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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第482節(jié)

    縣令好不容易避過一個砸來的差役,指著張仁杰又驚又怒:“你,你竟敢在公堂上出手傷人,你,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張仁杰一步踏出,手中一揚,身份印信穩(wěn)穩(wěn)落在公案,他霎時站在縣令面前:“睜大你的狗眼,看清這是什么。今日死無葬身之地,只會是你,而非本官!”

    縣令一眼看清印信,猛地如墜冰窟,遍體生寒,恐懼得張口無言。

    他看張仁杰的目光就像老鼠看到了貓。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愚蠢,會跟欽差大臣叫板,還要捉拿對方入獄!

    官場之上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他悔得腸子都青了。

    張仁杰沒有等縣令開口的意思,不由分說手掌向前一按,真氣擊中縣令額頭!

    堂內堂外的人,只聽見嘭的一聲悶響,他們眼中高高在上的縣令,便額頭飛血的倒飛出去。

    撞得后墻皸裂的縣令,無力滑落在地,嘴里吐血不停,卻還用哀求悔恨的目光看著張仁杰。

    而后,他聽到了張仁杰的聲音:“魚rou百姓橫行無忌,殺你都不用上報朝廷!”

    縣令頓時滿心絕望,明白再也沒人可以救他。

    正當百姓們因為張仁杰的舉動,而即將陷入慌亂奔逃時,狄柬之取出自己的印信高高舉起,面朝他們威嚴道:

    “爾眾勿慌,本官乃諸州巡查使狄柬之,奉陛下之令,整肅州縣吏治,易縣縣令瀆職枉法,罪在不赦,本官已經查明,現(xiàn)當堂捕拿,明正典刑!

    “此后,本官會在易縣停留數(shù)日,爾等若有冤情,盡可到衙門前鳴冤鼓,本官與隨行人等必然悉數(shù)受理!”

    車夫、少年讀書人與男子大喜過望,老嫗則是嚇得屁滾尿流,預感到大禍臨頭,堂外百姓無不歡呼雀躍,一個個臉上都有了耀眼的神采,大聲叫好。

    ......

    別院。

    狄柬之負手而入,看向嗔目結舌的刺史,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

    “你以為躲在這院子里,本官就不知道你來了?身為刺史主政一方,卻不施教化只知私利,你如何對得起這身官袍?”

    已經聽到公堂動靜的刺史,渾身無力的癱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本官今日就暫奪你的官職,押你回京受審!”狄柬之邁步上前,摘下了刺史的烏紗帽,“你若是還有良心,就好生交代自己的罪行,接受律法懲治!”

    刺史對狄柬之的話并無反應,只是轉頭看向一旁的陸瑞,嗓音嘶啞的道:

    “就算你心中有道義,有朝一日能夠改天換地,可你扭轉不了人性,改變不了這個世道。皇朝吏治就算清明一時,一兩代人之后,為官者仍然都會成為我這樣的人,人間依舊會是黑暗的!

    “你做這一切有什么意義?”

    他有高福瑞在頭上撐腰,去了燕平未必就會萬劫不復,所以并不畏懼狄柬之,他真正擔心的是陸瑞先前說的那些話。

    如果皇朝更迭,他才會真的什么都完了!

    陸瑞道:“你說的不錯。這個人間的確有諸多黑暗,其勢龐大到幾乎無法抗衡。所以你選擇了融入黑暗,讓自己從內黑到外,并最終成為黑暗的爪牙?!?/br>
    刺史嘎聲道:“你既然知道現(xiàn)實,為何還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陸瑞神情肅穆:“我跟你不同,我絕不會屈服于黑暗,哪怕受盡磨難一事無成,也不容許黑暗將我同化!你問我為何,那么我告訴你,答案其實顯而易見。

    “因為,雖然我身在黑暗,但我心向光明!

    “每一個生活在這個人世間,飽受黑暗侵蝕與現(xiàn)實折磨,卻始終不肯為非作歹,不愿摒棄良善與堅守的人,都是因為心中有光明。

    “因為心中有光,所以我們是人,所以愿意為了那個人人有公平、人人有尊嚴的世界拋頭顱灑熱血,縱然是死也不會后悔!

    “至于你,不過是黑暗的奴仆罷了,腐朽污穢,與草木野獸何異?”

