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825節(jié)
他不僅停下,甚至還想轉(zhuǎn)身。 他恨不得離院墻越遠越好! 那象征著生門的院墻,好似已經(jīng)成了地獄。 當然是地獄。 原本空空蕩蕩的院墻上,眼下多了一個人。 持刀而立,冷冷俯瞰著他的趙寧! “這廝明明離我還有一大段距離,他是怎么做到轉(zhuǎn)瞬之間,就在我前面抵達院墻的?以他元神境后期的修為境界,這根本不可能辦到!”劉晃心神震顫,無法理解眼前發(fā)生的事。 但他依舊沒有遲疑。 他想換個方向逃生,跳進最近一座民宅的院墻。 他想得太簡單了。 從前奔,止步,到轉(zhuǎn)身,縱然一整套-動作行云流水,終究是不可避免有所停頓的,而對這場逃命之旅來說,任何一點停頓都會顯得無比漫長。 太漫長了。 漫長的代價,是死亡。 劉晃剛剛調(diào)轉(zhuǎn)身形,還未來得及發(fā)力,一道強悍無比形如匹練的刀氣,便精準無誤擊中了他的后背,于是嘭的一聲,他背后血光大起,身體重重撲倒在地。 毫無形象可言。 狗吃屎的動作,自然跟人的良好形象扯不上關系。 后背皮開rou綻、嘴里吐血不停的劉晃,趴在地上掙扎蠕動了好半響,他竟然未曾放棄希望,盯著院墻伸著手奮力往前爬,似乎只要距離他新選擇的院墻近那么一點點,他就能獲得生的資格。 只可惜,這注定了是徒勞。 當他的手落在地上,整個人寂然不動的時候,他跟院墻之間仍有好大一段空地。至于他跟生的距離,那就不知道有多遠了。 這位起自曹州冤句縣,借神教之力迅速強大起來的四品大上師,神戰(zhàn)大軍大將軍,就這樣既不轟轟烈烈,也不英勇慷慨地死在了汴梁城中的一條尋常街巷中。 街巷內(nèi)外的神教弟子——方鳴的手下也罷,趙寧自己帶來的人也好,包括朱昱、劉晃的部眾,眼下都是震驚地完全說不出來。 有人跌坐在地,有人茫然四顧,有人猛掐自己大腿。 他們無法理解趙寧為何會大開殺戒,也無法相信趙寧竟然一言不合,就殺了一位五品上師,兩位四品大上師!今日趙寧的所作所為,比那日在長街風波中更加瘋狂,更加不可理喻! 他們只能云里霧里地望向趙寧。 而趙寧,還手提帶血長刀,高高站在街巷另一頭的院墻上。 他猶如天外之人一樣,淡漠地俯瞰著這蕓蕓眾生,似乎三個元神境強者的隕落,大量神教弟子的驚恐畏懼,對他而言就像微風一樣尋常。 尋常到不值一提。 因為不值一提,所以不能在他眼中掀起任何波瀾。 是古波不驚,也是老神入定;是強者之姿,亦是高人風范。只是這種姿態(tài)與風范中,有太多的不食人間煙火氣。 半晌,趙寧微微喟嘆,丟了手中長刀。 他正要從院墻上下來,處理一下最后的手尾,相距數(shù)百步的坊外一座高樓屋頂,已有王極境高手陡然降臨!對方衣袂飄飄,氣勢如淵,縱然相隔數(shù)百步,也像是山巒一樣鎮(zhèn)壓了整個坊區(qū)! 那是蕭不語。 蕭不語閃電一般的目光射向趙寧。 他只說了五個字:“魏安之,受死!” 趙寧不以為然地微微一笑,返身躍下院墻,消失于神教眾弟子視野,沒入這座大宅之中。 如果魏安之從此消失,再也不出現(xiàn)于眾人視野,那么這批神教弟子可以作證,對方是在殺人之后畏罪潛逃了。 至于魏安之為何寧愿脫離神教,放棄白衣派首領的大好權位,也要殺掉方鳴、朱昱、劉晃等人,那就是大伙兒可以自求答案的問題。 而答案,似乎并不那么難求得。 魏安之是個性情怪異、恃才傲物、桀驁難馴、不受約束的人,說是瘋子也不為過,行事總是出人意表,方鳴、朱昱、劉晃等人得罪了他,他便寧愿離開神教也要殺了這些人,亦可以理解。 