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483節(jié)
猴瘦地痞一屁股坐倒在地,額頭冷汗直冒:“完了完了,我竟敢對唐郡王不敬,我竟然對他大呼小叫,我還想推搡他,完了完了,大哥,我完了......” 雄壯地痞冷哼一聲:“現(xiàn)在知道怕了?會不會三天睡不著覺?” 猴瘦地痞欲哭無淚:“莫說三天,三十天都會睡不著?。 ?/br> 雄壯地痞長吐一口氣:“還好唐郡王大人大量,沒有跟我們一般見識。 “否則,你我不說在劫難逃,這事要是傳出去,咱們必然被整個燕平城的人恥笑,往后也沒臉活人了!” “是啊是啊,還好唐郡王是出了名的品行高潔,要不然咱們真的會完蛋!”另一個地痞不斷拍著自己的胸口。 雄壯地痞忽然挺直腰板,用我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大義凜然: “唐郡王教訓我要好好做人,不能沒有道德,否則人生的路會越走越窄,以唐郡王的見識智慧,這肯定是金玉良言,有益無害,我必遵之! “從今往后,我不再恃強凌弱,也不再買包子插隊,還會尊老愛幼與人和善,你們也得一樣,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 兩個地痞驚呆了:“大,大哥,不必這么認真吧?” 雄壯地痞再也忍不住,給了他倆一人腦袋上一巴掌,滿臉恨鐵不成鋼:“你們真是愚蠢透頂! “今日我受了唐郡王的教,并且立即篤行不疑,這說明什么?說明我奉唐郡王為師,怎么都能算他半個弟子吧? “天下億萬百姓,是誰都有機會被唐郡王教訓,成為他的弟子的?這是多大的榮耀,會讓旁人如何高看我們,你們用你們那只會吃飯的腦子好好想一想!” 兩人恍然大悟:“大哥英明,我們這就跟著大哥改正!” 雄壯地痞滿意的嗯了一聲,老神在在道: “我算唐郡王半個弟子,你們呢,就是唐郡王弟子的弟子,日后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萬萬不能給唐郡王丟臉,否則我必行師罰!” 兩個地痞頓時神色一僵:“......” 此時此刻,這三個地痞還不知道,他們在包子鋪偶然沖撞唐郡王,對方不僅不發(fā)怒,反而還好心提點、告誡他們做人的道理,讓他們改頭換面成為有德之人的事跡,會在日后成為一段流傳甚廣的佳話。 一段被很多人用來佐證趙寧就是圣人的佳話。 第五四零章 風暴前夕(7) 陳記包子鋪的包子果真不錯,趙寧都吃得津津有味。 包子里有一股尋常酒樓飯菜沒有的味道,在他的印象中,好像只有趙七月做的飯食,能給他這種特別的親切感。 念起趙七月,趙寧心生微瀾。 如果趙玉潔平定了魏氏與鳳翔軍,攜大功歸朝,以聲威相逼,則皇后之位會在很短時間內易主。 換言之,平定隴右后,宋治會繼續(xù)國戰(zhàn)前的腳步,以廢后為契機來對付趙氏。趙寧甚至連廢后的借口都已幫宋治想好——皇后無子。 趙寧當然不能容忍這種局面的出現(xiàn),并非是因為皇后之位多么金貴,他跟趙七月如何舍不得,而是不能被趙玉潔取而代之。 這是尊嚴問題。 紅蔻抱著一大袋包子吃得滿嘴是油,看得趙寧都想給她系一條圍巾,免得胸前全是油漬,至于紅蔻自己,注意力太半在美食上,自然是顧及不到這些的。 往三個地痞消失的街口望了一眼,腮幫子鼓鼓的紅蔻抬頭看著趙寧,甕聲甕氣道:“寧哥哥,他們竟然敢自稱你的弟子,要不要我去幫你教訓教訓他們?” 