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博爾術(shù)身后的頂尖高手們，也都一副正是如此的模樣。

    博爾術(shù)坐到了主座上，示意眾位王極境也落座，這才目露兇光的切齒道：

    “與南朝的國戰(zhàn)打到現(xiàn)在，我們遇到的最大阻礙便是趙氏，趙寧此子更是讓我們損兵折將近四萬！這說明什么？

    “無論我們愿不愿意承認，趙氏跟趙寧確有不凡之處，是我們目前遇到的最大敵手！

    “尤其是這個趙寧，不過二十出頭，已然是王極境中期，而且修為精進迅速，堪稱一日千里！縱觀天下，何人能與之比肩？是本王，還是你們？”

    聽到這里，眾王極境修行者更加不明所以，木合華倒是品味出了一些東西。

    博爾術(shù)接著道：“普天之下，修為資質(zhì)跟趙寧處于同一水平的，本王只見過一人——那就是大汗！這又說明什么？

    “倘若不及早殺了趙寧，給他時間讓他成長，來日他極有可能跟大汗一樣，也成就天人境！

    “你們可別忘了，自古以來，草原王庭從未正面徹底擊敗過中原皇朝！

    “現(xiàn)如今，我們之所以有滅南朝的實力，追根揭底，就是因為草原出了大汗！

    “趙寧若是不死，后患無窮！縱然我們滅了南朝，但給他逃了，那么數(shù)年數(shù)十年之后，他就很有可能卷土重來，畢竟這天下大得很，不止草原與中原?！?/br>
    博爾術(shù)還有句話沒說，但聰明的人譬如木合華，當(dāng)下都領(lǐng)悟到了。

    跟元木真相比，趙寧年輕了太多，等到元木真死了，天元部族沒有天人境了，趙寧再以天人境的修為東山再起，那又有誰能擋？

    屆時，天元王庭，亦或說天元皇朝，豈不是要重蹈今日大齊的覆轍？！

    “大王的意思是，這一戰(zhàn)我們不僅要擊敗趙寧、奪下鄆州城，更重要的是，必須要趁此機會陣斬趙寧？”木合華一語點中關(guān)鍵。

    “不錯！”

    博爾術(shù)重重一拍桌案，“這正是本王的打算。眼下他還只是王極境中期，要殺他不算太難，大好機會絕對不能放過。

    “本王今日只接一招便撤走，故意示弱于他，就是為了讓他得意猖狂，放松警惕之心，等到大軍攻城，本王再度出戰(zhàn)，他必定迎擊，那就是我們的機會！”

    “大王英明！”木合華撫掌而贊，“不過......”

    “不過趙寧戰(zhàn)力已經(jīng)增強不少，僅憑我們營中的王極境修行者，可以敗他卻未必能殺他，他若想逃，我們攔不住?！?/br>
    博爾術(shù)知道木合華想說什么，“所以本王要調(diào)還留在衛(wèi)州大軍中的，那兩名王極境過來！

    “等他們一到，我們再一起動手，屆時就能圍殺趙寧，讓他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脫身不得，只能引頸受戮！”

    聽完博爾術(shù)的整個計劃，木合華精神大振、佩服不已：“大王睿智，卑職不能及！若能如此，明日趙寧必死無疑！”

    宋治出逃后，汴梁已無大齊王極境修行者，衛(wèi)州大軍沒有致命威脅。

    因為王極境腳程快，抽調(diào)衛(wèi)州大軍中的所有王極境過來參戰(zhàn)，戰(zhàn)后再派回去，不會耗費多少時間，不至于有什么意外。

    退一萬步說，有意外也不怕，只要能斬殺趙寧，就算進攻汴梁的大軍有所折損，也無礙大局——哪怕衛(wèi)州大軍全軍覆沒，那也是得大于失！

    眾王極境俱是神色振奮，紛紛起身行禮，表示對博爾術(shù)的敬佩：

    “大王只是跟趙寧交手一招，便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意識到趙寧此子存在的巨大禍患，并構(gòu)思出滅殺趙寧的整個計劃，真是大智慧！”

    博爾術(shù)臉上有了笑意。

    他揮揮衣袖，示意眾人坐下，而后舉目看向帳外的鄆州城，眉宇間充滿志在必得之色：“明日，便是趙寧的死期！”

    ......

