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六十章
連瑤觀察四周之后, 發(fā)現(xiàn)自己墜入了一個幽藍色的未知空間之中,找不到邊際,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這仿佛是一個完全獨立的空間。 她看過原書,知道奈何天中每一個關(guān)卡都是有意義的。 比如在奈何天的上一個關(guān)卡中, 是考驗挑戰(zhàn)者面對困境的時候,是否擁有比前人更加過人的智慧。 而在奈何天的藍層中, 挑戰(zhàn)者將會面對此時時刻的自己亟待解決的困難, 挑戰(zhàn)者需要在這個無視時間流逝的空間里,想辦法解決自己最想要解決的困難。 這個關(guān)卡的設(shè)置,從某種程度來說, 也算得上是福利,因為在這個空間里可以完全無視時光的流逝, 若是在這里修煉了幾百幾千年的時間, 等到走出這個空間之后, 在外面的世界里可能就過了一瞬間。 連瑤知道, 在原書《戮北荒》中, 顧懸與華崢分別落入了幽藍色的空間中, 對于修煉者來說, 能夠達到更高的修為就是他們當(dāng)下最大的愿望,所以兩人分別在這個空間里修煉了很久,修為跨過了一個大境界, 出來之后實力已經(jīng)是脫胎換骨一般了。 縱然知道奈何天的這一個關(guān)卡里的過關(guān)機制,連瑤卻還是陷入了困惑之中,對于別的修煉者來說,只需要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就能夠過關(guān),那么自己呢? 身為深淵之主, 她是沒有辦法修煉的,她的實力強弱取決于魔族整體的實力。 所以,現(xiàn)在的她亟待解決的困難是什么? 連瑤盤腿坐在地上,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若是沒有辦法正視這個問題,那么她永遠沒有辦法通過這一關(guān)。 如果沒有辦法通過這一關(guān),那么她就沒有辦法拿到焚心石。 連瑤的手肘撐在腿上,托著腮,鼓起了臉頰,表情有些苦惱。 她哪里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困難是什么,只是她現(xiàn)在……現(xiàn)在根本沒有勇氣去正視它。 連瑤低頭,看到了躺在自己掌心的那枚半透明的小瓶子,有些微的熾熱感覺透過瓶身傳來。 這瓶身已經(jīng)是用隔絕溫度的材料制成,但還是有溫度傳遞過來,說明這瓶子里裝著的東西溫度有多么高。 瓶子里裝的,當(dāng)然就是在絡(luò)月城熔巖洞中取來的地心赤炎。 連瑤盯著半透明的瓶身里蓬勃跳躍著的火焰,神情平靜,她知道自己來到奈何天的藍層之中,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按照《濯身訣》上的記載,她若想要脫去魔族之身,最開始的一步就是要用地心赤炎淬煉身體骨骼,每一塊骨骼都要焚燒七七四十九日。 在這個無視時間流逝的空間之中,連瑤有充足的時間來完成《濯身訣》上的第一步。 連瑤知道現(xiàn)在是時候面對這個問題了,錯過了這里,不會有更加安全的地方可以讓她修煉《濯身訣》了。 她將懷里破舊的《濯身訣》取出來,翻開記載修煉方法的那頁,然后又將云君故殘魂寄身的黑匕首拿了出來,放在身邊。 只要自己因為修煉《濯身訣》出了什么意外,瀕臨死亡,那么依照黑匕首上云君故保護主人的機制,他就會出現(xiàn),讓自己免于一死。 連瑤準(zhǔn)備得很妥當(dāng),但就在她準(zhǔn)備將裝著地心赤炎的瓶口打開的時候,她的指尖難免還是帶上了一絲顫抖。 她終究還是有些害怕的,害怕地心赤炎灼燒骨骼的痛苦,害怕自己若是某一個環(huán)節(jié)出錯,而命喪于此。 但她更加懼怕失控的軀體,以及深淵之主與所有魔族注定悲慘的結(jié)局。 這是云君故曾經(jīng)努力過的結(jié)果,她不能什么也不做,等待下一個千年,等待另一個深淵之主出現(xiàn)。 魔族已經(jīng)等不下去了,就算不是顧懸,沈長松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也會想辦法將魔族消滅殆盡的。 