青竹山一役后,紅蔻的修為雖然一直停滯,好歹也有王極境中期的水準,方圓千百步內落針可聞,對方的談話自然難逃她耳。 趙寧正要將手里最后一小塊包子塞進嘴里,聞言笑著搖搖頭: “若是他們真能從此堅守道德、與人和善,莫說半個弟子,給他算個記名弟子又有何不可?” 身為世家子弟,正兒八經的貴族,趙寧以往斷然不會在大街上啃包子,但前世國戰(zhàn)爆發(fā)后,在軍伍中與士卒同吃同住,早就沒了這些文雅負擔。 紅蔻將嘴里的美食囫圇吞下,喉嚨上一個rou眼可見的鼓包滑了下去,認真點了點頭后笑靨如花道:“寧哥哥不愧是神仙中人! “我聽說朝廷的官員教化州縣百姓總是很難,勞心勞力往往還沒什么效果,刁民依然是刁民,讓人只能感嘆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而寧哥哥不過是在買包子的時候,順口說了一句話,就讓三個橫行霸道的地痞,心甘情愿改變言行,這樣的教化之力教化之功,實在是太厲害啦!” 紅蔻說這些話的時候,看著趙寧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崇拜敬重。 趙寧啞然失笑。雖然事實不盡如此,但個中細節(jié)卻非是紅蔻那顆簡單的小腦袋能夠輕易明白的,也就沒有反駁、解釋。 教化不力,州縣官員當然要將責任推到百姓頭上,給后者扣上刁民乃至賤骨頭的帽子。而實際上,這些官員自身都德行不端、貪贓枉法,又怎能教化別人? 他們都忙著追逐私利,光靠嘴里喊著什么禮儀倫常、高尚品德,有誰會理會? 上行下效,所以圣人才會行不言之教。 “寧哥哥,我們去吃驢雜吧,我已經聞到味兒了,香噴噴的,肯定很好吃,而且不會太遠,頂多隔著四條街!” 紅蔻的肚子仿佛永遠都填不滿,剛剛吃完最后一個包子,就又找到了新的目標,拉著趙寧的衣袖身子往前傾,拽牛一樣,恨不得拖著趙寧飛過去。 她修為境界帶來的感知敏銳,到了燕平城后,似乎都用在了搜尋美食上。 趙寧不在意市井繁華,但紅蔻是很看重的,因為越是繁華的地方,美食就會越多,她不喜歡什么珍珠首飾寶馬雕車,唯獨對美食沒有絲毫抵抗力。 這樣簡單的少女沒人不喜歡,人在年輕時,尤其是女人在年輕時,正是向往富貴金玉、大千繁華的時候,紅蔻只是想吃美食,趙寧有什么理由不陪伴? 剛走到朱雀大街,一隊馬車從面前駛過,其中一張車簾略微飄起時,趙寧認出了里面坐著的人。 那是大內總管、掌印太監(jiān)敬新磨! 前段時間,敬新磨秘密離開京城,不知去處,今日回來,想必是確認了那些襄助魏氏的王極境修行者的身份。 ——這些事情對旁人是秘辛,但對燕平城唯一的王極境后期修行者趙寧而言,卻是只要注意就能察覺的東西。 趙寧抬頭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 他知道,隨著敬新磨回京,風暴已然降臨。 接下來的燕平,乃至整個大齊皇朝,都會陷入狂風暴雨之中。 所有有資格站上棋盤的人,都要為了生存與榮辱血腥搏殺,而在棋盤之外,還有諸多棋子虎視眈眈,在等待走上棋盤的機會,隨時都可能抽刀出鞘。 當此之際,凡有血氣者,皆有爭心。凡有爭心者,無不精神緊繃、腳步緊促。 趙寧笑了笑,跟紅蔻走向驢雜所在的方向。 他神色輕松,步履從容。 去往美食的路上,就該是這般狀態(tài)。 天下之大,唯愛與美食不可辜負,至少在這一刻,皇朝風云在趙寧看來,都沒有陪曾經為了這個天下以命相搏、險死還生的紅蔻去吃驢雜重要。 ...... 宮城,風雪亭。 聽罷敬新磨的稟報,宋治捏碎了手中的琉璃杯,五官在剎那間亦有不正常的扭曲,雙目通紅猶如一只發(fā)狂的野獸。 