    鄆州城頭。

    魏無羨看了看趙寧，幾度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么？”趙寧主動發(fā)問。

    魏無羨搖頭嘆息：“你的修為進益未免太快了，照這樣下去，不用幾年就會是王極境后期。

    “三十歲之前的王極境后期，古今罕見吶，我什么時候才能追上？！”

    不僅是他，另外兩名王極境修行者，也是贊嘆不已，目中既有羨慕，又不無嫉妒。

    宋明雖然也在恭賀，但眼底的忌憚之色，卻怎么都揮之不去。

    趙寧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想前世，他至死都只有元神境中期，以他的身世地位來說，可謂是碌碌無為，平庸到了極點。

    十年國戰(zhàn)中，上無法護衛(wèi)家國，下無法保護族人親友，他對自己痛恨到了極點，無數(shù)次想要自裁謝罪。

    而這并非是他天賦不濟，天生沒有取得更高成就的可能性，也不是他修行不夠努力，浪費了時光，僅僅是因為年少無知的時候，輕信了鐘情的人，在代州遭了毒手。

    其中的痛苦，只有他能夠體會。

    而今重生，兩世為人，有諸多領(lǐng)悟，有厚重經(jīng)驗，還有無數(shù)資源，若是這都不能快速提升境界，他也就不是趙氏百年一遇的修行奇才了。

    “不管怎么說，你如今有這份實力，鄆州就堅固了許多，只要我們能夠戮力殺敵，此戰(zhàn)未嘗不能爭一個大勝?！蔽簾o羨頗有信心道。

    趙寧只是略略點頭，沒有多言。

    他看向城外的博爾術(shù)大營，目光深邃，神思悠遠。

    無論何時何地，他看到的，都不只是眼前戰(zhàn)事，而是國戰(zhàn)大局，是整個天下。

    博爾術(shù)的打算他未必盡知，但這個棋盤上的雙方有多少力量，他卻再清楚不過——此時此刻的博爾術(shù)，在這一點上遠不及他。

    博爾術(shù)并不知道他的諸多準備、布置，更加不知他心中的棋局。

    ......

    在軍營校場點兵，即將跟著張京麾下的先鋒部曲出營時，陳安之才知道要出戰(zhàn)的世家子弟，并不止他陳氏一族。

    就在陳安之所帶領(lǐng)的幾百余名陳氏子弟身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世家子弟，他們個個錦衣玉帶，英姿勃發(fā)，一眼望不到盡頭。

    尋常世家，會有數(shù)百名修行者，其中大部分都能到御氣境，元神境通常在三五十人，頂層高手基本是元神境后期，擁有王極境的世家其實很少。

    國戰(zhàn)至今，包括北境邊關(guān)在內(nèi)的河北地盡數(shù)淪陷，一些將門世家傷亡慘重，其余世家門第也各有折損，實力能接近全盛狀態(tài)的不多。

