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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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三貴意外了下,呵了聲,道:“原來還有條件。你說吧?!?/br> 文素素道:“我想要副落胎的藥?!?/br> 兩人這下徹底被驚呆了,許姨娘難以置信地道:“你......文氏,老爺買你來就是生孩子,張氏也看在你肚子里哥兒的份上,對你百般忍耐。要是你肚子里沒了孩子,你可想過后果?” 何三貴才不管文素素的死活,只要能將許姨娘從柴房弄出去就行,忙道:“花兒,文氏肚子里的孩子,她愿意留就留,不愿意留就不留,她自己要落胎,你管這么多作甚!” 許姨娘嘴張了張,最終道:“文氏,你可想好了?” 吳婆子幾乎寸步不離守著跨院,將許姨娘弄出去,他們彼此握住對方的把柄,對文素素來說,只利大于弊。 至于何三貴的態(tài)度,文素素更不會在意。從他的言行舉止來看,行事謹慎,人還挺聰明。他給陳晉山趕車,知曉外面的消息,對她有大用。 文素素道:“我想好了。貴子,你什么時候能弄到藥?” 何三貴道:“那要看你什么時候?qū)⒒▋号鋈チ恕!?/br> 文素素想了下,張氏的氣沒那么快消,便道:“明日,明日我就能讓許姨娘從柴房里出來。” 何三貴神色探究,在文素素身上來回打量,狐疑道:“你既然這般厲害,怎地就嫁給了李達,被他給典了出來?” 文素素還沒開口,許姨娘先說話了:“文氏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在娘家得聽爹娘的話,爹娘沒了,還有兄嫂。嫁人后,她爭得過李達那屠夫,她有幾條命去爭?” 文素素沒反駁許姨娘的話,只道:“我死過,什么都不怕了?!?/br> 何三貴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黯淡了瞬,道:“我這就出去?!?/br> 許姨娘忙對文素素道:“你放心,貴子哥照看牲畜,同給牲畜治病的瘦猴子交好。瘦猴子不僅會治牲畜,平時也在萬花樓給里面的姐兒們治病,鴇母給姐兒們落胎,都是找瘦猴子?!?/br> 姐兒們與牲畜...... 她被當成母豬一樣賣出來生孩子,與姐兒們靠著皮rou賺錢,跟牲畜也無異,殊途同歸。 “只是......”許姨娘遲疑起來,何三貴很快就打斷了她:“跨院不能熬藥,我在瘦猴子處將藥熬好給你送進來?!?/br> 文素素只當沒看到許姨娘的遲疑,爽快利落答應(yīng)了。 何三貴很快離開,文素素與許姨娘道了別,回到了東跨院。 吳婆子的鼾聲如雷,文素素合上院門,看到不過一人多高的院墻,插好了門閂。 回到臥房,文素素和衣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文素素迷迷糊糊中,隔間的窗欞響起“咯咯咯”,鳥啄般的動靜。她起身下床,走到窗欞邊,何三貴在外面低聲道:“是我?!?/br> 文素素將窗欞推開一條縫,何三貴遞進來布包著的罐子,低聲道:“夜里涼,藥還有些微溫,你抓緊服用。” 文素素一邊解著罐子的布巾,一邊輕描淡寫地道:“要是我出了什么問題,許姨娘得繼續(xù)被關(guān)著,說不定太太還會遷怒于她,責怪她沒伺候好我?!?/br> 何三貴呼吸重了瞬,緊緊盯著文素素,淡月下的她,看上去神色沉靜,半點都不見驚慌。 想到藥里面的水銀很是明顯,何三貴如實道:“藥里面有味叫水銀的藥,這味藥毒性重,服用后輕則會腹瀉不止,惡心,嘔吐,嘴里起瘡。重則出氣入氣艱難,痛苦而亡。瘦猴子的量下得輕,你頂多吃些苦頭,腹中胎兒也活不了,不會要了你的命。這道方子,并非是瘦猴子在用,大齊所有的大夫都這般落胎,你要是不信,盡可以去醫(yī)館詢問?!?