼、不安、不甘與留戀,仍然是那般清晰濃烈。

    他才十八歲,他的大好人生剛剛開始,他還沒看夠世間繁華,沒有欣賞夠青樓音樂,山川風(fēng)景,世間還有太多的精彩等著他去發(fā)現(xiàn),他還有親人,有朋友,他不想死,怎么都不想死。

    他的聲音變得急促,眼中的驚恐也濃到極致,一只手死死抓住范鐘鳴的衣袖,拼盡了全力掙扎著道:“父親,孩兒,先去了,父親......父親,我冷,抱.......抱......父親,您已經(jīng)三年......三年沒有為孩兒過生辰了,孩兒,孩兒好想,好想......”

    緊抓范鐘鳴衣袖的手松了,起伏不定的聲音戛然而止,范青林眼中的光彩終于散盡,腦袋無力的耷拉下去。后面的話再也沒機(jī)會說出口,唯有咽喉處仍在往外涌血。

    “不,青林!我的兒??!”

    范鐘鳴悲愴到不忍聽聞的大哭聲,在夜空里傳出去很遠(yuǎn),很遠(yuǎn)。

    第二十章 一蛇一蝎

    代州城外北方的荒山野嶺中,有行色匆匆的一群人在翻山越嶺。當(dāng)他們攀上一座山頭,察覺到背后的動靜,回首眺望時,無不因代州城上的異象而震驚。

    作為元神境修行者,他們當(dāng)然清楚,那是王極境的高手在交鋒。

    “黑白二老敗了......我們走!”

    片刻后,為首的元神境后期修行者,面色難看又驚駭?shù)南铝诉@個結(jié)論,而后便帶著十來個自己人全速離開,只將一個瘦弱的身形留在原地。

    按照之前的安排,如果行動成功,他們會返回代州城附近,跟自己人接頭,一起參與接下來的行動;如果行動失敗,就必須立馬撤離。

    至于隊(duì)伍中承擔(dān)魚餌角色的那個人,此時已經(jīng)用完了,行動若是成功自然是交給范式,現(xiàn)在則這種情況則不必費(fèi)力帶上。

    被留下的人修為不過御氣境初期,身上還有傷沒有痊愈,無法跟上這些人。

    皎潔月光灑落她的肩頭,耳后稍顯凌亂的青絲被山風(fēng)不斷卷起,不遠(yuǎn)處的叢林里似有野獸的嗚咽聲。崇山峻嶺間,她孤零零的站在原地,身旁只有一棵同樣孤零零的白臘樹。

    她沒有孤零零的感覺。

    她對這種感覺早已習(xí)慣。

    任何習(xí)慣形成的久了,自己都會漠視。

    她知道自己追不上那些離自己而去的人,她也沒有呼喊,她只是靜靜站在原地,目不轉(zhuǎn)睛望著代州城的方向。

    兩者相距數(shù)十里,中間還有山巒疊嶂,她腳下的山頭并不很高,所以在彼處半空的異彩流光消逝后,她就注定了什么都看不到。

    但她依然在看,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她眼神熾熱,面色癡迷,幾近瘋狂。

    那是力量。強(qiáng)大的力量。凌駕于萬人之上的力量!

    世間還有什么,比擁有這種力量更加重要?

    她在一塊灰白的山石上坐了下來。

    第一次意識到力量的重要性,是在什么時候?對了,是在自己十歲那年,也是父親戰(zhàn)死的第二年。自己怎么會忘記呢,那天可是除夕。

    那天清晨,如往常一樣,自己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起床,忙里忙外幫賣湯餅的母親出攤。那天真的好冷啊,三尺積雪正在化凍,自己紅腫的雙手碰了幾次清冷的水,便早早失去知覺。

    但自己依然很開心,因?yàn)槟赣H說,今天街上人不多,可以早些收攤回來包餃子,晚上好好吃一頓。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餃子,想起那個味道就忍不住想流口水,做什么也不覺得累了。

    自己問母親,這回的餃子能不能做rou餡的,能不能做一大鍋,可以一直吃到飽。母親邊忙著手里的活計,邊回頭笑著說,這次要做很多餃子,吃到吃不下為止,吃三頓!