    大齊世家的修行者，到了御氣境、元神境這個層次，不是身有官職就是在打理族產(chǎn)，分散于九州大地，不可能拋棄本職一下子都集中起來。

    尤其是門第，很多都在地方任職。能夠稍微例外的，只有少數(shù)一些駐守邊關(guān)的將門，例如趙氏、魏氏、孫氏等。

    而在國戰(zhàn)爆發(fā)前夜和初期，就將幾乎所有家族元神境修行者抽調(diào)出來，充入軍中助戰(zhàn)的世家，也只有趙氏而已。

    陳氏本是世家末流，之前族中元神境高手不多，在汴梁的更少。

    陳氏國戰(zhàn)前也沒有像某些實力強大的世家一樣，在基業(yè)所在地秘密招募私軍，以備來日。

    但陳氏這些年做皇帝的爪牙，實力有不小提升。

    眼下陳氏在汴梁的修行者，包括從燕平南遷的，除了一些實在走不開的，余者盡數(shù)跟在陳氏身后，有元神境二十來人，御氣境兩百余，共同組成了兩個長隊列。

    在陳安之眼中，其他世家的隊伍也差不多如此，多的元神境一二十人，少的只有數(shù)人，御氣境也是數(shù)十人到一百多人不等，每個隊伍都是一個縱隊。

    雖說每個世家的力量不算特別強，但這樣的世家隊伍很多，有十幾列。

    這也就是說，除了一些族人多在軍中的將門，近乎所有世家都派出了自己的修行者隊伍，來參與這場生死難料的戰(zhàn)斗！

    雖然未必是傾巢出動，但也看得出來都盡了力。

    這是世家們的輸死一搏。

    今日不勝，丟了汴梁、中原，國戰(zhàn)大局潰爛，往后將再無這樣可以一戰(zhàn)扭轉(zhuǎn)大勢的機會！

    十幾個世家隊伍中，還有一家如陳氏一樣人數(shù)眾多，站了兩列，元神境超過二十，御氣境超過三百，個個都是全副武裝，攜帶的符兵比旁人明顯多一些。

    這個隊伍就在陳安之旁邊，他認了出來，那是門第蔣氏。

    蔣氏，本就是汴梁蔣氏，汴梁是他們的祖業(yè)所在地，眼下匯聚了京師、祖業(yè)的修行者，實力故而是最強的。

    除卻散在地方州縣任職的族人，余者差不多是都到了。

    對別的世家來說，丟了汴梁事關(guān)重大，但對蔣氏而言，失了汴梁便是沒了基業(yè)之地，要成為無根浮萍，還會被異族刨掉祖墳，如何肯不全力出動？

    “臭酷吏，看什么？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陳安之只是打量了幾眼蔣氏的隊伍，在心里評判對方的實力，立即就引來一陣喝罵。說話的人跟他一樣，站在隊伍最前面，是個年紀不大、長相一般的女子。

    平白遭了喝斥，陳安之卻沒有反擊，只是低頭收回了目光。

    對方罵他酷吏，是指責(zé)他之前在大理寺任監(jiān)正時，對付世家族人的酷烈行徑。蔣氏在門第中屬于中流實力，族人經(jīng)他的手處置了不少。

    對方只是稱他為臭酷吏，沒有罵娘罵祖宗，已經(jīng)是自恃身份極為保留了。陳安之沒有任何怨念。

    第四零三章 挽狂瀾于既倒（13）

    陳安之可以耐住性子、忍下斥責(zé)，不跟人作意氣之爭，卻不代表別人就愿意放過他。

    另一旁將門韓氏的隊伍中，一個站在前面的世家公子冷哼一聲，乜斜著陳安之開口：

    “身為中原世家，論傳承短則百年長則千載，論地位是受蒼生敬畏四民仰望，論職責(zé)是肩負家國存亡社稷興衰，論歷史則有無數(shù)先人浴血沙場牧民八方。

    “大小世家，無論在朝堂上地位有何差別，每一家不說該有錚錚鐵骨，至少得保住自己的脊梁，維護祖宗留下的榮耀，無論何時都要做個人！

    “可有些世家，眼中只有茍且之利，卻無家國社稷，心中只有君王心意，沒有蒼生生死！放著好好的士人不做，偏偏要去做一條狗，發(fā)瘋般四處咬自己人！

    “陳安之，你說，這樣的世家是不是可恥，是不是可笑，是不是該千刀萬剮、舉族覆滅？！”

    韓氏青年公子說到最后，咬牙切齒的盯著陳安之，目光如狼似虎。

    他的聲音不小，周圍聽到聲音的世家子弟，齊刷刷的扭頭看過來。

    陳安之臉上沒了血色，就像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骯臟老鼠。

    他雙拳緊握，雙肩發(fā)抖。

    但最終，他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低頭看著黃土。

    之前喝罵陳安之的那個蔣氏之女——蔣飛燕，跟很多世家子弟一樣，被青年公子的話激起了不少對陳氏的怨恨，冷冷開口：

    “上古之時，天子與諸侯國共天下，而后數(shù)百年天下大變，天子遂與貴族共天下，到了這幾百年，便是天子與世家共天下。

    “這天下一直是我們大家的，不是哪一個氏族的，更不是哪一個人的！世家立于朝堂之上，下則牧民于地方，上則制衡于君王。

    “下民暴亂，世家鎮(zhèn)壓之；君王失其鹿，世家共逐之！

    “可如今，你們陳氏為虎作倀，竟然跟那些寒門爪牙一樣，甘愿為君王鷹犬，不想站著做人，寧愿跪著為奴，損我世家之利！

    “陳安之，世家落到如今這步田地，損的不只是權(quán)與利，還有世家的尊嚴！你這狼心狗肺的叛徒，還有什么資格跟我們共立于一方天空之下？！”

    如果說韓氏青年公子的話，還只是激發(fā)了眾世家子弟的怨恨，那么蔣飛燕這番呵斥，則是從根本利益與立場上，引發(fā)了眾人對對陳氏與陳安之的切齒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