只不過,眼下魏安之脫離眾神教弟子的視線容易,要擺脫蕭不語的氣機鎖定就不那么簡單。 如果一個元神境后期的修行者,能在沒有任何外力干擾的情況下,從一個王極境中期的高手面前逃走,那怎么都顯得太過不正常,讓人不能不心生懷疑,猜測種種可能。 趙寧不會讓這種隱患存在。 蕭不語眼看著魏安之從院墻遁入宅院,消失在屋檐后不見了蹤影,不以為意地冷哼一聲:“在本座面前,你能逃得到哪里去?” 看不見魏安之不要緊,只要鎖定對方的氣機即可。而魏安之但凡在活動,就無法徹底杜絕氣息流轉(zhuǎn)。要是魏安之不活動,那就只能在那座宅子里等死。 魏安之身形消失的時候,氣機同樣在在蕭不語的感應中消失。 “還真封鎖氣息不動了?”蕭不語冷笑不迭,心中充滿不屑。 對方氣機消失,只有封鎖氣息這一種可能,弱者遇到強者往往都會用這種方式避免被對方察覺,但在眼下這種情況下,這種常規(guī)方法有什么用? 當然,對手氣機消失也不是沒有第二種情況。 強者在弱者面前要遮掩自己的氣機,不被對方發(fā)現(xiàn),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實力差距越大越簡單。高境界的修行者悄然靠近低境修行者襲而殺之,總是不那么難。 “你跑不掉的,魏安之,你今日必須要死!”蕭不語對著宅院遙遙抬起了手掌。 魏安之他必須要殺。 除了對方擅殺方鳴、朱昱、劉晃的罪責,蕭不語還有一個更加堅實的理由:掌控白衣派。 方鳴死了,魏安之再一死,白衣派就沒有能完全服眾、擔當大任的存在,這樣他無論是直接接手白衣派,還是讓他安插在白衣派的心腹掌權,都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蕭不語現(xiàn)在需要考慮的問題只有一個:要不要一巴掌下去把魏安之拍死。雖然他失去了目標,但對方還在宅子里,只要把整座宅子都給壓平,那么魏安之自然難逃一死。 如果他那樣做了,那座民宅就會成為一座廢墟,里面的汴梁百姓斷然都不可能活命。 之所以要考量這個問題,并不是蕭不語有多么仁慈,顧惜一些尋常百姓的性命,而是他這樣草菅人命容易引起民憤,對他自己和神教的名聲都不好。 這個問題,蕭不語很快就不用再想。 有人為他消除了這個問題。 消除問題的方法不止一種,除了正面解決問題,便是以更大的問題取而代之。 而現(xiàn)在,蕭不語遇到的是后一種情況。 一座民宅里百姓生死的問題他已經(jīng)顧不得了,他有了一個更大的問題。 ——他自己的生死存亡! 魏安之氣機消失在宅子里的下一刻,蕭不語就感受到一股危險至極、磅礴無匹的強悍修為之力,正從他頭頂如彗星墜落般迅猛降下,驚得他心頭狂跳,連忙抬頭去看。 長天之上,有諸多王極境修為領域在活動,各種真氣流云互相糾纏,其下是雙方高手在彼此激斗。這份景象自晉軍正式攻城以來就日日上演,雙方高手輪番上陣,蕭不語早已熟悉。 眼下,在這些異象之外,半空中正有一只參天巨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無邊無際而又雷霆萬鈞地向他落了下來! 蕭不語肝膽俱顫。 “王,王極境后期?!”蕭不語嗔目結舌,渾身汗毛根根豎起,驚駭欲絕之下,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鉆進去!身為王極境中期的修行者,他哪里分辨不出這一掌是出自王極境后期之手?! 可在長城之南,普天之下的王極境后期高手就那么三個。 蕭不語從未想過,自己能夠引得那三位存在向他出手。 他蕭不語何德何能,可以驚動對方專門來對付他? 