她要拿到焚心石,她不能讓魔域深淵里大半高等魔族的性命就此埋藏在玄暉派的奈何天中心。 連瑤下定了決心,抿著唇,指尖一推,便輕巧地將那瓶口推開,內(nèi)里裝著的地心赤炎仿佛失去了束縛一般,爭先恐后地往外鉆。 小小的一個半透明的瓶子里,竟然藏了如此多的火焰。 這地心赤炎多到,足以將連瑤的裙擺與衣袖吞沒,將她整個人籠罩在其中,蔓延著將這幽藍色的寂靜空間包裹。 在熾熱明亮的火光之中,連瑤維持著自己最為脆弱的人類形態(tài),她拿出了《濯身訣》,仔細閱讀著上面的文字,按照上面的修煉方法cao作著。 一滴汗水從連瑤的額角滑落,但馬上就被周圍地心赤炎的高溫蒸發(fā),無影無蹤。 一塊潔白的骨骼從連瑤的指尖飛出,這是她重新長出來的尾指,是她身體里最微不足道的一塊骨骼,用來打頭陣正好。 縱然這塊骨已經(jīng)脫離了她的身體,但其中連接的感覺仍在,連瑤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骨骼表面感受到的火焰高溫。 周圍的地心赤炎在連瑤的指引下,將那整塊骨骼包裹了進去,接下來等待著的便是七七四十九日的烈火焚燒。 直到將那骨骼里屬于魔族的氣息完全剔除干凈才行。 在這七七四十九日中,每一刻都是煎熬,這痛苦比在熔巖洞下深入地心幾萬里的感受還要更加強烈。 連瑤閉著眼,感受著烈火一絲絲地滲入骨骼的縫隙之中,深吸了一口氣,等待這四十九日快些過去。 因為,不是只有這四十九日,根據(jù)《濯身訣》的記載,她身體里的每一塊骨頭,都要經(jīng)過地心赤炎四十九日的焚燒。 這才只是開始而已。 過于長的修煉時間,也是連瑤遲遲沒有選擇修煉《濯身訣》的原因,因為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她根本找不到一段完全安靜且空閑的時間供她來修煉。 此番落入奈何天的藍層之中,倒也算給了她一個機會。 連瑤的手放在身側(cè),緊緊握住,她想這或許就是冥冥之中皆有注定。 對于連瑤來說,不知道多長的時間過去了,她在這漫長的時光里,竟然已經(jīng)逐漸適應(yīng)了地心赤炎的溫度。 她深吸了一口氣,而后又將體內(nèi)的濁氣長舒而出,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修煉,她總算是差不多將全身上下的所有骨頭都用地心赤炎焚燒了個遍。 惟獨剩下最后那一塊,她遲遲沒有勇氣動手。 連瑤伸出手來,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她身體里尚未以地心赤炎焚燒的最后一塊骨頭,自然就是顱骨,這關(guān)系著她的性命,是人體中最為重要的一塊骨骼。 既然就剩最后一步了,那么也斷然沒有退縮的道理,趁著自己還適應(yīng)著地心赤炎的溫度,連瑤又重新閉上了雙眼。 在她的眉心,有一塊純白的骨頭正在緩緩地飛出來,朝地心赤炎飛去。 當(dāng)那顱骨觸碰到地心赤炎的時候,連瑤的眉心還是緊緊皺了起來,顱骨的感覺異常敏感,她感覺到了十倍于平日的痛苦。 但現(xiàn)在就差最后一步了,她必須咬著牙堅持下去,連瑤沒有讓地心赤炎退下,反而讓它們更加堅決地將自己的顱骨包裹住。 潔白的骨骼在火里燃燒著,連瑤的思緒在高溫的灼燒下,陷入了混沌之中。 她感覺到自己仿佛又跌進了一片火里,正在持續(xù)不斷地往下墜著,一直找不到一個落腳的地方。 連瑤不知道這下墜的過程,何時才是盡頭,她只能盡量無視著自己軀體的真切感受,期盼著這一切早些過去。 她只要撐下去,撐過這最后的七七四十九日,便能夠離開這里。 但若撐不下去呢? 在一片混沌的思緒中,下墜著的連瑤猛地睜開了雙眼 ,如果沒有辦法撐過這地心赤炎的灼燒,那么她便會死去,就連云君故都救不了她。 她在自己感知空間里,望著周圍無邊無際,沒有盡頭的火焰,從心底里忽然升起了一種絕望的情緒。 或許她真的沒有辦法再堅持下去了,連瑤一邊在無邊的火焰里下墜,一邊想著。 她又慢慢閉上了雙眼,感覺到周遭的一切正在慢慢消逝,周遭的烈火仿佛猛獸一般撲了上來,似乎就要將她吞噬。 