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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第220節(jié)

    今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前面他去刺史府的時候,賈肅還跟他十分親近,聽到他的要求,立即就派出了綠袍官員帶人相助,這只是隔了不到一個時辰,刺史府的人為何就這樣對待他們?這一個時辰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童大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家可是良善之家,這些年沒少修橋補路、施粥救人,怎么就罪行昭昭了?”方錚很想指著對方的鼻子質(zhì)問,你們收了方家那么多銀子,怎能說翻臉就翻臉,就算有什么意外之事發(fā)生,難道不能通知方家一聲,彼此從長計議?

    童大人嗤笑不迭,“方家是什么德行,你自己比誰都清楚,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何必這般惺惺作態(tài)?既然你不想自己走,那也別怪我不客氣,來人,押方家的人回去!”

    跟在他身后的刺史府高手,頓時一擁而上,將方錚跟他的隨從全都包圍在內(nèi),一副他們敢有任何異動,就立即出手的模樣。

    方錚氣得面色鐵青,渾身發(fā)抖。

    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還沒完全弄清楚狀況,不好跟官府公然撕破臉皮,否則事情就難有回旋余地了。眼下他只能咬牙屈服,寄希望于方大為能夠扭轉(zhuǎn)局勢,跟賈肅達成協(xié)議,處理好今夜爆發(fā)的詭異之事,將他從官府里撈出來。

    在被刺史府修行者押走的時候,方錚回頭向后看,就見童大人跟許將軍兩人,竟然下了馬,站在樓船前向扈紅練拱手行禮,腰彎得很低,態(tài)度極為恭敬。

    他心里猛然咯噔一聲。

    樓船上的這些江湖修行者,為何能讓刺史府要員如此禮敬?難道他們根本不是什么江湖人,而是大有來頭?刺史府對方家態(tài)度的大轉(zhuǎn)彎,難不成都是對方一手為之?

    這......得有多大的權(quán)力?!

    對方......到底是什么來頭?!

    方家到底得罪了誰?

    方家怎么會得罪這種恐怖存在?

    方錚手腳一片冰涼。

    他感受到了nongnong的絕望。

    他們還不知道敵人是誰,就已經(jīng)深陷險境,這說明雙方的勢力有云泥之別!在這種情況下,方大為還能扭轉(zhuǎn)局勢,把他從官府撈出來嗎?

    方錚不敢有任何奢望。

    第二百六十四章 誰做主

    啪嗒。

    白的沒有一絲雜質(zhì)的象牙棋子,應(yīng)聲落在廝殺正酣的棋盤上,整個棋局的形勢隨之完全明朗。

    搖曳的燭影里,趙寧將被陷入死地的黑子一顆顆撿起,放入手旁的棋笥里。棋子碰撞,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妮p微聲音響起時,樓船外刺史府官員正向扈紅練告罪退走。

    伺候在一旁的煮茶青衣少女,適時為趙寧奉上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后者信手接過,淺淺啜了一口,眼中有了幾許笑意。

    剛剛在刺史府官員面前頤指氣使的扈紅練,進門后躬身稟報:“公子,他們已經(jīng)走了,其中的許姓將軍說,鄆州兵馬已經(jīng)完成集結(jié),正向方家大宅合圍。他們保證不會讓方大為跑了,今晚必定將對方捉拿下獄。”

    趙寧微微頷首,放下晶瑩剔透的茶碗,“讓周鞅跟黃遠岱也過去吧。”

    扈紅練知道,趙寧這是給這兩個被方家迫害乃至毀了人生的人,有一個親眼見證仇敵覆滅,揚眉吐氣的機會,心里為趙寧周到的考慮與人情味感到溫暖,應(yīng)了一聲是,而后不無奇怪地問:“公子不過去看看嗎?”

