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顧長思咬緊牙關,可還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懼意。 他不是怯懦,他小時就學過騎射,他知道沒那么難。 可淮安王府事發(fā)后,他見過那么多條性命在一瞬間化作烏有,因此每當他成為要人性命的一方時,他的心臟都會顫抖,那些被他捕殺的獵物都會化作那一夜喧囂的悲鳴,拽著他不讓他前行。 霍長庭察覺到他的不對,緊緊攥住了他的手:“放平呼吸,阿淮,睜開眼睛,別怕?!?/br> “你可以不拿起屠刀揮向別人,但這不能成為別人拿起屠刀揮向你的理由?!被糸L庭猝然帶著他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你要拿起屬于自己的利刃,起碼也要保護自己?!?/br> “嗖”地一聲,馬蹄一躍而起,兩人手中的弓箭應聲飛出,與一旁直直飛來的長箭在半空相撞,發(fā)出一聲響亮的脆響,箭矢雙雙跌落在地,霍長庭一勒韁繩,面色不善地看著周祺從叢林中騎馬走出。 “喂,看著點兒人,你這弓箭本事不到家啊。”霍長庭朗聲說話時帶了些痞氣,“若是膽敢傷了我們小世子,饒是你有多金貴,都得讓你爹家法伺候一頓,下不為例,知不知道?” “對不住?!敝莒鲬崙嵉仄沉艘谎蹆蓚€人,打馬走了。 顧長思驚魂未定地看向霍長庭,得到他一個壞壞的、又很安心的眼神:“看見了沒?握住屠刀,不是要殘害生靈,而是要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不要畏懼刀鋒,只要它朝著對的方向?!?/br> “……” 霍塵由衷評價,語氣還帶了些自己都沒察覺的酸:“……難以想象。” 那可是傳聞中能夠用手擰斷老狼王喉管的定北王,居然小時候是個連兔子都不敢捕的小家伙。 “其實長思心很軟的,一直都是,若不是后來大師兄走了……”封長念頓了頓,“一切都變了?!?/br> “大概也是從那之后,他徹底明白了,為什么大師兄要讓他舉起屠刀,于是他真的舉起了長刀,遇神殺神,遇鬼殺鬼,從一個心軟手軟的小世子變成了個冷血無情的王侯?!?/br> 封長念瞥了眼他不大好看的臉色:“……你不會連自己的醋都要吃吧?” “是啊。吃,誰讓我不記得,我不記得的暫時還不屬于我?!被魤m捏了捏心口,“還有心疼。當年霍……霍長庭走了,他又該是個什么心情,才會用連捕獵都不敢的手舉起刀鋒,砍向活人的頭顱?” 封長念詭異地沉默下來。 馬車微微一頓,他才開口:“到了,走吧?!?/br> * 夜幕降臨,長安城門要關了。 一輛馬車從濃霧中疾馳而出,在濃重的夜色下像是一團鬼影,守門的護衛(wèi)瞇著困頓的眼看了看,伸手示意馬車停下來。 從中伸出一只手,里面捏著手書和令牌:“邵大人有命,我等為陛下祈福,特意漏夜入京,為陛下制備祈福物品。” 護衛(wèi)翻了一下令牌,示意里面的人挑開馬車車簾瞧瞧。 車上的人欣然照做。 里面坐了幾個人,都身穿黑色的長袍,兜帽垂下來遮住面頰,只留了個白皙的下巴,此情此景簡直像是坐了一車的幽魂,連護衛(wèi)這種刀尖上舔血的軍人都不免一悚。 “把兜帽解下來看看。” “大人?!边f令牌的那個出言了,“邵大人有命,不得看面相的,還是說,大人覺得你有這個命數(shù),能擔當?shù)闷疬@些面見這些‘貴人’的福氣?” 他笑得陰森森的,護衛(wèi)被他笑出了一身白毛汗,趕緊把令牌甩回去了:“進進進,快進吧?!?/br> 遞令牌的沖他客客氣氣一笑,悠哉悠哉放下車簾,駕車進城去了。 “我的親娘啊,”護衛(wèi)搓了搓手臂,“邵大人從哪里找來這么一車不人不鬼的玩意兒啊……” 這一車不人不鬼的玩意兒長驅(qū)直入,直奔邵翊的府邸而去。 邵翊開了側(cè)門,馬車慢悠悠駛?cè)?,那幾個鬼影子從上面施施然走下,站起來時才發(fā)現(xiàn),中間的一個鬼影子都比大魏人要高些,看起來鶴立雞群,格格不入。 他走了兩步,覺得難受,伸手扯掉了兜帽,罵了一句。 “想來一次還真不容易啊,邵大人。” 邵翊聞言轉(zhuǎn)身,沖他施施然一笑:“狼王殿下遠道而來,可惜場景特殊,下官未曾遠迎,萬望海涵?!?/br> 第69章 陰謀 “長安城,本王真的從未來過,少時讀書中曾聽聞過是個花團錦簇、繁華奢靡的地方,今日一見,倒是名不虛傳?!?/br> 哥舒骨誓越過那高高的圍墻往外看,黑夜中能窺見一些臨星宮和祈天殿的影子,遠處的十春樓歌舞升平,燈火璀璨得照亮了大半長安土地。 與狼族那常年凍土、冰雪千里的生存環(huán)境形成了極其殘忍的對比。 哥舒骨誓出神地望著遠方,那雙孤狼一樣的眼睛里是沉甸甸的心緒,直到邵翊走到他身邊,輕聲道:“殿下,雖已入春,晚來天還是涼,進屋說話吧。” 哥舒骨誓訕笑一聲:“我還會怕冷?” 邵翊不置可否,領著人進去了。 一進屋,撲面而來的茶香沁人心脾,哥舒骨誓寬大的手掌把玩了一下那茶杯的白瓷蓋子,開門見山道:“邵大人,本王今天來此不是和你促膝長談的,之前你答允的事情,本王希望你能夠言而有信?!?/br> “自然?!鄙垴吹?,“待我們逼死宋啟迎,扶持新主上位,會將北境十二城悉數(shù)劃給狼族,這是我的承諾,也是我請王上出兵的籌碼和底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