    自己高興得跳了起來。

    可惜的是,還沒等到收攤,母親就跟人起了爭執(zhí)。對方是一個糧店的東家,他們有正經(jīng)的鋪面,不像自家只有一個湯餅架子,是街道上的體面人。

    可他們嫌自家的湯餅攤離他的鋪面太近,湯氣飄進(jìn)去壞了他家的糧食味道,總是跟自家不過去,時常給自家攤子潑水。雖然沒有明目張膽潑到人和湯餅架子上,但總會讓不少來賣湯餅的人望而卻步。

    那天,母親跟他們吵了起來,吵到激烈處,對方動了手。

    他們家有男人,自家沒有。自己的父親已經(jīng)戰(zhàn)死在沙場。所以母親被打得很慘,頭發(fā)里的血流了一臉。

    只記得當(dāng)時的自己又氣又怕,可無論自己沖過去如何拳打腳踢,撕咬對方,都無濟(jì)于事。對方一抬胳膊,自己就翻倒在角落,跌進(jìn)了白雪化開的泥水里,腦子發(fā)懵。

    那個除夕,沒有餃子,只有母親的藥罐子。

    趙玉潔回想到這里的時候,收斂了思緒,過往的不好記憶多思無異。既然自己還活著,就必須往前看,將腳下的路走下去。

    脫離了趙氏,就又回到了“無依無靠”的日子。不過這也沒什么,自己現(xiàn)在十六歲,在趙氏不過呆了兩年多,在進(jìn)入趙氏之前,自己早就學(xué)會了如何生存。

    只是,沒了趙氏這棵大樹靠著,沒了趙寧那個傻子幫襯,修煉需要的資源就斷了來援。如今自己已經(jīng)成了趙氏的敵人,往后必然會被趙氏修行者追殺。

    說不定,朝廷也會發(fā)下海捕文書。那樣的話,自己好不容易招攬的人手、形成的勢力,只怕也會很快散去。

    而且自己還只是御氣境初期,該如何應(yīng)付這樣的局面?

    她站起身,面對空曠寂寥的荒野,想要縱目遠(yuǎn)眺,視線卻被群山阻隔,根本看不遠(yuǎn)。這天下縱橫萬里,城池村鎮(zhèn)浩如煙海,卻難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難不成,自己要躲進(jìn)深山,做個餐風(fēng)露宿的野人、強(qiáng)盜?

    自己已經(jīng)十六歲,這些年自認(rèn)沒有虛度,每時每刻都在努力的追尋力量、強(qiáng)大自己,為何到了如今,還是要面對和十歲那年一樣的情景?

    世間遼闊,為何就不能有自己的立錐之處?

    趙玉潔握緊了拳頭,胸中的憤懣讓她想要仰天長嗥,想要?dú)⑷耍?/br>
    一時間她思緒萬千,腦海中唯一不曾產(chǎn)生的念頭,就是后悔。

    就在趙玉潔看不清前路時,眼前忽的虛影一閃,下一刻她就發(fā)現(xiàn)面前多了兩個人。她沉眉斂目,警惕的看著對方。

    她沒有太多敵意。這一整天她都在野外,跟那些人一起,帶著代州刺史的隊(duì)伍到處兜圈子,很清楚對方已經(jīng)被徹底甩開。眼前這一老一少不會是官府的人。

    “你就是趙氏收養(yǎng)的,那個恩將仇報的義女?”蕭燕打量著趙玉潔,眼中有不加掩飾的鄙夷。

    這句話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趙玉潔的廉恥心上,讓她的臉立即漲得通紅。

    她死死瞪著蕭燕,咬著牙道:“什么是恩將仇報?你什么都不清楚,就不要胡說八道!你以為趙氏的人收養(yǎng)我是因?yàn)槭裁?,是善良仁慈、義薄云天?那個老男人不過是貪圖美色罷了!”

    趙玉潔的態(tài)度讓蕭燕很不滿。

    就在她準(zhǔn)備發(fā)怒的時候,聽到后半段話,心情便好轉(zhuǎn)了些,最后拍手笑道:“你說得不錯,趙氏的人惡行累累,絕非什么善類,你對付他們是對的!”

