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伍嬤嬤迎了出去，很快便進了屋，慘白著臉道：“王妃，有個渾身是血的漢子，被送到了王府，說是還給王爺。”

    胡貴臉色大變，吶吶道：“這般快？！”

    福王妃手撐著矮塌扶手，好幾下都沒能站起開，她小腹隱隱作痛，喘著氣道：“伍嬤嬤，前去庫房準備一份厚禮，前去烏衣巷！”

    伍嬤嬤望著福王妃臉上冒出來的細汗，幾乎快哭出來，聲音中都快帶著了顫意：“王妃，你的身子可還好？”

    福王妃喘了口氣，厲聲道：“快去！”

    伍嬤嬤扎著手，慌忙放開了福王妃，朝外跑了去。

    胡貴已經(jīng)沒了主意，望著福王妃，又朝屋外看去，顫抖著道：“王妃，你的身子要緊，還是去請王爺出面處置吧?！?/br>
    福王妃手搭在小腹上，慘白著臉，神色狠戾，“去搭把手，多要幾駕車，陣仗大一些，讓更多的人看到！”

    胡貴愣住，很快就明白過來，整個人都驚恐萬分，他不敢多說，連滾帶爬跑出去，幫著張羅馬車。

    沒一陣，伍嬤嬤準備好了禮品與馬車，攙扶著冷汗津津的福王妃，朝烏衣巷駛?cè)ァ?/br>
    隨著馬車的晃動，福王妃幾乎坐不穩(wěn)，靠在了伍嬤嬤身上，呼吸都急促了。

    “王妃，王妃你可還好？”伍嬤嬤嚇得不輕，生怕福王妃有閃失，說話都不成調(diào)了。

    “別吵！”福王妃有氣無力呵斥，她頭疼，小腹墜痛。

    太醫(yī)說，她孕相不穩(wěn)，要好生歇息。福王妃見過勞碌的婦人有身孕，也見過精貴養(yǎng)著的世家大族貴人娘子有身孕。

    精細養(yǎng)著的，不一定能順利誕下孩子，莫名其妙就落了胎。成日忙碌的，最后反倒無事。

    福王妃認為，有沒有孩子，端看天意。她清楚得很，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緣分不夠。

    要是福王府輸了，她要孩子有何用！

    烏衣巷。

    齊重淵與殷知晦接到消息，從宮里趕了來，齊重淵氣得一跳三丈高，破口大罵道：“老三那個混賬，真是欺人太甚！”

    殷知晦皺著眉，耐心勸道：“王爺，如今娘子已經(jīng)打還了回去，王爺就別生氣了。”

    齊重淵大聲嚷道：“還回去，這算哪門子還回去！無賴混混而已，居然敢挑釁我周王府！要是此例開了，以后別人有樣學(xué)樣，都來打我周王府的臉！殺了他們，將那幾人都大卸八塊，扔到老三府前去！”

    “再不濟，也要扔到府衙去，讓姓張的去審理！我要端看他姓張的敢如何包庇，阿爹要如何處置！”

    殷知晦聽得頭疼，朝端坐在椅子里的文素素看去，她神色平靜，好似此事與她毫無關(guān)系。

    沒法子，殷知晦只能掰碎了，耐心地勸道：“王爺，此事鬧大了，只能讓人看了笑話去，事關(guān)皇家臉面啊。圣上看到你們兄弟鬩墻，如何能不生氣。”

    “呵呵，兄弟鬩墻！要是老三尊著我這個哥哥，他做得出來這種事？老三居心不良，要我如何忍！老大先前還在那里陰陽怪氣，說我是德行不修，荇姐兒才沒了命！這就是兄弟，這算哪門子的兄弟！我不信阿爹不清楚，阿爹什么都知道！”

