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旦可汗反應快，摸著肥碩的下巴沉吟道：“我部軍隊，要聽從大齊主帥調(diào)遣？”

    趙寧瞥了他一眼，沒有表現(xiàn)出多大情緒，但誰都能看出他不樂意、不開心了：

    “可汗覺得我大齊的沙場名將，沒有能力指揮這場戰(zhàn)爭？會讓戰(zhàn)爭失敗，令達旦部蒙受諸多損失？”

    達旦可汗無法反駁。

    難道他能說自己正有這個擔心？

    要是雁門軍不來相助了怎么辦？

    以趙寧這些天表現(xiàn)出的勉強態(tài)度，那并非沒有可能。

    “本汗的意思是，大家有什么事可以商量著來......”

    “沙場對決，失之毫厘謬以千里，豈能沒有唯一統(tǒng)帥？”趙寧滿面肅容，“可汗統(tǒng)籌一方，豈能不知號令只能出自一人的道理？”

    他這番話說得鄭重，沒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意思。說到底，他現(xiàn)在畢竟官位小，不能在一個王庭可汗面前，太過拿捏姿態(tài)，這會讓對方下不來臺，惱羞成怒。

    達旦可汗點點頭。

    “可汗放心，我大齊主帥絕不會厚此薄彼，到了戰(zhàn)場上，也不會把達旦軍當?shù)蹲邮梗约憾阍诎踩牡胤娇磻颉?/br>
    “我部軍需，雁門軍也會自己解決，達旦部只需要出部分軍糧即可。說到底，戰(zhàn)爭需要的同心協(xié)力，要是達旦軍不服，那只會讓我們內(nèi)部生亂?！?/br>
    趙寧知道達旦可汗在擔心什么，便補充了一句。

    達旦可汗露出了笑容。

    趙寧把話說得如此直白，足以體現(xiàn)誠意。他就是害怕在戰(zhàn)爭中，大齊主帥掌握兵權(quán)后，讓達旦軍去險地送死，以達到削弱達旦部的目的。

    在國家層面考慮，鄰國是越弱越好，對大齊而言，草原沒有可以建立王庭的大部族，那肯定是最理想的。

    “趙將軍多慮了，本汗絕對相信大齊的公正，相信雁門軍的仁義。”

    達旦可汗笑容可掬，“雁門軍出關(guān)相助我們，我們自然要有該有的態(tài)度，軍糧就全部由我們提供好了，至于軍械......我部軍械，只怕雁門軍也看不上?！?/br>
    后面那句話倒是實話，比軍備，資源匱乏的草原，是無法跟大齊相提并論的。

    “可汗過謙了?！壁w寧笑著舉杯相敬。

    達成了協(xié)議，后面自然是賓主盡歡。

    翌日，一支出關(guān)巡視草原的輕騎，因為距離不遠，又接到了傳訊，及時趕到了達旦王庭。

    趙寧也不耽擱，在對方的護衛(wèi)下立即南歸。跟他同行的，還有渾邪王巴圖帶領(lǐng)的使者隊伍。

    雙方需要溝通，很多事情都得協(xié)調(diào)，達旦王庭必須要一個夠分量的人出面。

    本來達旦太子是最好人選，他也有意跟著趙寧去雁門關(guān)，以便在這場戰(zhàn)爭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反正南下又不像東行去契丹部，不會有什么危險。

    但達旦可汗最終選擇了巴圖，這讓達旦太子暗地里頗為不快。

    ......

