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彼喂霉脩?yīng)下，看著崔夷玉的容貌，神色又恍惚了下，接著行了個(gè)深深的禮。

    她再起身，就看到崔夷玉隔空擲來了一方紙包藥，落在了她手側(cè)的桌上。

    “小心些。”他低聲說。

    “奴婢知曉?！彼喂霉媚闷饋?，悄無聲息地放到袖里，轉(zhuǎn)身就走。

    她步履匆匆，亦如來是那般。

    只是走到門前的石子路上，宋姑姑驀然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兩人乍然對(duì)視，卻什么都沒說，只是低著頭錯(cuò)開了。

    等人徹底走了。

    崔夷玉才呢喃道，緩緩起身：“倒是時(shí)候去見見太子了?！?/br>
    他揮去了所有人，不往太子妃所處的正院走，反倒走上了通往假山林方向的石子路。

    如重復(fù)過千百遍般避開人的視線，挪動(dòng)機(jī)關(guān)，重新進(jìn)入熟悉而陌生的地下室，褪去了太子的服飾，轉(zhuǎn)而穿上一襲樸素的黑衣。

    暗衛(wèi)的黑衣寬松而實(shí)在，不拘動(dòng)作，方便行事。

    似乎脫下太子衣袍的時(shí)候，他身上的氣質(zhì)也在不自覺地改變，從淡雅的矜貴逐漸變得鋒利。

    崔夷玉避開了外界的侍從，暢通無阻地進(jìn)入了凈清苑。

    昔日充斥著藥味的院落，如今光是走進(jìn)沒幾步就能聽到曖昧的嬌聲，濃重的脂粉與酒味沖出了窗戶，似乎毫不避諱青天白日。

    “啪?！?/br>
    崔夷玉無比簡(jiǎn)單直接，正面打開了門。

    里面喧鬧的聲音如拉了鈴，驟然停下，衣不蔽體的人慌亂而疑惑地看著門前戴著面具的不速之客。

    太子癱坐在地上，雙腿張開，衣領(lǐng)松散，白軟的身子上帶著許多紅色的凸起，面紅耳赤地瞟向門口，似乎不知道這個(gè)時(shí)候?yàn)槭裁磿?huì)來人攪擾他。

    太子松散的目光落到崔夷玉的身上，皺著眉頭，游移半晌才想起來他是誰。

    “你怎么來了？”他打了個(gè)酒嗝，推開服侍的男伎喂到他嘴邊的酒盞，漫不經(jīng)心低說。

    太子在府中沉溺于酒色之中已久，麻痹了神經(jīng)也不再日日惦記著刺客帶來的恐懼，早已不知外界如今是何模樣，甚至不知今夕是何年。

    身子骨垮了，原本為了不引起皇帝懷疑的而自己造的傷口也久久未愈，反倒留下了疤痕，他卻渾不在意。

    “有信予您一觀?！贝抟挠褡哌M(jìn)房間，身上的氣息仿佛冰冷的風(fēng)乍然沖淡了屋內(nèi)腌臜的氣味，旁邊的許多人尷尬地扯起衣服，下意識(shí)避開了他的鋒芒。

    “信？”太子揉了揉眼睛，粗魯?shù)赝崎_旁邊的人，起身接過崔夷玉手中的信，拆開一看。

    他的目光從渙散到逐漸凝聚，接著變成驚愕，不過短短幾剎。

    “姓岑的？”太子聲音不自覺地發(fā)起抖來，瞳孔不自覺地顫抖，仿佛驚懼過度，再一次回想起了死亡的威脅，“他也要?dú)⒐?？！?/br>
    他分明什么都沒做！

    父皇如今也要?dú)⑺耍?/br>
    太子驟然崩潰，惶然地跌坐在地，屋內(nèi)驀然涌出一股詭異的腥臊味，手撐著地板不斷地往后退，仿佛看見了什么恐怖的事物。

    “孤不要死！”

    “你去，你替孤去死！”太子指著安靜地站在屋子里的崔夷玉，蹣跚地爬起來，涕泗橫流地說，“孤要走，孤要在姓岑的找到孤之前走，誰都救不了孤，誰都管不了孤！”

    “父皇要孤死，孤偏不死！”

    第77章 逃離

    “殿下冷靜?！?/br>
    太子渾身一顫，猶如聽到了恐怖的聲音。

    原本環(huán)繞在自己身側(cè)的鶯鶯燕燕，早在不知何時(shí)轟然而散，只留下他一個(gè)人站在屋子里，面對(duì)站在門口的少年。

    這個(gè)昔日模仿自己的替身，如今卻與他大不相同。

    哪怕面具遮住了容顏，依然可見他清麗的下頜，勁瘦的身軀，仿佛隨時(shí)可以騎馬上任的武者，卻又不失文人的清貴氣質(zhì)。

    過去模糊的好像只有一個(gè)黑影，任他把控吩咐的一把刀，如今卻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面前。

    太子涌出恨意，身上卻疲軟得失不上力，稍微動(dòng)兩下便心跳加速，喘不過氣來。

    “皇后娘娘在京中為您安排了別的住處——”

    “孤不要她管！”太子暴躁地打斷了崔夷玉的話，踉踉蹌蹌地站起身，揮動(dòng)著寬袖，“來人，來人！”

    原本守于各處的暗衛(wèi)迅捷地跪在了太子的面前，宛若一排齊齊整整的烏鴉。

    “快，給孤收拾東西，孤要出京！”太子眼里充血，命令道，看著崔夷玉無聲地站在原地，仿佛在不知如何與皇后回話，不禁咧嘴笑了起來，“孤就知你是個(gè)養(yǎng)不熟的白眼兒狼，你明面上是孤的替身，實(shí)際上還不是皇后的一條狗?！?/br>
    “那是您的嫡母。”崔夷玉平靜地說。