    先前在前去政事堂的路上，遇到了齊重治，他看似關(guān)心荇姐兒，說話卻陰陽怪氣。

    齊重淵當(dāng)時就氣得半死，要不是殷知晦強拉住他，估計他們當(dāng)場就會打起來。

    齊重淵越說越憤怒，甩開殷知晦就要往外沖：“你讓開！都打上門來了，讓我的臉往何處擱！”

    這時，許梨花跑進了門，道：“老大，王爺，七少爺，福王妃來了！”

    齊重淵愣了下，大叫一聲，“她還敢來！老二這個沒出息的，躲在婦人身后，真不要臉！”

    文素素這時站了起來，起身走到齊重淵面前，道：“王爺，兄弟友恭，秦王福王他們不算在內(nèi)，還有四皇子五皇子他們。圣上定盼著王爺能照顧好弟弟們。”

    齊重淵呆了下，哼了聲，扯著嗓子道：“眼不見心不煩，誰來都莫要理。打出去，誰都不見，不見！”

    許梨花縮著脖子不做聲，求救地看向文素素。文素素對殷知晦道：“你勸著王爺些，我出去瞧瞧。我們?nèi)缃裾剂松巷L(fēng)，再不饒人就過了。”

    殷知晦忙點頭應(yīng)下，對齊重淵道：“王爺歇一陣，讓娘子前去處置。”

    齊重淵一個旋身，在椅子里坐下，尤一幅怒氣未消的模樣，對文素素道：“那閔氏有了身孕，你可別沾了身，出事賴上了你?！?/br>
    文素素腳步一頓，忙加快了步伐，朝門外走去。許梨花趕忙跟在了身后，問川青書見勢不對，也一并跟了上前。

    福王妃一行的車馬，停在了二門處，伍嬤嬤白著臉立在了馬車邊，不時緊張朝車內(nèi)張望。孫福守在那里，沒有指示，沒敢讓她們進來。

    文素素不動聲色瞧在眼里，神色微凜。孫福長長松了口氣，趕忙奔上前見禮，她擺了下手，吩咐道：“將門都打開！”

    孫福不敢多問，忙前去開門。問川青川也一并前去幫忙，很快，大門側(cè)門，一并大打開了。門外停著幾輛車，仆從們守在車邊，陣仗浩大。

    除了他們，還有看熱鬧的人圍了過來，不時交頭接耳嘀嘀咕咕。見門都打開了，他們馬上涌上前，湊近了看得很是起勁。

    福王妃從馬車探出頭來，伍嬤嬤忙攙扶著她的手臂，用力將她扶下了車。

    文素素離馬車幾步遠站定了，曲膝見禮，道：“王妃到來，照理說我當(dāng)請王妃進屋去吃茶。只我先前受了驚嚇，恐招待不周，待身子好一些，再上門來給王妃賠罪?！?/br>
    福王妃臉色慘白如紙，她定定盯著文素素，然后曲膝見禮，文素素忙避開了。

    “我是前來賠罪，先前讓娘子受驚，實在是愧疚。娘子要是不接受，我著實難安。”福王妃言辭懇切，眼里冒出了淚花，顯得很是愧疚。

    伍嬤嬤不敢放開福王妃，忙朝一旁的胡貴看去，胡貴趕緊將馬車里的匣子拿出來，上前塞到了青書懷里。

    青書抱著匣子不知所措，文素素曲膝還禮，道：“王妃言重了，都是些誤會。我瞧著王妃身子不好，這位嬤嬤，趕緊扶王妃上車回去歇息。問川，你跑得快，騎馬進宮去請?zhí)t(yī)！王妃，你有了身孕，大冷天的還往外跑。要是傷著了肚子里的孩子，我罪過就大了！”

    問川馬上應(yīng)下了，車上胡貴就走，“你跟我一道去！”

    福王妃腿都在顫抖，她聽著周圍人的小聲議論，直直望著文素素，眼里欣賞，冷意交錯閃過。

    “我著實是急了些，恐上了王爺他們之間的兄弟情分，忙走了這一趟。娘子說得是，既然是些誤會，我就先回去了。待身子好些，再請娘子到府里來吃茶說話?！?/br>
    福王妃轉(zhuǎn)過身，手扶著車壁，伍嬤嬤忙用力推著她上了馬車。