/br> 文素素以前聽過古時的避孕與落胎方法,對何三貴的話并無懷疑。只是水銀的毒害,休說何三貴與瘦猴子,估計大齊的御醫(yī)都不清楚,也治療不了。 “以后別再用這道方子了?!蔽乃厮貙⒉冀硐瞪希瑢⑺幑拗匦逻f了出去:“你拿走吧,倒掉之后,切記,要用土深深掩蓋住。” 何三貴接過藥罐,一臉深思,文素素沒多解釋,道:“我依然會救許姨娘?!?/br> 她需要許姨娘,更要借助何三貴的力量,主動前去柴房,也是為了與她交好,何三貴是意外之喜。 既然如此,何三貴就沒再多說,提著藥罐匆匆離開。 文素素躺回床上,手搭上小腹,盯著帳頂,沉思著在現(xiàn)有的條件下,傷害小些的解決辦法。 翌日早上,吳婆子提了熱水,飯食進屋,一通大陣仗放下之后,板著臉自顧自走了。 文素素去了凈房,深吸一口氣,先是深蹲。 這具身體大病初愈,只深蹲了十余下,雙腿就開始打顫。 文素素待呼吸平穩(wěn),將熱水全部倒進了木盆,整個頭埋了進去,直到快要窒息時,抬起頭呼吸了幾口,又繼續(xù)埋了進去。 數(shù)次之后,文素素臉色慘白如紙,扶著木盆喘息。 小腹,開始隱隱作痛。 疼痛沒多時就過去了,文素素收拾了下,去到隔間用早飯。 飯畢,吳婆子進來收拾,丟下一句“外面風大,別亂走”,提著食盒送回灶房。 文素素進去凈房小解,發(fā)現(xiàn)褻褲染上了點點血跡,她欣慰地松了口氣,重新?lián)Q了身干凈的,藏起了血褲。 到了午間,文素素的肚子偶爾牽著痛一下,流了些淡血。 天氣陰沉,風吹得花草樹葉嘩啦啦,春寒依舊。 吳婆子提了食盒進屋,扔到塌幾上就走了。文素素拿起筷子,夾了幾塊食盒下面保溫的炭,放在了罐子里,藏進里間臥房的床下。 飯后,吳婆子進來收拾好食盒離去,文素素聽到她哐當鎖上了大門,將藏好的罐子端到隔間塌幾上。 吹了吹,炭還有些火星,文素素將染了血跡的褻褲放了上去,將窗欞打開一條縫。 風呼呼吹,褻褲卷起燃燒,文素素聽著大門外吳婆子的動靜,飛快將窗欞關(guān)上,踢倒罐子,再加了條舊帕子上去。 帕子燃起來,文素素大聲尖叫:“失火啦,失火啦!” 第四章 火并不大,只將塌幾上鋪著的葦席燒了個洞,驚慌失措的吳婆子沖進屋,一陣撲騰之后,很快就滅了。 因著文素素肚子里的孩子,鬧出來的陣仗與動靜,遠比火勢要大得多。 張氏得知消息急急趕來,不由分說將吳婆子一通臭罵。 吳婆子被罵得一臉晦氣,耷拉著頭立在那里,所有的機靈,比起延續(xù)香火的寶貝男丁,此刻完全派不上用處。 至于起火緣由,文素素只捂著小腹,垂下眼瞼,說了聲:“冷。” 張氏瞧著屋外的天氣,滿肚子的怒意暫且生吞下,厲聲對吳婆子道:“給她點上炭盆!” 吳婆子這時候也回過了神,渾濁的眼珠子轉(zhuǎn)得飛快。 不過前往灶房送食盒的功夫,屋里就起了火。 就她一雙人手,要是炭盆再被打翻,在夜里起了火,那她真得倒大霉。 吳婆子囁嚅著道:“太太,奴婢只一人,恐有個看顧不周的時候。太太不如再多派個婆子前來跨院,仔細守住文氏肚子里的哥兒?!?/br> 張氏厭棄地瞥了眼吳婆子,暗自卻琢磨起來。 吳婆子所言極是,文氏向來軟弱,一看就沒甚出息,可惜了一幅好皮囊,爭氣的肚皮。 好生伺候也行,養(yǎng)得細皮嫩rou,待生下哥兒后,再趕出去就是。 李達一個屠夫,享受得起,就是明珠墜入了糞坑里。享受不起,她就再得被輾轉(zhuǎn)賣出去,人盡可夫。 張氏嘴角浮起了冷笑,眼神在跟來的婆子身上掃視,打算選個伶俐些的放在東跨院。 文素素這時道:“我只要許姨娘?!?/br> 張氏一愣,旋即笑得更得意,“去將許姨娘放出來,讓她回來伺候文氏,要是再犯,定不會輕饒!” 許姨娘就許姨娘吧,關(guān)在柴房里,反倒讓她得了清閑。 不若讓她來做丫鬟的活計,伺候一個連妾都不如的“典妻”,才配得上她的心氣。 許姨娘被放了回東跨院,她走進西間,吳婆子充當主子,劈頭蓋臉對她訓斥了一通后,便扭著身子離開了。 