    蕭燕這番話說得趙玉潔有些摸不著頭腦,趙氏的人罪行累累這個說法,她還是頭一回聽見。

    “聽說你進(jìn)入趙氏不過兩年多,在此之前并沒有修行,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達(dá)到御氣境這個境界,你的天賦讓我驚訝?!辈坏融w玉潔發(fā)問,蕭燕便率先開口。

    她繞著趙玉潔轉(zhuǎn)了兩圈,上下仔細(xì)打量,眸中神采奕奕,好似在欣賞一塊等待雕琢的上等璞玉,又像是審視寶庫里亟待出鞘的非凡符兵。

    “你剛才的話也很對,你的美色的確讓人垂涎。若是你肯低眉淺笑,莫說這天底下的男人見了,都要神魂顛倒,就算是我,也會忍不住心動呢。”

    蕭燕越說雙眸便越亮,到后來已經(jīng)抑制不住興奮,“而且我聽說,趙氏的家主繼承人,對你是癡情一片百依百順,可你在算計他的時候卻能翻臉無情、毫不手軟,這份心狠手辣也非常難得!”

    在蕭燕刀子一樣的目光下,趙玉潔感覺自己像是沒穿衣服,渾身不自在。

    “你到底想說什么?”趙玉潔轉(zhuǎn)過身,看向這個比自己大了好幾歲的女人。

    蕭燕直視趙玉潔的雙眼,用誘惑的口吻擲地有聲道:“你現(xiàn)在處境艱難,幾乎沒有容身之地,如果你愿意成為我的爪牙,為我做事,我可以幫你擺脫困境,讓你得到你想要的!”

    這番話從這位北胡公主嘴里說出來,充滿不容置疑的自信。

    “你想帶我去北胡?”趙玉潔當(dāng)然能辨認(rèn)蕭燕身上的服飾。

    蕭燕搖了搖手指,“塞北人才濟(jì)濟(jì),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我要你留在大齊。”

    “你應(yīng)該知道,以我現(xiàn)在的情況,留在大齊等于身陷囹圇。”

    “你放心,我會保護(hù)好你的。”蕭燕用手指挑了挑趙玉潔光潔的下巴,笑得邪魅。

    趙玉潔偏過頭去,蕭燕這話無疑是在說,除了范式,他們在大齊還有“朋友”,而且對方不弱,“你們胡人在大齊有多少準(zhǔn)備?”

    “日后你會慢慢知道,在塞北天縱之才的君王引領(lǐng)下,我們?yōu)榱送掏绿煜?,做得?zhǔn)備有多全,對大齊的滲透有多深,在大齊的布局有多大!”

    蕭燕晶瑩的眼珠里滿是引誘,“趙玉潔,臣服于本公主,我會讓你各方面的天賦才能都有施展的機(jī)會,讓你能夠得到你想象不到的財富地位!怎么樣?你該不會因?yàn)槲沂呛?,而放棄這次大好機(jī)會吧?”

    趙玉潔想了想,她其實(shí)也沒有選擇,點(diǎn)頭道:“好,我跟你走?!?/br>
    蕭燕滿意地笑了笑,背著一只手向山下走去,頭也不回的打了個響指,示意趙玉潔跟上。

    黑眉白發(fā)的老者沉默隨行在側(cè),眼看著公主開始跟那個齊人女子講規(guī)矩,心中卻有一種別樣的滋味。

    毫無疑問,尊貴的公主是草原人杰,深受偉大智慧的君王寵愛,麾下有不少能人異士,實(shí)力不凡。如若不然,公主也沒資格主持南方大局。

    但收服這個齊人女子,他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妥。

    上一個將這個女子迎進(jìn)門的趙氏,可是被她狠狠反咬了一口。

    事雖未成,其心可誅。

    公主今日的這個決定,用齊人的話說,叫開門揖盜。

    看來這回行動的失敗,對公主打擊不小,面上雖然沒有太多表現(xiàn),但從她果斷收服趙玉潔的行為中就能看出,她想要卷土重來、扭轉(zhuǎn)局面的心思,是有多么迫切。

    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黑眉老者又覺得自己多慮了。一個御氣境的小女子而已,在地位尊崇勢力龐大的公主手里,又能翻騰起什么浪花?

    第二一章 章 君與相(上)

    大齊開朝立國,為了治理廣闊疆域,設(shè)有四座京師,分別是西京長安,東京汴梁,南京金陵,北京燕平。

    只不過一百二十年來,天子都呆在燕平,正經(jīng)運(yùn)轉(zhuǎn)的三省六部皆設(shè)于此,其余三京只是偶爾去巡視一番,所以世人若是只提及京城二字,指代的都是燕平。

    燕平城雄闊非凡,有坊區(qū)一百零九,星羅棋布,城長約十里、寬約八里,常住人口超過百萬,乃是世間最輝煌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