    文素素望著馬車離開，對青書道：“青書，跟在后面，送王妃回去，別在路上出了事。”

    青書將懷里的匣子，急忙塞到孫福手上，趕著馬車跟在了福王妃一行的車馬后。

    福王府離烏衣巷約莫兩盞茶的功夫，車馬一行經(jīng)過正街，駛向福王府的巷子。

    這時，從巷子里沖出來一匹驚馬，朝著福王妃的馬車撞了過去。

    第六十七章

    人仰馬翻。

    青書驚恐萬分盯著前面的混亂, 那匹驚馬前蹄一滑跪倒在地，痛苦仰天嘶鳴，馬上的人被摔了出去。

    福王妃的馬車劇烈搖晃, 韁繩勒緊, 馬脖子朝后仰。馬蹄跟著揚起，車夫慌了神, 連著車廂一起向后倒。

    韁繩脫落, 馬爬起來跑了。巨大的撞擊聲之后, 馬車側(cè)翻在地。

    護衛(wèi)在后面的車上，眼睜睜看著亂起，整個人驚駭莫名。側(cè)倒一方的車輪尚在緩慢悠轉(zhuǎn), 他用力搖了搖頭，仍舊暈乎乎，干脆揚手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 總算清醒了些。

    “快救王妃，快救王妃！”護衛(wèi)跳下馬車，怒吼喊道。

    仆從一涌而上，將福王妃的馬車擋住了。青書抬手抹了把臉，寒冷的天氣, 手心被汗濡濕。他不敢逗留，正要駕車回烏衣巷，看到先前驚馬摔倒在地的那人，掙扎著站起身, 拖著腿要跑。

    青書定睛一瞧，那人雖衣袍襤褸, 身上又滾了一身污漬，發(fā)髻散亂, 青書還是認出了他是高士甫。他吃了一驚，不動聲色綴在了身后。

    高士甫很是警惕，一邊跑一邊朝四周張望。青書的馬車避無所避，很快就被高士甫發(fā)現(xiàn)了，他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腿一撅一拐，倉惶逃竄。

    眼見高士甫就要轉(zhuǎn)進一條小巷，馬車雖然跑得快，卻進不去一些狹窄的巷道，青書見他就要不見了，急得干脆將馬車扔在墻邊，跳下車就去追。

    “抓住他，抓住他！”

    有人看到他們兩人，好奇地停下來張望，青書干脆指著高士甫，大聲求助。

    高士甫的身影轉(zhuǎn)進了巷子，有離得近的人，熱心地幫著青書去抓，眼見扯住了他的衣衫，他跟發(fā)了狂一樣，又抓又打。

    呲啦一聲，高士甫衣襟被撕碎，他掙脫開去，拔腿不要命地逃，出了巷子，面前是結(jié)了薄冰的金水河，翻過矮小的石頭欄桿，不顧一切跳了進去。

    天氣冷，除了沿河而居的人家，有婦人冒著寒冷蹲在石階上，砸開冰浣衣，河邊人煙稀少。

    有人見到高士甫跳河，忙趕了過來，可惜實在太冷，沒人敢下河去搭救。有人好心去尋了長桿過來，伸下去大喊道：“快抓住，抓??！”

    高士甫在水中浮來，雙手亂抓一氣，又沉了下去。兩沉兩浮之后，便不見了。

    青書喘著粗氣趕到時，只看到河面的薄冰漂浮，高士甫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

    “這般冷的天氣，肯定沒命了?！?/br>
    “就算救起來，在冰水中一泡，不死也要沒了半條命?！?/br>
    “他這是尋死吧，桿子都伸了過去，他都不去抓?！?/br>
    青書盯了河面片刻，趕緊轉(zhuǎn)身離開，跑回去找到馬車，飛快趕回了烏衣巷。

