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紹平重復了一遍這個詞，眉頭不由微微皺起了些許。

    所謂Λcdm。

    它讀法其實是Λ－cdm，屬于量子場論的一種模型。

    Λcdm中的Λ代表暗能量，cdm則代表冷暗物質(zhì)。

    量子場論發(fā)展于上世紀60年代到70年代，以非常簡潔的形式解釋了當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基本粒子。

    到2012年希格斯玻色子發(fā)現(xiàn)為止，標準模型預言的所有粒子均被發(fā)現(xiàn)，量子場論的某些預言與實驗結(jié)果的偏離度甚至小于億分之一。

    但作為量子場論延伸出的暗物質(zhì)情景模型，Λcdm就比較拉跨了。

    截止到目前。

    它與現(xiàn)有宇宙模型描述的誤差，大概在百分之三左右。

    在微觀領域，這其實是一個不小的差值。

    沒辦法。

    科學界對于暗物質(zhì)的認知實在是太淺了。

    更關鍵的是……

    上頭曾經(jīng)說過。

    在液氙這個情景中，暗物質(zhì)的的命中率是1/100000000000000000000。

    模型本身有誤差，命中率又不確定。

    因此季向東所謂的‘階段性差值’，其實基本上就是一個偽命題。

    舉個例子。

    如果模型正確，并且命中率高，那么應該會出現(xiàn)這么一個結(jié)果：

    報告分成20個區(qū)間，每隔4個區(qū)間便有一個波峰——也就是發(fā)生了碰撞。

    周期固定，到時候只要比較波峰差異就行了。

    但由于模型不正確的緣故，到時候?qū)嶋H出現(xiàn)的結(jié)果可能是這樣的：

    依舊是20個區(qū)間，1－4區(qū)間平滑，5區(qū)間有個凸起，然后6－14全平滑，15、17產(chǎn)生了凸起……

    沒有周期性的波峰波谷，幾乎無法消弭放射性背景的影響。

    所以這個方案雖然可行，但絕對談不上有多精確——至少配不上暗物質(zhì)這個概念所應有的精度。

    這些大佬今天聚集到這里，明顯表明了上頭的一個態(tài)度：

    暗物質(zhì)必須要盡快完成復驗，然后進行公布。

    背后的原因周紹平不了解，也許是侯星遠在從潘院士那邊得知了他們想來錦屏后的臨時起意，也許是更高層的其他一些想法。

    總之現(xiàn)實就是如此。

    因此他們不存在什么先用普通手段驗證一輪、過個把月再進行更精密復驗的可能——他們現(xiàn)在進行的，就是期末考。

    否則要完成普通復驗的話，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想到這里。

    周紹平不由看向了季向東，對他問道：

    “小季，這部分方案能不能再優(yōu)化一點兒？”

    季向東斟酌片刻，臉上露出了一絲難色。

    很明顯。

    周紹平的這個問題，一時半會兒顯然做不到。

    這倒不是說季向東能力不足，或者錦屏實驗室這個國之重器就這水平。

    而是因為孤點粒子太特殊了。

    之前提及過。

    目前業(yè)內(nèi)最火熱的暗物質(zhì)候選一共有兩個微粒。

    一是惰性中微子——普通中微子是熱暗物質(zhì)，那么比較‘懶惰’的中微子，理論上應該就符合冷暗物質(zhì)的要求了。

    二就是wimp。

    wimp完美契合了超對稱模型，理論相當優(yōu)美，折服了大多數(shù)物理學家。

    對了。

    此前在介紹wimp的時候，曾經(jīng)說過科院有一位很喜歡仙俠小說的老教授，給wimp取了一個【道標】的綽號。

    此人正是周紹平。

    總而言之。

    由于這玩意兒在模型上實在是太合適了，于是這幾十年來，無數(shù)全世界最優(yōu)秀的實驗物理學們都在沿著這個方向?qū)ふ野滴镔|(zhì)。

    結(jié)果呢？

    科大不聲不響的發(fā)現(xiàn)了一個孤點粒子，同時由于4685Λ超子的伴生性質(zhì)，和此前所有的研究方向截然不同。

    這個情況落到現(xiàn)實，最直觀的反應就是……

    許多事先為wimp的設備突然沒用了。

    如果說時間充足那還好說點，大不了群策群力調(diào)試一下設備，一兩個月后說不定也能用上。

    但別忘了。

    錦屏實驗室收到這消息的時間也就二十多個小時。

    同時由于暗物質(zhì)的特殊性，科院乃至更上頭不可能會再給那么多的時間來準備——否則大家也不會急乎乎的跑到錦屏了。

    在這種情況下。

    你想讓實驗室拿出一套完備到嚴絲合縫、不存在一點誤差的方案……

    那還不如要他們?nèi)ス膿v五彩斑斕的黑呢。

    實際上。

    光是季向東拿出的這份方案，都讓一百多位科研人員掉了大半頭發(fā)了。

    周紹平等人很快也意識到了這點，然后……

    幾位老院士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

    越有能力的人，往往就越不服老。

    作為老牌的科研人，他們幾乎從抵達錦屏地下實驗室開始，就在巴望著能不能出點兒力了。

    只是這里是季向東的主場，貿(mào)然開口顯然不太合適。

    而眼下方案存在瑕疵，這豈不是個天大的好機會？

    畢竟他們此行的名義之一，就是作為驗證方案的外部顧問嘛。

    實際上季向平之前的那些話，也未必沒有請這些大佬下場幫忙的想法。

    因此很快。

    一群頭發(fā)花白的院士便圍到了桌邊，就地開始討論起了實驗方案。

    討論開始后。

    周紹平首先拋出了一個想法：

    “諸位，咱們時間有限，我就先厚顏拋磚引個玉吧——我的想法是，咱們能不能從強pc問題中入手？”

    “強pc問題？”

    聽到周紹平這番話，另一位川蜀口音很重的老院士便皺起了眉頭：

    “周勞斯，那不是強核力的范疇噻？”

    “沒錯。”

    周紹平輕輕點點頭，不過很快又說道：

    “但老陳，你別忘了，強pc問題里有個peccei－quinn度規(guī)，那可是符合暗物質(zhì)模型的……”

    陳姓老院士微微一愣，旋即一拍自己的腦袋：

    “mmp，老子怎把那個東西給忘啰……”

    強pc問題。

    這是一個量子色動力學的復雜內(nèi)容，具體不必深究。

    總而言之。

    這里的“強”對應強核力，cp則是指charge parity，也就是電荷－宇稱。

    對高等物理比較了解的同學應該知道。

    高等物理的很多問題在不同情況下往往會有著不同的解，而這些解有個統(tǒng)一的稱呼：

    度規(guī)。

    最有名的就是愛因斯坦場方程組。

    目前愛因斯坦場方程組的度規(guī)有好幾個，比如克爾度規(guī)、史瓦西度規(guī)等等……

    同時，這些度規(guī)還會對應某個模型。

    例如克爾度規(guī)對應的就是克爾黑洞。

    哥德爾度規(guī)對應的就是哥德爾宇宙等等……

    順便一提。

    愛因斯坦方程還有一個特殊的時空度規(guī)，叫做阿庫別瑞度規(guī)。

    也就是科幻片經(jīng)常提到的“泡泡曲率引擎”。

    這玩意兒很離譜的一點是，它的概念先出現(xiàn)于科幻片，然后阿庫別瑞才在1994年得出了這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