    讓方家這樣的一方豪強在一夜之間覆滅,這種翻云覆雨的驚人手筆,是趙寧一手為之,現(xiàn)在方家即將走上末路,趙寧理應(yīng)去現(xiàn)場品嘗一下勝利果實。

    趙寧的目光落在棋盤上,頭都沒有偏一下,“今夜我懶得下船?!?/br>
    扈紅練怔了怔,對方漫不經(jīng)心的淡然態(tài)度讓她大感意外。就好像對方并沒有做出反手之間,就讓方家舉族傾覆這種足以讓人驕傲的謀劃,而只是下了一局棋,喝了一盞茶而已。

    這要是換作旁人,此時肯定自得不已,迫不及待要去欣賞自己的戰(zhàn)果了,可趙寧好像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再者,方家大宅中高手不少,元神境中期就有只手之?dāng)?shù),元神境初期更是多達十幾個,作為鄆州根基深厚的豪強,他們還有很多強力外援,若是狗急跳墻,難保不出什么亂子。

    趙寧若是親自在場,就能及時應(yīng)對對方的負隅頑抗。

    扈紅練聽說過,趙寧在北境作戰(zhàn)時,可是一直都在戰(zhàn)陣周圍,親冒矢石沖鋒陷陣的次數(shù)也很多,可見對方本性是小心謹慎的,不會把事情成敗的關(guān)鍵位置交給別人。

    但眼下的趙寧,卻對棋局更有興趣,好似棋局比方家更值得研究。這種一反常態(tài)的作派,讓扈紅練不得不意外。

    但她轉(zhuǎn)念一想,又很快釋然。

    趙寧謀求的是鎮(zhèn)國大局,面向的是整個天下,江山社稷、軍國大事才是他日??紤]的內(nèi)容。

    他的對手也是北胡公主,世家大族,天元大軍,乃至天元可汗跟大齊皇帝這種層次。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里,他在扳倒劉氏、龐氏的時候,也沒有耗費多少時間,帶著雁門軍北境殺敵十萬,也就是旬月之內(nèi)的事。

    跟這些對手相比,方家雖然是一方豪強,但份量還是太輕,入不了趙寧的法眼再正常不過,不足以讓他有多少成就感也是理所當(dāng)然。

    這就像一個成年人,絕對不因為踩死了一只蟑螂,而高興得手舞足蹈。

    至于今晚合圍方家的事會不會有意外,以扈紅練對趙寧的了解,她雖然沒有問,但也知道各種情況想必都在趙寧的計算中,那棋盤上的一顆顆棋子,說不定就代表了雙方的行動。

    既然方家跳不出棋盤,那也就跳不出趙寧的手掌心,趙寧的確沒有必要再專門進城跑一趟。

    這是對局勢盡在掌握的人,才能有的自信。

    扈紅練深吸一口氣,不再多說一個字,躬身退出了房間。

    繼續(xù)研究殘局的趙寧,并不知道扈紅練的各種念頭,要是扈紅練說了她的想法,那趙寧或許會告訴對方,眼下棋盤上的黑色棋子,可不只是方家那么簡單。

    今夜覆滅方家,趙寧使用的一個特別手段,就是借了飛魚衛(wèi)的勢。

    前世國戰(zhàn)爆發(fā)后,隱藏在暗中的飛魚衛(wèi)就出現(xiàn)在百官面前,并大規(guī)?;顒印F鸪跛麄兪菓椭文切┩犊苛吮焙墓倮?,潛入敵境暗殺了許多頗有名聲的人物。但在國戰(zhàn)戰(zhàn)局兩次僵持,大齊勉強穩(wěn)住了局勢的時候,飛魚衛(wèi)的主要監(jiān)控對象就從對外變成了對內(nèi)。

    手握重兵的大將,遠離中樞在地方作戰(zhàn)的世家,各地自發(fā)興起的義軍,甚至后方那些勢力不小的豪強,都在飛魚衛(wèi)的監(jiān)視范圍內(nèi)。