    趙遜、楊佳妮等人，帶著乙字營已經(jīng)先一步回了雁門關(guān)。

    趙寧歸來的時候，因為有達旦使者在場的原因，他們并未露面，但從趙北望挑動的贊賞眉毛中，趙寧便知道這件事沒發(fā)生什么意外。

    在帥府，渾邪王巴圖跟趙北望先交談了公事。

    在對方主動說出，此次戰(zhàn)爭達旦軍悉數(shù)聽從齊軍主帥調(diào)遣，并且達旦部會提供全部軍糧時，趙北望夫婦相視一眼，多少有些意外。

    旋即，他們一起把灼人的目光投向了趙寧。

    不同的是，趙北望一副虎父無犬子的傲然之色，在表示對趙寧的欣賞時，自己也洋洋自得，好像自己才是最該受到贊揚的頭號功臣。

    王柔花溫柔的目光里則是飽含憐惜，細看之下隱約還有淚花閃動，好似看到了，趙寧在達成這些成績時的各種艱辛不易、殫精竭慮。

    她沒有多說什么，留著趙北望、趙寧、巴圖等人繼續(xù)談論公事，自己快步去了廚房。

    趙北望當然是想跟趙寧多聊聊他的北行之旅的，也樂得在異族面前夸耀雁門軍和大齊的實力，但在王柔花做完豐盛的晚飯后，他就不得不停下。

    巴圖作為達旦部使者，達旦可汗之子，渾邪王，地位不一般，來了雁門關(guān)，趙北望怎么都需要設(shè)宴款待。這當然是公宴，不會是家宴。

    所以趙北望雖然嗅到了飯菜香味，垂涎欲滴食指大動，但還是被王柔花毫不留情的趕了出去，只留下趙寧享受她精心烹制的美味。

    坐上桌，看著面前十來個碗碟，尤其是當中的兩鼎羊rou，趙寧感受到了很大的壓力。他就算是有三個胃，也不可能吃得完這么多。

    但王柔花卻不這樣覺得，看她的樣子，似乎還嫌自己做得不夠。好像她沒把自己平生會的拿手好菜，都在此時做給兒子吃，就覺得很是不得勁。

    就在趙寧拿起筷子，理所應當?shù)臏蕚溟_吃的時候，王柔花卻攔住了他，“人還沒到齊呢，猴急什么?！?/br>
    趙寧一怔。以他對王柔花的了解，這種時候，就沒什么是比他立即埋頭大嚼更重要的。再說，這家宴除了他跟王柔花，還有誰會來？

    這個疑問很快就有了答案。

    對方已經(jīng)進了門。

    第一八五章 百年未見之變

    看到對方進門，趙寧心里頓時有一百個不樂意。

    來人身材高挑。

    她雖然衣衫款式尋常，沒有刻意束腰、襯胸，但大齊女子的衣衫是講究美的，哪怕是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輕衫襦裙，玲瓏有致的曲線也被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因為是居家的服飾，不是便于戰(zhàn)斗的勁裝，所以沒有束縛的高聳胸脯，顯得很是蔚為壯觀，而從緊致的腰身來看，那雙腿必然是分外修長。

    趙寧當然知道對方腿長，而且還知道那雙腿修長且筆直，飽含爆發(fā)力。在草原的時候，對方身著勁裝的樣子，他都看到過了。

    就是不知道是否白皙玉潤......不過從她的俏臉白里透紅，皮膚好得猶如羊脂暖玉的模樣來推測，想來身體其它部位也是不差的，大概率同樣誘人。

    呸......什么誘人，這就是個母老虎，誘人個屁，總想著拿她那柄丈二陌刀砍我，長得好看又有什么用！趙寧頗為忿忿的在心里誹謗。

    能讓趙寧總是忍不住腹誹的，除了楊佳妮，還能有誰？

    前世十年國戰(zhàn)中，趙寧跟楊佳妮沒多少交集，談不上交情。重生后雖然覺得年少輕狂做下的事，頗有些丟人，但丟的也是自己的臉面，跟對方?jīng)]啥關(guān)系。

    趙寧一向恩怨分明，斷不至于因為這個，就覺得虧欠了楊佳妮很多。

    況且趙寧雖然重生了，審美觀卻沒多大變化，鐘情的還是那類“又仙又柔”的女子。

    趙玉潔雖然讓他很不痛快，但還不至于給他留下心理陰影，做人嘛，得是非分明，一碼歸一碼，趙玉潔的問題是她個人的問題，不能因為她就否定所有仙柔美人。

    楊佳妮雖然頂著江左第一美人的名頭，也確實生得國色天香，外表看起來無可挑剔，但在趙寧眼中，也就是一般美而已，根本不足以讓他動心。

    這些年，趙寧閱遍燕平城的有名青樓，萬花叢中過，早就被訓練得心智堅如佛，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女人是哪類，不可能見到個美人就心神蕩漾。

    “嗯，做人得有原則。做人沒有原則，那跟rou干有什么區(qū)別？”趙寧在心里表示了對自己的贊賞，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好像自己變得高大了許多。

    畢竟，不是每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都能像他這么黑白分明。魏無羨就沒有原則，起初還對蘇葉青動心呢，后來一看到扈紅練，瞬間就無法自拔。

    到底是年輕，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還是需要生活的毒打啊......趙寧自以為是的點了點頭。

    此時趙寧的神態(tài)、心理，跟趙北望是頗為相似，只是他自個兒沒注意到。

    至于在趙玉潔出現(xiàn)之前，他因為看到長大后的楊佳妮，實在是秀色可餐，就同意了兩人之間的事的情況，這個時候，自然是被他干凈利落的拋到了九霄云外。

    在自覺形象高大的關(guān)鍵節(jié)點，有些事情，必須選擇性忽略啊。

    “這傻孩子，自己在哪兒瞎點什么頭呢，佳妮來了你也不起身迎接，怎么跟個木頭樣，真是......”

