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82節(jié)
在間不容發(fā)之際,斜刺里沖出來一名修行者,迎面撞上了從屋頂殺下,尚在半途、腳未沾地的一品樓四當家,攔腰抱著對方側翻出去! 這是趙玉潔的第二名元神境護衛(wèi)! 跟車夫不同,他沒有跟在明處,而是暗中隨行保護。 兩名元神境中期修行者,一明一暗隨行保護,這是世家嫡系公子才可能有的待遇! 就在這名護衛(wèi)跟一品樓四當家相撞的一剎那,另一邊,一品樓第三名元神境高手,已經(jīng)趁虛而入,手中鐵釬一樣的黝黑兵刃,帶著蟒蛇虛影,以毒舌吐信之態(tài),擊向趙玉潔! 他擊中了。 一品樓的精銳修行者,在江湖里摸爬滾打多年,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們固然不懂軍事不知騎射,但像這種刺殺的活計,卻能配合得天衣無縫! 沒有任何意外,趙玉潔被鐵釬擊中胸口,狐貍般哀鳴一聲,一口鮮血噴出,本在前奔的身影,頓時如斷線風箏一般,側飛出去數(shù)丈遠,將一輛馬車砸翻,撞碎了車廂,壇子一樣滾上街道,停下時已經(jīng)沒了動靜,驚得行人一陣尖叫躲避。 在趙玉潔還在橫飛途中時,綢緞莊里已經(jīng)沖出一名元神境高手! 看他的穿著氣度,透著一股商賈氣,應該是綢緞莊的主事。 他一眼看到家主最寵愛的小妾被擊飛,頓時驚駭?shù)媚勘{欲裂! 而這時,將一品樓四當家撞開,讓其砸倒了綢緞莊屋墻的第二名護衛(wèi),已經(jīng)拔劍在手,于瞬息之間刺中了,手持鐵釬的一品樓元神境初期修行者! 他在對方發(fā)動突襲時,就已經(jīng)察覺,連忙轉身阻攔,卻是救援不及,但在對方擊中趙玉潔之后,還是刺中了對方肩膀。 沖出門的元神境初期綢緞莊主事,面對門外的形勢,沒有理會刺客,第一時間飛掠到趙玉潔身前,手中長劍閃電般探出,架住了斬至趙玉潔脖頸前,要將她人頭砍下來的一柄長刀! “不管你們是誰,敢動宰相府的人,今天你們都死定了!”綢緞莊主事怒火攻心,既憤怒又絕望,一劍接一劍攻向這第四名殺手,完全不顧防御,只想將對方擊殺于此! 撞塌了綢緞莊屋墻的四當家,在面前同伴肩膀中了一劍后,迅速沖了上去,從那名護衛(wèi)背后發(fā)起進攻,將對方逼退,這才沒讓自己的同伴被當場擊殺。 方墨淵看清場中局勢,已經(jīng)察覺到都尉府、京兆府方向,都有強者氣息出現(xiàn)——京兆府眼下雖然式微,但京城有多名元神境修行者當街動手,他們不可能連面都不出——斷然喊到:“風緊扯呼!” 虛晃一擊,將面前的對手逼退,方墨淵從懷里掏出兩顆煙丸往地上一扔,隨著白煙爆開,趁機飛掠而退。 不只是方墨淵,其他幾名一品樓修行者同樣是如此施為,第一時間撤出了戰(zhàn)圈,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飛快遁走——只有那名肩膀受傷了的修行者,由四當家?guī)е黄痣x開。 襲殺突然,撤退迅捷。 街上行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們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屋頂。 “賊子休走!”車夫見狀,哪里肯放任方墨淵離開,怒吼一聲就要追擊。 “不要追,別中了調虎離山計!”另一名護衛(wèi)攔住了車夫。如果他們分出兩人去追擊,能不能追到人兩說,如果暗中還有刺客繼續(xù)襲殺趙玉潔,那情況就不妙了。 這名護衛(wèi)已經(jīng)注意到,趙玉潔雖然身受重傷,但并沒有當場死亡,應該是身上穿了徐明朗給的上品內(nèi)甲,這才能在元神境初期修行者一擊之下不死。 如果只是由一人去追擊,則可能反過來被對方重創(chuàng)乃至擊殺,他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出手的是誰,更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有沒有其他高手接應。 車夫憤恨不已,卻也是無可奈何,只能聽從同伴的建議。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會有四名元神境高手——其中還有一個元神境中期,不顧被官府搜捕追查的風險,當街襲殺區(qū)區(qū)一個宰相妾室! 兩名護衛(wèi)來到趙玉潔身前的時候,綢緞莊主事已經(jīng)在用真氣為她調理傷勢。 