    這番話讓刺史目瞪口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也讓狄柬之驟然睜大精芒爆閃的雙眼,好似被醍醐灌頂。

    被狄柬之的隨從押走時,刺史掙扎著回頭,發(fā)出不甘的怒吼:“你不會成功的!你要的世道不會成為現(xiàn)實!狄大人,這廝是反賊,他要造反,快抓他!”

    狄柬之沒動。

    他將刺史后面的話,當作了絕望之下的隨意攀咬。

    陸瑞則是笑了笑,笑得光明圣潔,笑得無憂無懼,笑得坦坦蕩蕩,仿佛有無盡的陽光融化在這個笑容里。

    他道:“雖不能至,心向往之?!?/br>
    第五三九章 風暴前夕(6)

    都說京師是一朝首善之地,必然吏治清明、民風醇正、人心向善,此言未必準確——基本可以說是無稽之談。

    但若說京師是首富之地,那便八九不離十,錯也不至于錯到哪里去。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權力圣地與繁華市井養(yǎng)育出來的人,當然最愛追名逐利。

    寶馬雕車、高門大宅不為富貴,一定要人前炫耀,引得旁人羨慕嫉妒,方才能顯出富貴真義。

    何謂富貴真義?當然是高人一等的優(yōu)越感。

    故而無論市井小民還是地主商賈,上了燕平大街,那都得穿金戴銀、滿身珠翠,若身上沒幾個奢侈物件,走到哪里好似都會低人一等。

    不拿正眼看人,不用尋常步伐走路,是燕平貴人的基本做派。

    年少無知的時候,趙寧上街的時候也是如此,走在路上都是甩著膀子邁八字步,嘴角老愛噙著自以為高深超然的微笑,生怕旁人不知道他非同凡響。

    到了酒樓青樓一擲千金更是常事,誰要是跟他搶奪清倌花魁,不用銀子珠寶砸得對方賠禮道歉,那就顯不出世家子弟的自信豪氣來。

    如今不同,趙寧對世間繁華已經沒了多少興致,不說視若敝履,起碼是尋??创?,他的地位也決定了他無需再嘩眾取寵,哪怕身在瓦肆無人識。

    就如現(xiàn)在,趙寧在燕平有名的陳記包子鋪里,規(guī)規(guī)矩矩的排著隊買包子。排隊是一件枯燥的事,還很耽誤時間,趙寧卻沒什么不耐煩。

    事實上,他不說報出自己的名號——那會嚇死人,只是表明自己趙氏子弟的身份,以趙氏如今在民間的聲望地位,前面的人都會主動讓路。

    包子鋪老板絕對會很熱情的招呼,并且打死不要他的銀子,還能把這事當作吹噓的本錢,向鄰居親朋炫耀很久。

    身為被天下人敬為大齊戰(zhàn)神的唐郡王,趙寧能夠時刻銘記本份,但別的人未必都愿意守規(guī)矩。

    眼看就要輪到他了,三個袒胸露乳、紋著刺青的地痞,人五人六的呼嘯而至,桀驁不馴的瞥了趙寧一眼,用目光警告趙寧自己不好惹后,便插在了他的前面。

    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趙寧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回頭一看,只見饞嘴饞得快要流哈喇子的紅蔻,一臉認真的提醒:“他們在插隊,這是不對的!”

    自從紅蔻從晉陽護送黃遠岱、周鞅來了燕平,趙寧就沒少帶她到處閑逛,剛剛也是紅蔻隔著三條街嗅到了包子香,他們才過來排隊購買美食。

    軒轅老頭因為年歲已高、修為不存,不耐長途奔波,就在青竹山找了個地方清修,聽說每日就是看看風景,種種花草。

    遇到登山游玩的好看老太婆,軒轅老頭還會屁顛屁顛的湊過去,以土著的身份自薦當向導,一路給她們介紹各種胡編亂造的風景逸聞,常能贏得對方青睞。

    至于贏得青睞之后,軒轅老頭會做什么,趙寧也是可以想象的——當然是帶對方到自己清修的地方,讓對方捐獻些銀子搭屋建院了。

    聽到紅蔻的話,趙寧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該怎么做。

    從排隊到現(xiàn)在,時間已經不短,紅蔻早就吃完了手里的冰糖葫蘆,伸長脖子對著蒸籠咽了好久的唾沫。連粘在嘴邊的冰糖,都已經被她不自覺的舔干凈。

    現(xiàn)在,有人蠻橫的耽誤了紅蔻大小姐及時享受美食,自然需要被勸解。

    趙寧拍了拍前面那個身材雄壯,胸口紋著老虎頭的地痞,在對方一臉兇氣的回頭時,一本正經的提醒:

    “插隊是不道德的,你還年輕,要是沒了道德堅守,人生的路會越走越窄?!?/br>
    地痞沒想到會聽到這么一番話,眼見趙寧神色鄭重,竟然當著眾人的面怔了怔,好似陷入了思考、頓悟人生的玄妙境界當中。

    “怎么跟我大哥說話呢?一點兒眼力勁都沒有,知道我們是誰嗎?插-你的隊是給你面子,還敢唧唧歪歪,信不信我......”

    一個猴瘦的地痞立即上前,伸手就要推搡趙寧。

    他的手還沒碰到趙寧的布衣青衫,腦袋就挨了重重一巴掌。

    猴瘦地痞眼前一黑,差些當場栽倒,好不容易穩(wěn)住身形,一臉詫異的回頭,委屈道:“大哥,你,你打我作甚?”

    “混賬東西,沒大沒小,你娘沒教過你與人和善?”

    雄壯地痞竟然義正言辭的教訓了猴瘦地痞一通,而后在兄弟們更加不解、略顯呆滯的目光中,朝趙寧抱拳施禮:

    “閣下一番話實乃至理名言,令某茅塞頓開,剛剛是某錯了,在此給閣下賠個不是,還望閣下大人大量,不要與我等計較?!?/br>
    說著,見趙寧只是含笑點頭,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并無發(fā)難之意,地痞大松一口氣,稱謝之后就拽著兩個同伴匆忙離開。

    包子鋪的老板與排隊的食客,見到這副景象無不大感意外,只覺得今日的太陽是不是太烈了些,以至于那些地痞腦子被曬糊涂了?

    如若不然,附近有名的地痞頭子,怎么會在被一個布衣青年當眾教訓后,還一臉悔悟、抱歉的賠禮?

    那個布衣青年看起來平平無奇......

    直到紅蔻迫不及待的來到蒸籠前,伸出粉紅的小手連說什么這個那個那個這個,每一樣都來三大個之后,老板才勉強回過神來。

    轉過街口進了小巷,雄壯地痞回望了一眼包子鋪,遠遠看到趙寧跟紅蔻離開,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

    猴瘦地痞捂著還有些疼的腦袋,委屈不減地道:

    “大哥,那位布衣青年莫非是什么貴人?貴人也不會穿布衣啊!你是不是記恨我沒有把堂妹介紹給你,故意找茬打我?”

    雄壯地痞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就要再給同伴腦袋上一巴掌,以證明自己的清白,見對方畏畏縮縮的躲開,還一副泫然欲泣的鬼樣子,只能恨恨罷手。

    “你差些把我害死了你知不知道?”

    雄壯地痞怒火難平,“穿布衣的就不能是貴人了?我要是說出對方的身份,保管嚇得你三天睡不著覺!”

    猴瘦地痞撇撇嘴表示不信,他剛剛雖然言語不敬,但也沒有真的做什么,就算是對方是朝堂大臣,還能把自己投進大牢不成?

    看對方的年紀,也不像是能做大臣的。

    猴瘦地痞執(zhí)著的道:“大哥你就是惦記我家堂妹......”

    雄壯地痞沒心思跟他掰扯這個,而是換了一副敬畏的語氣,壓低聲音道:

    “還記得我跟你們說過,春日大祭的時候,我跟著在衙門當差的表哥去值崗觀禮,有幸遠遠瞻仰過過咱們大齊戰(zhàn)神的天顏嗎?”

    “記得,咋了?”另一個地痞問。

    雄壯地痞深吸一口氣,卻怎么都抑制不住聲音的輕微顫抖:“去包子鋪的時候,我沒仔細看,但剛剛回頭面對面,看到那位布衣青年的樣子......

    “我當時心跳都快沒了,那就是咱們大齊的戰(zhàn)神!”

    猴瘦地痞踩著刀尖一樣猛地后跳開,白日撞鬼一樣的道:“什么?!”

    另一個地痞目瞪口呆:“大哥你......你沒看錯?”

    “怎么會看錯!”雄壯地痞無比確信,“我就算瞎了一只眼,還能把咱們大齊唯一的異姓王,拯救江山挽救社稷,國戰(zhàn)期間戰(zhàn)功第一的人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