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其實就只剩下唯一的選擇，那就是“貝利爾”。

    不，要帶走的其實并不是“貝利爾”，而是祂此時侵入的，本該屬于梁莫言的軀體和靈魂。

    “貝利爾”親口承認梁莫言曾憑借信仰之力，保留了屬于自己的一部分靈魂，而現(xiàn)在，那部分靈魂正藏身于“貝利爾”體內(nèi)。

    其實嚴格來說，保存下來的梁莫言靈魂也并非完整，但至少并未被抽離解構(gòu)，某種意義上來說，仍然保留了作為人格定義上的完整。

    “完整”這兩個字，本就可以存在多種不同性質(zhì)的意義。

    畢景卿深思熟慮之后，不再猶豫，抬手指向帶著詭異微笑看著自己的黑眸男人。

    “我選你。”

    “貝利爾”凝視著他，俊美面孔上的笑意不斷擴大，唇角牽起怪異又夸張的弧度，問道：“選我，你確定嗎？”

    畢景卿點點頭，道，“準確來說，是你現(xiàn)在所在的這具身體，和里面屬于梁莫言的那部分靈魂?！?/br>
    “貝利爾”高高抬起雙手，浮夸的鼓起掌來：“聰明！太聰明了！的確，這具身體最符合你愛人的樣貌，靈魂在某種意義上而言也算完整，明智的選擇！連我都不得不為你鼓掌！”

    “但是——”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陡然變得低沉而陰森，“但是，人類，你確定自己的選擇，真的沒有任何瑕疵嗎？”

    他的眼瞳，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不祥的血色，猩紅的逆五芒星悄然浮現(xiàn)。

    他的眼神貪婪，邪惡，瘋狂，嘲諷，像是看到了已經(jīng)落入陷阱的老鼠，得意于自己的陰謀不費吹灰之力就已得逞。

    他緩緩走進，主動握住畢景卿的手，他的手指冰冷的仿佛尸體，讓畢景卿猛地打了個寒顫。

    “帶我走吧?！彼⑿χf，“既然你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那就帶我離開吧?？矗T就在那里?！?/br>
    他伸出另一只手，畢景卿身后悄然浮現(xiàn)一道漆黑的門，門上雕刻著華麗繁復(fù)的畫卷，乍一看像是天國頌歌，仔細觀察，才發(fā)現(xiàn)其中遍布的，全是嚎叫著的丑陋惡魔，儼然一副地獄繪卷。

    畢景卿已經(jīng)找回全部的記憶，他轉(zhuǎn)身凝望著那扇門，一眼就認出繪畫最上方，高坐于猩紅王座之上的，正是墮落天使，貝利爾。

    祂曾是擁有六只雪白羽翼的強大天使，卻因為特立獨行為上帝所厭惡。上帝懲罰他，撕扯下祂的一只羽翼，將祂從天國驅(qū)逐，使祂跌入地獄深淵，反省自己的罪孽。

    祂的羽翼變得漆黑，祂的性情越發(fā)古怪，祂的行為更加暴虐，祂終于成為魔王，成為地獄的君主。

    “往前走，通過那扇門之前，不要回頭。”抓著畢景卿的手的男人戲謔道，“你應(yīng)該聽說過俄耳甫斯和歐律狄刻的故事吧？你們?nèi)祟惪傁矚g講述一些有趣的傳說……很不幸的，這些傳說大都有理可循，神明的確不喜歡你們回頭，因為回頭意味著懷疑和背叛。不夠虔誠的人類，哪有資格得到神明的饋贈呢？”

    他的語氣仍舊是嘲諷的，似是在譏諷口中所稱呼的神明，又像是生來就如此漫不經(jīng)心玩世不恭，任何事情都沒什么所謂。

    畢景卿忍住嘲諷回去的沖動，依言朝著那扇門走去，但是越往前，他就越能感覺到掌心牽著的那只手變得干癟僵硬，冰冷到刺痛皮膚和骨骼。甚至都不像是尸體，而像一截干枯丑陋的樹枝。

    他自嘲的想，原來并不是俄耳甫斯太愚蠢，克制不住好奇心，而是懷疑和恐懼足以摧毀任何人類的理智，就算明知道回頭會造成毀滅性的后果，也仍然無法對抗“就看一眼”的誘惑。

    可就算真的回頭看到了，又能如何呢？如果神明想要戲耍凡人，那就算眼見也未必為實，一切都可以是虛幻泡影，轉(zhuǎn)瞬成空。

    等等，眼見也……未必為實？

    眼睛，眼睛……

    畢景卿漸漸放慢了腳步，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這具身體最符合你愛人的樣貌，靈魂在某種意義上而言也算完整……”

    如果“愛人”這個定義，所指的并不僅僅是靈魂層面上的，也是rou體層面的呢？

    “貝利爾”察覺到他漸漸停下，譏笑著開口：“人類，你該不會是要回頭吧？難道你也要像俄耳甫斯那樣，因為可笑的理由，親手葬送唯一復(fù)活愛人的機會？”

    畢景卿垂下纖長的眼睫，輕聲道：“我不是要回頭，只是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回到現(xiàn)實世界以后，我會恢復(fù)原本的長相嗎？”

    “怎么，你不喜歡這張美麗的臉龐嗎？”男人夸張的感嘆，“這可是我為你精挑細選的樣貌，多虧了它，你的任務(wù)才能這么順利完成。”

    “不喜歡。”畢景卿冷淡的說，“我的愛人說過，我原本的長相，才是真正的美人兒?！?/br>
    “貝利爾”輕哼一聲，不悅道：“隨你吧……好，穿過門之后，你就會恢復(fù)原本的模樣?，F(xiàn)在可以繼續(xù)走了嗎？”

    畢景卿于是繼續(xù)往前走去，邊走邊問：“你似乎很希望我盡快離開？”

    “不，我更希望你永遠留下來?！眽櫶焓拱l(fā)出低低的笑聲，“你想不想回頭看看呢？我可沒有保證你帶回去的，會是一個和過去一模一樣的愛人，也許我早已把他的rou體掉包，把他變成一棵樹，一朵花，一只牲畜……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牽著的東西很像羊角？”

    “人類，你仍然可以放棄，我說過的，你一直有放棄的權(quán)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