能從柴房放出來,許姨娘一時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對吳婆子的囂張,一如既往無視,吶吶道:“這般快!文氏,你還真是厲害!” 文素素拍拍小腹,道:“是這里厲害?!?/br> 許姨娘一想也是,在塌幾上側(cè)身坐了,看到她腳邊的炭盆,道:“倒春寒之后,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哪用得到火盆?!?/br> 火盆有用,文素素道:“我肚子時常痛,估計快要滑胎了?!?/br> 許姨娘大驚,昨夜何三貴從東跨院離開,再回到了柴房,將文素素沒吃落胎藥湯的事情告訴了她。 “你沒吃落胎藥啊,究竟怎么回事?” 流產(chǎn)主要原因是胎兒發(fā)育不好,再加上外力,落胎是遲早的事情。 文素素也不清楚是哪一種原因,只要達成目的就好,簡要道:“我多動了幾下,下面一直在流血。血流得不算多,不過,我估計也就這兩天吧。到時候要麻煩你,幫著多拿些水進院子,烤一下衣褲?!?/br> 原身所有的家當,只一年四季,每季兩身換洗的半舊灰布衣裙,秋冬多了一厚一薄兩件襖子;另加一只舊銀鐲子,約莫有二兩重。 二兩銀子就是她一年的身價,窮人命向來不值錢。換作出去過日子的話,文素素清楚,就憑這二兩銀子,肯定過不了多久。 許姨娘急急站起了身,道:“我這就去!” 文素素叫住了她,“別急,你剛回來,就著急忙慌跑出去,吳婆子會起疑,跟著進來瞧究竟?!?/br> 吳婆子先前被張氏痛罵了一頓,許姨娘回來,雖讓她得了清閑,她肯定要掙下表現(xiàn),好去張氏面前邀功。 許姨娘走到窗欞邊,掀開條縫隙朝外看去。外面風大,吳婆子躲在門房里沒出來,她方低聲咒罵道:“吳婆子這個老瘟神,我遲早得讓她好看!” 文素素淡淡掃了眼許姨娘,問道:“何三貴對你有情,一起青梅竹馬長大,你們?yōu)楹螞]成親?” 許姨娘本想掩飾一下,想到都被文素素撞見了,實屬沒必要。 她苦笑一下,走到塌上坐下,如實道:“我不愿意嫁給他,不甘心。他家窮得叮當響,我家也窮得叮當響。嫁給他,一起過著窮得叮當響的日子,憑什么?!” 文素素再聽到許姨娘提起“憑什么”,肯定了一件事:許姨娘心比天高,能力卻不足以支撐她的心氣。 “四叔祖家比我家里還要窮,小孫女生得好看,被媒人說進了府城做妾。四叔祖每次前去府城,都帶著大包小包回村,家里蓋了青磚瓦房,氣派得很。她那男人,半截身子都快埋進土里了。至少老爺還身強力壯,生得也周正,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寧做富人妾,不做窮家妻。” “我也想當正頭娘子,我就是投胎不好,比不過張氏有個好娘家,伯父是讀書人,教出了黃通判這個有出息的學生?!?/br> 許姨娘抹了淚,擤了鼻涕,對安靜聆聽的文素素道:“你可是看不起我,以為我一心只想攀附富貴?” 文素素搖頭,道:“這是你的事情,你認為對就去做,做了能承擔后果就行,與旁人無關(guān)?!?/br> 許姨娘怔住,不禁回想起自己的這些年,究竟是對是錯。 她沒錯! 許姨娘很快就得出了結(jié)論,娘家的屋子還不如陳氏的柴房齊整。三間破草屋,父母住一間,兩個哥哥住一間,她與meimei只能住堂屋。幾塊板子搭在長凳上,冬天鋪稻草,夏天就一床葦席,比柴房的干柴堆都要硬。 兩個哥哥長大要說親,家里沒錢沒屋,媒人都不屑登門。她們姐妹要被趕緊說出去,換親也好,賣掉也罷,得了銀子好給兄弟們說親,或從同樣窮的人家換來姑娘,生兒育女延續(xù)香火。 比她小一歲的meimei老實,被換了出去。她心思活,陳晉山在尋會生養(yǎng)的妾,她得機會進了陳氏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