趙玉潔傷得不輕,元神境全力一擊,不是她這個御氣境能夠承受的,縱然有上品內(nèi)甲保護,攜帶元神之力的真氣,也震傷了她的臟腑。 眼下她面色青紫,渾身發(fā)抖,嘴角不斷往外溢血,竟然怎么都止不住,整個人閉著眼,已經(jīng)是危在旦夕。 車夫掏出一個丹藥瓶子,倒出一顆非常珍貴的救命丹藥給趙玉潔服下,“快將她送回府中療傷!” 等徐明朗得到消息,從皇城匆匆趕回,府中的元神境后期強者,已經(jīng)幫趙玉潔穩(wěn)住了傷勢。 看著躺在錦榻上滿面病容,神情萎靡,仿佛隨時都可能被一陣風刮沒最后一口氣的佳人,宰相大人不禁怒發(fā)沖冠。 “飯桶!老夫養(yǎng)你們何用!”徐明朗一腳一個,將跪在地上請罪,隨行保護趙玉潔的兩名護衛(wèi)踹飛出門。 發(fā)xiele一通怒火,他又陰沉著臉下令:“查!給我把人查出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要造反不成,連本公的愛妾都敢動?!” 說著,他殺意森森的道:“讓京兆府出動所有衙役,配合徐氏族人大索全城!再派人去都尉府問問,他們是怎么維持京城治安的,出了這么大的事,要是抓不到人,朝廷憑什么還給他們發(fā)俸祿!”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宰相之怒雖然差些,但也足夠讓燕平城震顫不已。 下完了命令,徐明朗將所有人都趕出去,獨自在趙玉潔榻前守候。 這一守就是大半日,連宰相夫人來了,都沒被允許進門。宰相這白發(fā)老者,對趙玉潔這紅粉佳人用情之深,由此可見一斑。 在徐明朗看來,有人行刺趙玉潔,分明就是沖著他來的。 一個孤苦無依的民間女子,能有什么仇人,值得對方動用四個元神境?對方肯定是為了針對他,趙玉潔是被他牽連,替他擋了刀子。 正因如此,徐明朗不由得更加疼愛自己的這個小妾。 夜里,趙玉潔醒來之時,徐明朗已經(jīng)回了書房。他作為宰相,在年尾有太多事,不可能一直守在趙玉潔身邊。沒看到徐明朗,趙玉潔心中一冷,無端升起一股煞氣。 不過她并未有任何表現(xiàn),只是那雙清明的眸子變得更加冷冽,猶如萬年冰石。 確認自己沒有殘廢,身體沒有落下什么隱疾,趙玉潔開始迅速思索整件事,冷靜分析快速推斷。 毫無疑問,對自己動手的,只會是趙氏。說不定就是趙寧親自下的命令,只有對方這么想要將她除之而后快! 在之前派遣三名御氣境后期修行者刺殺趙寧失敗后,趙玉潔就想到了可能會有這么一天。害人者人恒害之,沒有只準她對付趙寧,不準趙寧對付她的道理。 害人的人,不防著別人害自己,那就是自以為是的傻子。所以,為策萬全,她早早向徐明朗吹了枕頭風,讓對方派遣高手,在自己出門的時候保護自己。 故此,她身邊才跟著兩名元神境中期修行者。 只是她沒想到,趙寧為了殺她這個御氣境的修行者,竟然一次就派出了四名元神境!如果不是有徐明朗給她的上品內(nèi)甲,她已經(jīng)沒命了。 “我只不過是派人行刺了他一回,他就能這么快找到我的蹤跡,還給我布下這般殺局……這家伙是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聰明的?” 趙玉潔眼神閃爍,最終只能承認,她或許從來就沒有真正了解過趙寧。 然而這并不重要,彼此作為死敵,往后有的是時間互相充分了解,而最好的結果,是在這期間將對方早早除掉。 “照現(xiàn)在的樣子看,要把趙寧單擰出來殺掉,已經(jīng)幾乎沒有可能,而他又在步步緊逼,我決不能放任他繼續(xù)針對我…… “仔細想想,也只有先推倒趙氏,才能有殺他的機會,這樣也能徹底解決問題……要推倒趙氏,光靠我自己的那點力量,是怎么都不夠的,我必須要借徐明朗這老色狗的勢!” 趙玉潔的思路漸漸清晰,她這些時日在宰相府與聞機密,已經(jīng)了解到很多朝廷局勢,對世家斗爭的現(xiàn)狀也心里有了譜,“如何說服徐老狗先擊中力量對付趙氏?” 經(jīng)過一陣權衡,她腦子里已經(jīng)有了想法。 丫鬟在發(fā)現(xiàn)趙玉潔醒來后,依照徐明朗的吩咐,趕緊去通知他,等趙玉潔的思考有了結果,徐明朗也到了她的床榻前。 一時間,免不得郎情妾意,君發(fā)誓要為妾報仇,妾流著淚請君為自己做主。過了小半個時辰,忍著惡心與鄙夷的趙玉潔,終于陪徐明朗演完了這場柔情戲碼,借著徐明朗說要為她出氣的話頭,進入正題。 “劉氏覆滅后,將門聲勢大震,有團結起來反撲門第的勢頭,他們接下來必有行動。為了分散您的注意力,方便他們布局,行刺妾身讓妾身死于非命,使您神思不屬,無疑是很合理的選擇,可以贏得寶貴時間。 “放眼大齊朝野,有這個膽量有這個實力的,也只有將門之首的趙氏了!