就在連瑤的雙眼即將閉上的一剎那,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又被擁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就像在熔巖洞之下那次一樣。 她想怎么可能會是顧懸?顧懸根本沒有辦法來到這里。 但就在連瑤如此想的時候,熟悉的聲音又響在了她的耳邊,如同暖風(fēng)拂過耳畔。 顧懸一邊抱著她往下墜去,一邊在她耳邊重復(fù)自己說過不止一遍的話:“瑤瑤,我沒有神脈?!?/br> 周遭的烈火攀上他的脊背,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其中,然而被他擁在懷里的連瑤卻毫發(fā)未損,所有噬人的火焰都被攔在了外面。 連瑤瞇起眼,看著她視線里顧懸模糊的臉頰,輕聲說道:“你怎么可能沒有神脈呢?如果你沒有神脈,那么是如何抵擋下這些火焰的呢?” 她堅信著自己的所知所見,對著顧懸問道:“如果沒有神脈,那么先祖玄暉苦苦禱告的神明又是什么,他又是如何突破青云境的呢?” 在自己混沌的意識空間里,連瑤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直到顧懸擁進了她,在她的耳邊輕聲說:“沒有什么神明,他的禱告永遠不會有人聆聽,他只有他自己而已?!?/br> “如果沒有神明的話,神脈又是什么?”連瑤皺起了眉頭,這要如何解釋三位先祖為何能夠突破青云境? 顧懸沒有說話,只在連瑤的掌心里輕輕寫下了一個字,觸感極輕又極沉。 待連瑤知曉那字究竟為何的時候,她猛然間瞪大了雙眼,回過神來。 她伸出手,想要一把握住顧懸的手腕,但卻撲了個空。 連瑤睜開眼,感覺到自己還是保持著盤腿而坐的姿勢,而她現(xiàn)在一手滑稽地伸出,似乎想要握住些什么。 躺在地心赤炎中心正在被焚燒著的顱骨已經(jīng)完成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淬煉,正慢悠悠地飛回了她的眉心之中。 連瑤這才反應(yīng)過來,方才的一切不過是由于顱骨被灼燒太過痛苦而產(chǎn)生的幻覺。 若她在這幻覺之中真的放棄了,或者是完全失去了意識,恐怕她的淬煉就會功虧一簣,自己的性命恐怕也保不住。 連瑤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將剩余的一丁點地心赤炎重新收回了瓶子里,站起身來。 現(xiàn)在她應(yīng)該算是完成了奈何天這一關(guān)的挑戰(zhàn)了吧?她身上的所有骨頭都經(jīng)過了地心赤炎的淬煉。 連瑤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發(fā)生什么變化,畢竟《濯身訣》上的修煉辦法,她不過也只修煉成功了第一步而已。 淬煉骨骼會對她造成什么影響,恐怕還要慢慢體會才是。 連瑤總算是脫離了地心赤炎焚燒的極度痛苦,現(xiàn)在雖然感覺有些虛弱,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她的動作輕松了好幾分。 她彎腰,準(zhǔn)備將地上放著的《濯身訣》還有黑匕首給撿起來,就在她俯身的時候,卻看到地上多出了一些東西。 這一層是奈何天的藍層,所有周遭的所有場景都泛著幽藍色的光芒,剛清醒過來的連瑤也沒有發(fā)現(xiàn)火焰之下多出了這些東西。 現(xiàn)在仔細一看,原本自己淬煉身體骨骼的地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些閃著冰藍色光芒的晶體,似乎在哪里見過,異常熟悉。 連瑤伸出手,將地上那冰藍色的晶體拈起來,用指尖揉了一下,它們便化為碎末,入手有著絲絲冰涼的觸感。 她想起這是什么了,這是在深入熔巖洞之后,在最接近地心的地方,有一個奇怪的洞xue,里面的巖石便是可以抵擋地心赤炎高溫的冰藍色晶體。 連瑤知道自己沒有將那洞xue里的巖石帶出熔巖洞,但是這熟悉的藍色巖石有出現(xiàn)在了自己曾經(jīng)淬煉過魔族骨骼的地方,那么毫無疑問,只有這一種可能。 