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你知道了?”何呂赤紅著眼睛,有瘋魔的痕跡一點一點彌漫上來,“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他兌現(xiàn)諾言了,他兌現(xiàn)諾言了!?。 ?/br> “告訴我真相?。?!” 何呂狗爬著落到獄邊:“無論霍塵是不是別人,但他這層皮披的就是和我有舊緣的人……我、我當年,我的確,我收受賄賂,我找人頂替了他父親的科考名額,為了息事寧人,我趁著方郜案空缺,求了陛下,把我提到了長安為官?!?/br>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把霍家人,都殺了?!焙螀巫ブ钠平鸬?,鮮血淋漓流下,“他們說霍塵是遺孤,是我沒有察覺到的尾巴,是我留給自己的把柄,但不可能的,我都殺干凈了……” “不、不。”他詭異地搖了搖頭,“都沒關(guān)系,反正霍塵信啊,他一來是為了殺我,二來是為了殺把他親手提到長安的岳玄林?!?/br> “背后……背后還有哥舒骨誓的事情。他當年,走投無路,又是黑戶,只能靠盜墓為生,膽大包天,偷到了狼族人的王陵里,被哥舒骨誓抓到了,哥舒骨誓當然不信他的身份,于是給他下了蠱,又多加盤問,多加追查,才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br> “一把送上門來的、免費的刀,誰不愿意要,哪怕有國仇在前,但畢竟家恨也有啊,況且,殺個我,殺個岳玄林,并不足以讓江山傾頹,霍塵為什么不做呢?” ——狼族與大魏一樣,流行土葬,陪葬品眾多,有獸骨也有金銀。獸骨堅硬,可以改造成工具;金銀那便不用說了。我知道大魏對于盜墓一事法治嚴厲,可兩國之間隔著血海深仇,我挖點兒狼族的墓,王爺,就別追究了? ——霍大人,你這記憶根本不是什么頭腦受到撞擊所致,你知不知道有人給你下蠱了?! ——我的確有事……不好與你講,但請你相信我,我不愿意說只是因為不想讓你再卷進來,此行回長安還不知是何等龍?zhí)痘ue,我不愿你為難。 不愿你為難。 好個不愿你為難。 顧長思緊緊地抓著鐵欄桿,任由冰冷的觸感自掌心蔓延,一路幾乎都要凍到五臟六腑深處。 何呂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亂地道:“怎么樣啊定北王殿下,連我都知道,殿下同狼族是血海深仇,我看霍大人對王爺用情至深至純,想必也是因為如此,才不敢告訴你,他早早和哥舒骨誓勾搭在了一起,情愛算什么東西?比得上父母養(yǎng)育之恩,比得上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嗎?!” “哥舒骨誓也知道啊,他早知道霍塵喜歡你,你也真把人留在身邊,他們密謀的時候你撞見過嗎?或許也撞見的過吧!可霍塵敢告訴你嗎?他不敢,他只能瞞著,他什么都不敢跟你說,他怕你怪他!” 何呂啐了一口:“貪心,誰沒有貪心,我也貪,霍塵就不貪嗎?!我貪,下場是我完蛋了,我要被處死了,我那些爛賬被翻出來了。可霍塵又好到哪里去?!他情也想要,恩也想要,愛也想要,義也想要,最后下場只能是和我一樣,甚至比我悲慘!我就等著他遭報應(yīng)的那一天!都是報應(yīng),都是報應(yīng)?。?!” 封長念厲聲道:“你把嘴閉上!長思!這一切不過是‘霍塵’的事,霍塵沒動手,他也在一直懷疑自己的身份,你別氣急攻心,遇到狼族的事就沖昏頭腦了,一切聽聽他怎么說?。。俊?/br> 不一樣。 這不一樣。 顧長思呼吸都急促起來,幾乎連破金刀都拎不住。 對于一個總是疑心的人來說,信任是最難的事情,比要了命都難,霍塵一步步是如何撬開他的心防,一步步是如何走進他的心底,顧長思現(xiàn)在對每一幕都那么清晰。 越清晰,就越難過。 岳玄林是他什么人?。磕鞘撬膸煾?,是他這個世界上為數(shù)不多的親人了??伤麕е魤m回來見岳玄林時,霍塵想的是什么呢? 霍塵看著自己對岳玄林陪伴盡孝的時候,霍塵想的又是什么呢? 他當真沒有把自己當成是復(fù)仇的手段之一嗎?!為了靠近岳玄林、為了接近玄門,難道這其中就沒有半分私心嗎?! 顧長思越想越怒,越想思緒越激蕩,用力地抽了一把欄桿,收回破金刀,用盡最后的力量走出了刑部大牢。 封長念猶在勸阻:“長思!長思?。?!” 顧長思根本什么都聽不見,也聽不進去了。 他腦海中嗡嗡作響,亂成一片,顧不得還在生病,在門口扯過一匹馬,二話不說地疾馳而去。 這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玄門里寧靜如死。 秋長若癱坐在椅子上,面前擺著剛剛做好的藥丸,她按照最新的方子制出來的,六分把握,要么破蠱,要么即死,她行醫(yī)多年,第一次對日日草擬的藥方有了忐忑之感。 苑長記無聲地站在她身邊,出神地想著。 怎么會呢…… 霍塵,種種證據(jù)指向他就是霍長庭,又怎么會和一家與師父有血海深仇的人扯上關(guān)聯(lián)呢。 明明霍塵笑起來那樣溫柔,嬉笑怒罵都帶著一副風(fēng)流相,拋卻身份不談,也是個那樣好相處的、善心善意的人,怎么會是個背負血海深仇,隱忍了那么多年的人呢。 門外一陣嘈雜,兩人紛紛回過神向外看。 顧長思一身玄色大氅,面色不虞,誰說話也不聽,直接沖著地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