半響,他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他們竟然真的敢背君叛國,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可見這些世家已是全然沒有一點家國忠義之念,只剩下家族私利了!” 俯身低頭的敬新磨如實道:“為虎作倀的世家只是一部分,而且是小部分,可見陛下圣德之下,大部分人還是愿意為了忠義大局舍棄家族私利的。 “無論何時,天下都會有蛀蟲逆賊,圣人在世時尚且如此,可見這是不可避免的事,陛下萬勿因此心傷?!?/br> 這話半真半假,勸慰的用意居多。 眼下?lián)碛型鯓O境的世家,本來就只有一部分,除此之外的世家實力弱小,已經沒有走上棋盤的資格,只能心存幻想、任憑宋治拿捏。 宋治睜開眼,俯瞰著橫平豎直的燕平城,一字字道:“傳宰相陳詢,傳副大都督韓昭!” 敬新磨稍作猶豫,問道:“是傳到這里還是?” “令他們到崇文殿覲見!” 敬新磨精神一振:“老奴領命?!?/br> 在二度將趙玉潔推到臺前后,宋治已經沒有踏足過崇文殿處理具體政務,只是會駕臨朝會。 如今宋治再到崇文殿,表明他是要親自理政、親手處理世家之亂! ...... 陳詢與韓昭在崇文殿外的宮門處相遇。 “宰相大人,陛下這時候著急見我們,不知是為何事?”韓昭的語氣很平常,但變幻的眼神顯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陳詢目不斜視的回答:“滿朝文武都在背后叫老夫應聲蟲,既然是應聲蟲,陛下的心思老夫怎么會知曉?” 兩人沉默片刻。 韓昭發(fā)出一聲嘆息:“我剛剛聽說,敬新磨前段時間離開了京師,今日才剛剛回來。” 陳詢望著崇文殿的屋檐緩緩吐口一口氣:“該來的早晚會來,你我按照計劃行事即可。” 韓昭微微頷首:“陳公放心,韓某會跟你共進退?!?/br> 對方改了稱呼,陳詢卻是曬然一笑,不以為意也并不作答。 這回支援隴右魏氏,陳氏是世家的領頭者,皇帝若是降罪,他自然首當其沖,韓昭嘴里說得好聽,事到臨頭之際,還會跟他共擔罪責不成? ...... 御案后的宋治居高臨下,鷹一樣的目光釘在陳詢與韓昭身上,并不說話。 久而久之,陳詢與韓昭都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夏日的陽光灑在地上,本該明媚溫暖,卻給他們一種火海般的感覺,灼得他倆如芒在背。 漸漸地,陳詢與韓昭不由得去想,這殿外是不是埋伏了許多高手,只等宋治出聲,便會一擁而入,將他倆亂刀剁死! 這并非不可能,他們做的事的確足以激怒任何一個帝王,宋治有充分的理由殺他們,而他倆就算有三頭六臂,終究不是王極境,不可能逃出大內。 殿中安靜的時間越長,陳詢與韓昭就越是不安,仿佛頭懸利劍,隨時都可能身死道隕,也愈發(fā)琢磨不透宋治的意思。 雙方的氣勢此消彼長。 陳詢甚至情不自禁去想,只要有機會開口,他可以把條件開得低一些,主動放棄一些事先打算好的東西。 對,條件。 當然是條件。 世家們支援隴右的時候,之所以掩蓋各自的真實身份,絕非是以為這樣宋治就發(fā)現(xiàn)不了,而是要給彼此留余地。 從一開始,世家們就沒打算跟宋治魚死網破! 在當今形勢下,魚死網破,世家并無勝算,天下大亂,世家也未必討得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