    皇帝將飛魚衛(wèi)擺上臺面的理由很正當(dāng):防止這些手中有力量的人臨陣倒戈、反叛投靠北胡,給大戰(zhàn)大局造成重大損失。也正是因為這個理由很正當(dāng),而戰(zhàn)局確實容不得大的差池,所以百官無法反對。

    國戰(zhàn)形勢如何不用多言,但因為皇帝對世家大族跟領(lǐng)兵將軍的不信任,飛魚衛(wèi)后來已經(jīng)發(fā)展到單方面監(jiān)視百官,成了百官無法抗衡的噩夢。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趙寧沒少跟飛魚衛(wèi)打交道。

    重生之后,他早早就確定,飛魚衛(wèi)在眼下就已存在,而且實力不容小覷。別的不說,燕平巡城都尉府的主簿,就是趙寧跟張文錚認定的飛魚衛(wèi)眼線。

    今夜對付方家,最重要的一步,無疑是讓對方失去官府的支持,趙寧最大的限制,也是不能讓手下的人公然跟刺史府開戰(zhàn),明目張膽的造反。那么借助飛魚衛(wèi)的名頭,就能起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馭使官差官兵們?nèi)Ω斗郊遥杀茸屢黄窐堑男扌姓邆冇H自上陣搏殺,要好得多,畢竟方家修行者不少,只要是戰(zhàn)斗就會死人,一旦有人被擒住,給對方抓住了把柄,那可就不妙了。

    而擁有大量元神境高手的江湖修行者群體,大舉潛入州城之中,無視官府秩序與朝廷威嚴,深夜血洗一方豪強,毀家滅族,造成的動靜必然太大,事后的惡劣影響怎么都難以消除,必然會給趙寧和他的人帶來種種無法輕易擺脫的麻煩,乃至暴露趙寧自身。

    賈肅是寒門官員,還是一州刺史,極有可能知道飛魚衛(wèi)的存在。

    只要他知道,那事情就再簡單不過。楊佳妮隨便給個理由,就能讓他聽令,幫助飛魚衛(wèi)對付方家。例如方家崛起太快,實力已經(jīng)接近世家,而皇帝不想天下再多出一個世家,尤其是不想多出一個血債累累罪行滔滔的世家。

    如果對方不知道,趙寧就要費些事。

    之前尺匕傳訊回來,賈肅因為自身的種種罪行,不敢得罪飛魚衛(wèi),已經(jīng)被他們完全控制,刺史府拋棄了方家轉(zhuǎn)而全力幫助他們。形勢發(fā)展到這一步,再借助黃遠岱的檄文,方家就算有諸多強援,想要狗急跳墻,也構(gòu)不成多大的威脅。

    趙寧現(xiàn)在考慮的,是之后會出現(xiàn)的情況。

    飛魚衛(wèi)是假的,這件事會不會暴露?如果暴露,會有什么后果?

    世間沒有不漏風(fēng)的墻,在趙寧等人離開鄆州后,時間一久,賈肅很可能會發(fā)現(xiàn)這個真相。那么他發(fā)現(xiàn)之后呢?會不會把這件事抖出來?

    如果他抖出來,那就得承認他堂堂刺史,被一群江湖人給騙了,而且為此還覆滅了方家,這不僅會讓他失去官位,連性命都有可能不保。所以賈肅只能保密,咽下這個啞巴虧。

    這個分析很合理,因果有序,利害清楚。

    但人做事,不是都遵照因果、利害關(guān)系的。

    人有心,心是一個不穩(wěn)定的東西,它會產(chǎn)生各種情緒,恐懼、貪婪、嫉妒、憤怒、欲求......上到天子,下到黎民,沒有誰能完全擺脫七情六欲。在大多數(shù)時候,人的行為是由人心跟人性來決定的,而不是理智。

    再者,天下又能有幾個真正的智者呢?

    既然如此,賈肅就有可能因為某些想法,將這件事抖出來。譬如說,他感到害怕,擔(dān)心這件事被別人暴露、探查出來,這個別人有可能是冒充飛魚衛(wèi)的人四處吹牛,也有可能是飛魚衛(wèi)自己發(fā)現(xiàn)了,那他為了自保,就有可能想要在事發(fā)前主動認罪,求一個寬大處理,亦或是戴罪立功!