那就是魔族深淵之主的魔骨里,本來就蘊含著地心附近那奇怪洞xue里的石頭,《濯身訣》中所謂的用地心赤炎淬煉骨骼,想必就是要將這玩意從魔骨里剔除。 但是……這又代表著什么呢? 連瑤陷入了困惑,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魔族竟然會和遠在千萬里之外的絡(luò)月熔巖洞底下的東西產(chǎn)生關(guān)聯(lián)。 這件事云君故知道嗎?連瑤翻了一下《濯身訣》,沒有找到答案,她猜想云君故當(dāng)年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或是沒有將這當(dāng)一回事,所有沒有將淬煉之后剩下的產(chǎn)物寫進《濯身訣》中。 畢竟,當(dāng)年的云君故嘗試淬煉魔骨的地心赤炎,是絡(luò)月先祖留下的,他沒有到達過熔巖洞深處,也沒有見過地心附近那個奇怪的洞xue。 連瑤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沒有空去想這件事,目前更加重要的是離開奈何天的藍層,進入奈何天的最后一個關(guān)卡。 她連忙將地上散落的冰藍色晶體收集起來,便看到周遭幽藍色的光芒正在慢慢變深,仿佛被墨色暈染。 在自己的面前,多了一些寶光四溢的法寶,看上去極為誘人。 連瑤注意到,面前出現(xiàn)的這些法寶,有些竟然都不弱于沈長松手上的那把蕩魔劍了,奈何天第四層的獎勵竟然如此豐厚。 若不是為了通過奈何天的最后一層,將焚心石取出來,連瑤定然是不會拒絕這些法寶的誘惑。 但現(xiàn)在,連瑤只能含淚將這些法寶揮開,扭過頭去不看它們。 隨后,黑色的光芒亮起,將她整個人籠罩在其中。 連瑤在猜測顧懸在奈何天的藍層之中遇到了怎樣的挑戰(zhàn),也不知道出來了沒有,自己不會要在這里等他吧? 同樣陷入了奈何天藍層之中的顧懸,正從悠長的入定中清醒過來,他不知道經(jīng)歷了什么,只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睜開了雙眼,眸光平靜,仿佛安謐的湖,沒有絲毫波瀾。 而此時此刻,正是連瑤將顱骨全部淬煉完畢的時候。 顧懸的手腕上,正戴著連瑤的那一枚尾指。 他似乎察覺了什么,伸出手來,看著自己手腕上佩著的那枚尾指。 只一瞬間的功夫,顧懸便聽到了“叮當(dāng)”一道巖石落地的聲音,一道冰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這是用地心赤炎淬煉骨骼之后會留下的東西。 顧懸拈起地上那枚米粒大小的冰藍色晶體仔細查看,如連瑤分析的一般,他也馬上想到了地心附近里的那個奇怪洞xue。 在這里沒空多想,顧懸大約是知道連瑤在藍層里究竟做了什么,他將那冰藍色的晶體緊緊攥在手中,神色平靜,眸光卻變得有些復(fù)雜。 他想,或許以后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fā)生了。 顧懸站起身來,揮散了在他面前出現(xiàn)的法寶,等待著自己周圍的光芒由幽藍轉(zhuǎn)為純黑。 在奈何天藍層之中,他們需要面對自己各自亟待解決的困難,所以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胤珠_了。 那么奈何天的黑層,總不能重復(fù)上一關(guān)的套路,他想應(yīng)當(dāng)待會兒便能見到連瑤了。 墨色的光芒投在顧懸的臉上,逐漸將他頎長的身影籠罩,顧懸透過那朦朧的光芒,似乎已經(jīng)見到了連瑤的身影。 果然要見到她了。 顧懸往前走了一步,試圖朝著連瑤的方向走過去。 但此時,異變陡生,一道劍光從天而落,異常決絕地將奈何天黑層里的墨色光芒一分為二,將顧懸與連瑤的身影分了開來。 顧懸仰頭,看到那鋒芒畢露的劍鋒之上,篆刻著兩個明晃晃的字:“蕩魔?!?/br> 而此時的連瑤,正看著眼前出現(xiàn)的那個人,目光中竟然沒有露出絲毫驚訝。 她就知道,他總歸是會出現(xiàn)的。 顧懸與連瑤,分別遇到了一把劍,與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