妾身敢說,今日的刺客一定抓不到,這就是因為有趙氏暗中相助……” 說到這,趙玉潔面容凄婉,妄自菲薄道:“妾身只是一介鄉(xiāng)野村姑,今天雖然遭難,但好在沒有大礙,您身負皇朝社稷之責,萬莫因為妾身,而壞了既有謀劃。” 徐明朗的確有既定謀劃,那就是先對付門第里的陳氏,等安定了門第內(nèi)部,再合力對付將門。 但那是之前。 他沒想到將門的攻勢會這么大,這么無所顧忌,都直接對自己的愛妾動手了!這個時候如果還內(nèi)部相爭,那無疑是給將門機會!他理應調轉槍頭,帶著門第先共同對外。 而今日之事,也給了徐明朗一個團結門第的充分理由。 陳氏等門第雖然跟他不合,但畢竟是門第,自身利益跟文官集團利益緊密相關,在將門如此“窮兇極惡”的情況下,不至于不識大體,還跟他針鋒相對。 “你且無憂,不管對手是誰,我必為你討回公道!”徐明朗神色堅決的表明了態(tài)度。 他雖然寵愛趙玉潔,也不吝嗇賞賜,更可以提升她在宰相府的地位,增加她打理的產(chǎn)業(yè),派遣高手保護,但身為宰相,門第第一人,徐明朗絕對不至于為了對方,而影響朝堂權力斗爭的大事。 哪怕對方死了,他該做什么還是會做什么。 只不過今日之事,給了他一個恰當?shù)臋C會而已。 …… 彎月如鉤,幾乎要看不見了,這說明月底就在眼前,因為是臘月,所以月底也即年底。站在窗前的趙寧負手抬頭,仰觀半響月色,心如明鏡,不惹一絲塵埃。 “我等無能,沒能殺掉目標,請公子降罪!” 扈紅練在他身后稟報完今日刺殺行動,慚愧不已的蹲身請罪。以趙氏跟一品樓的關系,“降罪”兩個字有些重了,扈紅練卻說得肅殺鄭重,可見自責尤甚。 “方墨淵的行動沒有問題,沒能得手并不全怪他們。不過責罰還是不可避免?!壁w寧的聲音很淡,沒有絲毫波瀾。 他其實并不生氣。 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 能殺掉趙玉潔,徹底解決這個隱患,那自然是最好,這也是趙寧布置這個行動的第一目標。 但沒能殺掉趙玉潔,未必就有多么糟。 以趙寧兩世為人對趙玉潔、徐明朗的了解,此事之后趙玉潔、徐明朗會有什么反應,他清楚得很。 而那,正是他想要的。 凡事未慮勝先慮敗,這是趙寧的習慣,也是謀國謀天下者該有的起碼素質。對于一件沒有十成把握的事,只有在確定失敗了也沒什么損失的情況下,他才會放手去做。 而刺殺趙玉潔這件事,還有些不同:它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對趙寧有大好處。 當然,前提是方墨淵等人不能當場被擒住。 有類似效果的事情不止一件。 只有當一件事無論是成還是敗,都對謀劃者有益無害時,謀劃者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有些時候,要解決敵人,尤其是快速解決敵人,是需要敵人先出手,主動來進攻、來挑事的。 譬如狩獵,獵人跟猛虎對峙,無論獵人射箭還是出刀,猛虎都能有所應對,未必能殺傷對方;而只有當猛虎主動撲過來時,獵人布置的陷阱才能生效。 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讓猛虎主動出擊,就是大有講究的關鍵。 趙寧見扈紅練面色不好看,便笑了笑,“不必太過自責,也不必著急。馬上過年了,得有一個好心情才是。但凡正經(jīng)大行動,都是需要時間組織的。我們以逸待勞,大可以先過個好吃好喝的好年。而對趙氏和一品樓來說,今年都是個豐收的好年份。” 第一一四章 皇權與相權 對趙氏和一品樓來說,今年是個豐收的好年份,于皇帝宋治而言,今年同樣收獲頗豐。 人總是貪心的,得隴望蜀是本性。這其實是個優(yōu)秀的品質,只有這樣才能不斷進步,擁有更多財富和權力。所以貪心又被叫作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宋治還想趁著今年最后這兩天,再往自己的兜里裝些東西,這回他把手伸向了徐明朗,亦或者說伸向了門第。 “戶部郎中方伯符,一向戮力政事,克己奉公,這些年考評都是上等,理應提拔重用。 “京兆尹龐升,主事京兆府這些年,沒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政績,劉氏族人在京兆府轄境作jian犯科、草菅人命,跟藍田縣令沆瀣一氣,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失職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