    他好像天生知道如何觸怒太子。

    就在暗衛(wèi)們眼疾手快地各自準(zhǔn)備去物件的時(shí)候，兩人在喧鬧過后一片狼藉的屋子里談話。

    “霍?！碧余托α寺?，“天家哪有血緣親情，不過都是利用關(guān)系，她把孤當(dāng)她太后路上的墊腳石，也莫要怪孤脫身?！?/br>
    “下賤的東西?！彼粗缃竦拇抟挠裰挥X得礙眼，仿佛在看著著不像自己的自己，譏諷道，“你以為你假裝太子，就真的是太子了？”

    崔夷玉沒有說話。

    “孤不管了，父皇既然要太子去死，你就去死吧?！碧愚D(zhuǎn)過身，朝著屋外走去。

    他許久不見光，猛地打開門，眼睛被日光刺得發(fā)疼，不斷地流下眼淚。

    太子慌張地離開了這個(gè)躲藏了許久的屋子，渾身不適應(yīng)，但又強(qiáng)逼著自己逃離。

    崔夷玉就這么站在原地，看著遠(yuǎn)處，太子在暗衛(wèi)們的護(hù)送下，避開人眼，朝地道的方向走去。

    太子的背影愈來愈淺，直至再也看不見他的存在。

    別人大抵感覺不到，只有留在此地的崔夷玉知曉。

    這座太子府，仿佛驟然空了許多。

    他緩緩抬起手，將覆蓋在上半臉的面具取下，露出了自己的容貌，淡漠的眉眼極像是昔日的太子，卻與今日真正的太子截然不同。

    無論太子今日逃不逃，結(jié)果其實(shí)都不會(huì)變。

    可太子還是無比狼狽地逃了。

    那就祝福他能躲過刺客的追殺吧。

    崔夷玉轉(zhuǎn)身走出門，又重新將身上不知伴了他多久的黑衣慢慢換下，鄭重地仿佛是在與它道別。

    等他將假山林的地下室鎖上，再次恢復(fù)了太子的裝束走出來，再在去尋林元瑾的路上碰到李管事。

    “去將凈清苑收拾好，封上吧?！贝抟挠裾f，用警醒的眼神掃了眼李管事，“至于里面的人，給些銀錢送走便是，莫要留在府上?！?/br>
    “老奴明白?！崩罟苁逻B忙躬身，就急忙去辦事了。

    在府里待了一把年紀(jì)的老人大多明白守口如瓶。

    崔夷玉處理完就走向正房，心里又重新思忖起如何與林元瑾說起。

    林元瑾比他自己還要在意他的身份，但他直覺自己的身份恐怕不如不知曉。

    他剛走到院外，就聽到里面偌大的鳥叫聲。

    守在門口的張嬤嬤看到崔夷玉，不禁嘆了口氣：“太子妃殿下見您久久不回，便尋了蒜苗作樂?！?/br>
    “孤知曉。”崔夷玉眉眼間凝滯的寒意散了散，淺笑了下緩步走進(jìn)屋內(nèi)。

    剛越過屏風(fēng)，就看到一大一小兩個(gè)腦袋朝他的方向齊齊看過來。

    “你回來了?！绷衷Φ馈?/br>
    “咿呀！”蒜苗甩了甩腦袋，似是不爽利。

    崔夷玉走到林元瑾身側(cè)坐下，看著她將蒜苗放到一邊的木制臺(tái)上，挪了挪凳子坐到他面前，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宋姑姑與你說了什么？”

    崔夷玉這才斟酌著，將他從宋姑姑嘴里聽到的崔家姐妹相殘的故事說給了林元瑾聽。

    卻不想林元瑾最開始的關(guān)注點(diǎn)竟和他不一樣。

    “崔家想讓meimei進(jìn)宮當(dāng)皇后？”林元瑾緩緩開口，眼里透著些若有所思。

    所以皇后格外看不慣她的理由又多了一個(gè)。

    不過皇后偏心崔氏女本就正常，林元瑾未曾想過可能還有這樣一層原因。

    崔家想越過jiejie讓meimei進(jìn)宮，皇帝越過了林琟音讓林元瑾坐了皇后。

    只是如今林元瑾活著，皇后的meimei卻已經(jīng)遭了毒手。

    皇后和林琟音有些像，亦或者其實(shí)是林琟音像皇后。

    “可如果你是她meimei的孩子，那她之前慌什么？”林元瑾緩緩眨了眨眼，“那你和崔辛夷不就是表兄妹嗎？”

    雖然現(xiàn)代不允許，但古代表兄妹成親格外普遍。

    那問題就又繞了回來。

    皇后既然想要崔辛夷嫁給太子，那就說明她并不排斥表兄妹成親，甚至樂見其成。

    “難道皇后只是單純覺得我們好把控？”林元瑾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總覺得沒這么簡(jiǎn)單。

    “不知?！贝抟挠駬u了搖頭，仿佛根本不在意此事。

    但他今日才知曉皇后曾經(jīng)有個(gè)meimei，也就是說上一輩可能還有些他們暫且不知道的事。

    而崔夷玉對(duì)于他的身世有個(gè)無比惡意但合理的揣測(cè)。

    可他如今不會(huì)說出來。

    “再等等。”崔夷玉托起林元瑾的手，呢喃著開口，漆眸幽暗如良夜，揚(yáng)起一個(gè)淺淡的笑容，“要不了多久了?！?/br>
    太子落荒而逃。

    皇后身邊人叛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