    王柔花嗔怪的拍了趙寧一把，自己笑靨如花、親切無比的拉著楊佳妮坐下。這會兒的楊佳妮，又恢復了她一慣的，除了戰(zhàn)斗時的木木呆呆的模樣。

    任由王柔花招呼她落座，給她夾菜，不管什么樣的菜肴，無論是rou還是菜，也不管是辣還是甜，統(tǒng)統(tǒng)塞進嘴里，從不拒絕。

    在埋頭大吃的間隙，她對王柔花有問必答，無論王柔花問什么，她都毫無保留、不假思索，就像只按一下就叫一聲的貓兒。

    好在王柔花在飯桌上，也不至于問什么私密問題，說出來的都是噓寒問暖的家常，什么在雁門軍呆得習不習慣，要不要不住軍營住帥府......

    在趙寧眼中，楊佳妮這就是腦子缺根弦的傻，可在王柔花看來，這就是乖巧懂事，并且對自己十分尊重。所以她臉上笑容就沒消失過，越看對方越順眼。

    這頓飯趙寧越吃越郁悶。

    要是放在以前，他們一家人吃飯，王柔花都是給他夾菜照顧他的，現(xiàn)在王柔花好像忘記了兒子的存在，眼里就只有楊佳妮。

    飯桌上的菜式，都是他愛吃的，雖然吃不完，但現(xiàn)在被楊佳妮風卷殘云——準確地說，楊佳妮也是被迫風卷殘云，因為夾菜的是王柔花，他就很不快樂了。

    “一個女人，胃口這么大，一點兒形象也不要，娘怎么會覺得這樣的家伙乖巧可愛？真是氣死我也！到底誰是親兒子，誰是外人？”

    此情此景，心懷怨忿的趙寧，終于體會到了趙北望的感受。

    怪不得以前一家人吃飯的時候，趙北望好像總是吃得不太愉快。

    趙寧暗生悶氣，卻不好表現(xiàn)出來。

    重生的時候，他已經(jīng)快而立之年，自認為成熟且滄桑，但此時此刻，他才明白，在王柔花面前，他也只想做個孩子。

    趙寧暗嘆一聲，忽然無比想念趙七月。

    之前一家人吃飯，趙七月也會偶爾給她夾菜。

    雖然彼時他覺得這根本沒必要，還有些煩，但如果眼下趙七月在，無論面前坐的是誰，楊佳妮也好趙玉潔也罷，趙七月都會不為所動堅持自己。

    她會一如既往照顧趙寧。

    趙寧也就不會這么難受了。

    腦海里浮現(xiàn)出，趙七月在入宮前夕，還在廚房踩著小板凳，認真給他做夜宵的身影，趙寧心里就一陣溫暖，不知不覺臉上也有了笑容。

    心情變好的趙寧，胃口也好了起來，不再理會王柔花跟楊佳妮，自顧自吃得逐漸高興。

    “這傻孩子，吃個飯還能傻笑，真是......”

    王柔花注意到趙寧的神情，忽然眼珠子一轉(zhuǎn)，笑著對楊佳妮道：“他以前不這樣的，今天估計是因為你來了，舉止總有些憨傻，或許是緊張、高興吧？”

    趙寧頓時抬頭，一臉驚恐的看向王柔花，心里吶喊道：“我不是，我沒有，娘你別胡說！”

    無論如何，一頓飯好歹是吃完了，王柔花反常的沒有讓趙寧幫忙收拾碗筷，反而讓他帶著楊佳妮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熟悉一下雁門關(guān)的環(huán)境。

    “她比我先到雁門關(guān)，還要我?guī)煜きh(huán)境？”趙寧本想反駁，但是注意到王柔花不無警告，暗含殺氣的眼神，只能識趣的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下，乖乖出門。

    ......

    燕平，宮城。

    皇帝宋治很憤怒。

    在趙玄極、徐明朗等人的印象中，一向很有溫潤如玉、謙謙君子風儀的皇帝，幾乎沒有如此暴怒過。

    然而此時此刻，望著被皇帝丟到地上的折子，趙玄極跟徐明朗等人，又都覺得皇帝的憤怒理所應當，無可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