    就算他不主動認罪,那有沒有可能在日夜憂心的重壓之下,把這件事向別的人傾訴,請別人幫他救他,給他出主意呢?也有。

    凡此種種,都是看起來愚蠢至極,非常不合理的行為。但就像人怕鬼,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跪拜神靈許愿求財一樣,雖然愚蠢,卻再常見不過。

    趙寧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啪嗒。

    一顆白子落在了棋盤上。

    ......

    趙寧落下最后一顆棋子,對很久之后的事都有了計劃的時候,周鞅、黃遠岱兩人,在一品樓青衣人的帶領(lǐng)下,剛剛來到方家大宅門前。

    刺史府官差跟鄆州地方軍的將士,已經(jīng)將方家大宅圍得水泄不通。

    附近的居民聽到動靜,發(fā)現(xiàn)外面竟然出了這么盛大而奇怪的事,一個個都顧不得寒風(fēng)凜凜,聚集在外圍飽含熱情的觀望,并且很快就相互討論、指指點點起來。

    “方家不是良善之家嘛,官差怎么來圍了他們?”

    “誰說不是呢,自從方家現(xiàn)任家主上位,方家這些年可是沒少修橋補路,寒冬臘月也會搭建粥棚給窮苦人施粥?!?/br>
    “這樣的好人家,官差為何要對付他們?連甲士都出動了,這事兒不可不小??!”

    “之前沒聽說方家做了什么壞事惡事,官府的行動也太突然了,而且還是深夜出動,該不會是方家得罪了刺史大人,刺史大人要公報私仇?”

    “胡說八道,我聽說刺史大人跟方家交情不錯,時常來往,刺史大人怎么會這么對待方家?”

    “不是刺史還能是誰?事實就在眼前?!?/br>
    “要我看,今夜不是什么大事,官差過來可能是另有原因,我們不清楚事態(tài),還是不要冒然下結(jié)論?!?/br>
    “對對對,總之我覺得方家不會有什么大罪......方家如果不是良善之家,這么多年怎么會保持‘公堂不敗’的金身?”

    聽到百姓們的議論聲,周鞅跟黃遠岱相視一眼。前者臉色不太好看,后者卻是笑道:“你看,我早就跟你說過,百姓大多是愚昧的,你還不信?!?/br>
    周鞅暗暗惱火:“普通百姓能接觸到的層面有限,加之被官府刻意引導(dǎo)了輿論方向,他們不知道善惡真相也是情有可原。如若不然,還要你我做什么?我們理應(yīng)告訴他們真正的實情,讓他們知道真正的是非,保護他們的善良。”

    黃遠岱對這番話嗤之以鼻:

    “無知就是原罪。我可當(dāng)不了他們的保護神。災(zāi)難降臨的時候,難道會因為你愚蠢就避過你?我早就說過,迂腐限制了你的智慧,你怎么還不知醒悟?”

    “該醒悟的是你。我們讀圣賢書,受圣人教誨,就該有所擔(dān)當(dāng)!”

    “你今天都投河自盡了,自身都差些沒保住,怎么還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原則與擔(dān)當(dāng),哪怕是死了,也要帶進墳?zāi)?,絕無丟棄之理!”

    “迂腐,迂腐,簡直愚不可及!”

    就像平日里相處時那樣,兩人又因為對一件事有截然相反的看法而爭論得不可開交。

    在他倆說話的時候,大宅里的方大為,正站在屋檐下,面色低沉的吩咐院中的方家修行者:

    “從地道出去,半炷香的時間內(nèi),務(wù)必把信件送到!一個流水的刺史,竟然想跟鐵打的方家翻臉,那我們就讓刺史清醒一些,要他知道鄆州到底是誰做主!”

    第二六五章 不認輸與不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