他剛剛還在想要不要一掌拍死魏安之,轉(zhuǎn)眼之間,他自己就落入了要被人一巴掌拍死的境地! 蕭不語既無限悲憤又有萬千委屈,他實在想不明白,魏安之不過是一個元神境后期的修行者,總不能是因為自己要對付他,就觸怒了堂堂大晉太子要對自己下殺手吧? 千鈞一發(fā)之際,蕭不語無暇多想,只能高舉雙手,調(diào)動所有修為之力,盡最大的努力,在身前布下重重防御氣罩,同時大聲呼喊: “太子殿下,萬請留手!蕭某久仰殿下,愿意.....追隨!” 只要能活命,他不介意脫離神教,轉(zhuǎn)投大晉皇朝。 他再怎么也是個王極境中期的高手,大晉縱使高手如云,王極境中期強者終歸有限,眼下又是中原大戰(zhàn)的關鍵之時,蕭不語自忖只要自己愿意投效,對方應該會給他一條生路。 他錯了。 下落之際猶如天塌之象的巨掌,并未因為他那句話而有任何停頓,筆直砸在了他撐起的重重防護氣罩上!一時間氣爆連連轟鳴如雷,真氣流散異彩紛呈,好似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最終,亮到極致的熾烈真氣強光,遮蔽了萬事萬物,也淹沒了蕭不語衣袍獵獵的身影。 可怖地是,從天而降的巨掌并不只有一個。第一掌落下之后,頃刻之間無數(shù)手掌接連砸落,一層又一層轟在蕭不語原本站立的位置,激蕩開一圈又一圈真氣浪潮與奪目強光! 這一幕吸引了整個汴梁城的注意。 帥府,正要出門去城頭巡視戰(zhàn)況鼓舞士氣的張京,腳都已經(jīng)邁出大門,下一瞬卻閃電般縮了回來,臉上的驚駭之色倒是刀砍斧鑿一般,深刻得怎么都掩蓋不住。 他嘴角抽搐,終是一言不發(fā),果斷轉(zhuǎn)身往回走。 神教總壇,小蝶站在大威寶殿前,望著彷如明月墜城般的異象,小臉一片慘白,十指交織緊握在一起,這才能勉強抑制住身體的顫抖。 末了,她長嘆一聲,雙手合十,低頭誦念神號:“無量神光。該來的總會來,該失去的總要失去,該走的總是留不住。大道無情,萬物皆虛,執(zhí)著無益,隨遇而安吧。無量神光?!?/br> 那座方才還被方鳴的人四面監(jiān)視的三進宅院內(nèi),左車兒跑到院中正欲跳上屋頂,仰頭看到震蕩而出的圈圈真氣流光,感知到彼處的巨大動靜,心中大喜。 他轉(zhuǎn)過身,看向聚集在正廳中的許國正、黃煌等百十號人,面色如鐵地道:“爾眾聽令:時機已到,隨我出戰(zhàn)!” 一聲喝令之下,左右?guī)康姆块T齊齊打開,里面各自沖出數(shù)十青壯,李虎、郝云等人赫然在列! 下一刻,眾人在左車兒的帶領下,沖出宅門殺出坊門奔向預定目標。 與此同時,汴梁城許多坊區(qū)中,一群又一群由大晉戰(zhàn)士帶領的革新武裝力量,從一座座民宅里沖出,在街巷中匯聚到一處,而后以洪流破堤之勢,殺翻坊門處的看守力量,猛虎下山般涌向不同的城門! 第九二零章 殺人破城(4) 半空中下落的巨掌終有盡頭,事實上那只不過持續(xù)了片刻時間,隨著強光逐漸散去,汴梁高手強者無不往蕭不語原本所在的位置望去。 足以毀掉一座小城的真氣狂潮之后,眾人驚訝地發(fā)現(xiàn)彼處房屋竟然依舊完好,就好像剛剛的一切都只是夢幻泡影。眾人再怎么仔細看,也只能發(fā)現(xiàn)瓦片少了些許。 此外并無任何壞損之處。 只不過,蕭不語這個人已是找不見。 這位神教二品大上師,王極境中期的非凡高手,就這樣沒了。 他在這個世界拼搏過、奮戰(zhàn)過、算計過、威風過,也曾造成了不小影響,臨了卻是什么都沒留下,連一根頭發(fā)都不曾停在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