    福王妃馬車翻到之事，烏衣巷已經(jīng)知曉，青書進屋時，問川正在回話。

    “擅長婦人科的覃太醫(yī)從福王府離開之后，再去了長公主府，長公主最近有些不舒服，覃太醫(yī)給長公主診過脈，開了藥方后回了太醫(yī)院。小的在半道上遇到了他，覃太醫(yī)說是先前剛給福王妃診治過，開了安胎的方子，讓她好生修養(yǎng)。覃太醫(yī)還以為方子出了錯，整個人都嚇到了。聽我說福王妃出了門，身子不大好，覃太醫(yī)就借口醫(yī)術(shù)不精，讓小的去請?zhí)t(yī)正?！?/br>
    齊重淵臉色鐵青，罵道：“老二不要臉，閔氏定是孕相本就不好，干脆將她推出來，趁機訛人了！”

    殷知晦看了眼文素素，一時沒有做聲。

    文素素也沒說話，示意問川繼續(xù)：“胡貴呢？”

    問川道：“胡貴也在一起，一直同小的說要回王府去。尤其是覃太醫(yī)不愿意來，他更有了借口，說是要回去稟報福王知曉。小的見勢不對，拉住他不放，借口來回跑一趟耽擱功夫，還不如直接前去太醫(yī)院請?zhí)t(yī)正。小的正與胡貴來回拉扯時，福王府里的護衛(wèi)來了，遇到了覃太醫(yī)，將他強自拉了就走。小的這才知曉，福王妃馬車出了事。胡貴隨覃太醫(yī)趕了回去，小的也跟著前去了。福王妃已經(jīng)回了王府，小的聽旁邊看熱鬧的人說，福王妃的馬車翻了，地上有血，不知是福王妃還是伍嬤嬤的。小的看過了，地上的確有血，不算多，被踩得亂七八糟，已經(jīng)不大看得出來?！?/br>
    文素素朝青書看來，道：“你跟著福王妃回去，事情如何了？”

    青書細細將所見之事說了，齊重淵聽得怒不可遏，一拍椅子扶手，譏諷地道：“活該！高士甫就是老三的走狗，這下老三是養(yǎng)虎為患了！”

    殷知晦皺起了眉，道：“高士甫的馬，驚得也太湊巧了些?！?/br>
    文素素當(dāng)機立斷道：“里面的緣由，一時半會也查不清楚。無論如何，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究竟是何種原因，已經(jīng)不大重要。重要之處，在如何善后，處置?！?/br>
    最重要之處，當(dāng)然是圣上的看法。一是兄弟之間的面子情，皇家臉面。二是他們對待此事的態(tài)度，處置事情的能力。

    殷知晦回過神，道：“娘子說得是......”

    “處置，如何處置，這件事與周王府沒半點干系，不是老三的苦rou計，就是老大在背后使壞！”

    齊重淵惱怒地打斷了殷知晦，對文素素道：“你別管，都訛上門了，這時候動作，豈不是正中了他們的下懷！”

    文素素默念著阿彌陀佛，淡淡地道：“王爺先消消氣，讓七少爺與問川他們?nèi)ヌ幹?。?/br>
    殷知晦跟著道：“王爺累了，不如先歇息一陣。有事我會同王爺稟報，請王爺拿主意?！?/br>
    齊重淵從宮中緊急趕到了烏衣巷，在秦王那里就積了一肚皮的火，又遇到了福王府的事，氣沖頭頂，腦子早就暈了。

    他揉著眉心，望著外面暗下來的天色，不耐煩地道：“阿愚，此事就交給你了。我先去歇一陣，等下阿爹那邊說不定又要連夜傳人，真是煩得很?！?/br>
    殷知晦應(yīng)了，“王爺先用些飯食，青書，你去伺候王爺?！?/br>
    青書隨著齊重淵去了臥房歇息，殷知晦這才道：“娘子可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