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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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定僵等一眾朝臣,直接前往承明殿求見文素素。
“太后娘娘,吏部派官需要經(jīng)過娘娘的許可。有些新科士子得了差使,有些迄今未曾領(lǐng)到。士子們皆在傳,太后娘娘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插自己的人手。科舉乃是國之重器,太后娘娘如何能將國器私用!”
施仲夫接過孔定僵的話,肅然道:“太后娘娘可是如傳聞那般,指使吏部曹尚書收取賄賂好處,根據(jù)賄賂多少安排差使。太后娘娘除了給新科進士們一個說法,也應(yīng)當給我等一個說法,否則,太后娘娘如何服眾,如何臨朝稱制!”
文素素神色平靜,抬著下巴氣勢凜然,干脆果決地道:“朕不給!”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文素素話音一落, 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旋即,朝臣激憤,施仲夫心痛疾呼:“臣等對不住先帝的托付, 是臣等無能, 勸阻不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一意孤行, 要毀了大齊的科舉取士啊!”
孔定僵等人一起下跪, 持笏板以頭搶地, 痛心疾首高喊:“臣等無能,臣等無能?。 ?/br>
沈相等朝臣立在那里,看著他們的痛哭流涕, 禮部陳侍郎嘲諷道:“大齊天下太平,爾等在此哭喪,可是在詛咒大齊, 盼著大齊亡國!”
李御史跳起來,氣勢洶洶指著陳侍郎大罵:“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爾等還在此說風(fēng)涼話,jian佞小人是也!”
林尚書見吵了起來,忙上前勸說, 兵部王尚書經(jīng)常被參奏,向來最討厭御史,趁機鄙夷道:“牙尖嘴利,一事無成, 到處聽墻角,搬弄是非的小人而已!”
朝堂議事時, 經(jīng)常一言不合互罵,急眼時還會動手。
平時文素素也不阻攔, 就當是繁重朝政之外的放松。
既然有新科進士得了差使,有既得利益者,無需文素素出面,自有人會站出來反對孔定僵一系。
文素素卻未由著他們?nèi)?,凌厲地眼神掃過,一拍椅子扶手,拔高聲音斥責(zé)道:“放肆!”
殿下聲音漸停,一起朝文素素看來。見她神情冰冷,渾身散發(fā)著寒意,不由自主垂下了頭。
文素素指著孔定僵,“好大的膽子,膽敢教朕做事!”
孔定僵被文素素指著鼻子罵,臉色微白,欲將搶白,文素素再指向看施仲夫:“你勸阻朕,你何德何能勸阻朕,真是大言不慚!”
施仲夫臉色也難看起來,文素素不理會他,再指向李御史,“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李御史,你也膽敢以士大夫自居!”
文素素毫不留情,將一眾哭喪的朝臣罵了一通,他們有人快要暈死過去,有人嘴唇發(fā)白,哆嗦著快將流出真淚。
“傳吏部曹尚書!”文素素高聲下旨。
吏部曹尚書與殷知晦正在殿外,將殿內(nèi)文素素的怒罵聽得一清二楚,他聽到傳喚自己,不由得慌了下,看向殷知晦求助:“殷相,這......”
殷知晦微皺眉,一時間也想不明白文素素為何盛怒,見曹尚書舌頭都打結(jié),嘆道:“無妨,先進去再說。”
青書已經(jīng)到了門口,曹尚書只能將擔憂硬生生咽了下去。
興許是無知者無畏,他們這些走得近的朝臣,見識過她的手腕,反比孔定僵他們要多出幾分敬畏之心。
殷知晦與曹尚書一道進了大殿,殿內(nèi)縈繞著一股低沉的氣息,好似風(fēng)雨欲來。
文素素道:“曹尚書,吏部一年一考評,眼見一年已經(jīng)過了大半,暫且先考評半年,朕要虛心聽一聽,教訓(xùn)朕,指著朕鼻子罵的能臣們,究竟做了哪些為國為民的大事!”
殿下有人莫名其妙,有人似乎有所察覺,不安地轉(zhuǎn)頭,與身邊同仁竊竊私語起來。
曹尚書反應(yīng)過來,忙道:“臣遵旨?!?/br>
女官們在文素素的安排下,取來了筆墨紙硯,拉開架勢,準備做文書記錄。
文素素點了孔定僵,道:“孔參知政事,你且先來。朕姑且念你記性不好,記不住太久發(fā)生之事,你姑且說說看,你在近七日之內(nèi),究竟做了哪些實事?!?/br>
參知政事這一官職由前朝而來,起初是代替宰相之職,后來經(jīng)過變革,到大齊變成了副相,參政議政。
既然是參政議政,對于文素素的決策,他們要不反對,要不保持觀望態(tài)度。
具體的實事倒也有,比如夏季洪水,工部清理京城護城河的淤泥,他們提出了要求,指責(zé)工部的差使辦得馬虎,清理出來的淤泥運走時,泄露出來流得到處都是,臟臭不堪。
文素素曾提出過明確的要求,并數(shù)次強調(diào):“嚴禁一味指責(zé),必須據(jù)此提出解決之道?!?/br>
孔定僵神色變幻,整個人如墜冰窖,他伏身下去,低啞道:“太后娘娘責(zé)罵得是,是臣無能,臣自視甚高,請?zhí)竽锬镓?zé)罰。”
施仲夫神色微楞,似乎有所察覺,臉色跟著變了,隨著孔定僵一道賠罪:“臣無能,請?zhí)竽锬镓?zé)罰。”
其他朝臣見他們低頭賠罪,雖感到詫異不解,還是緊隨其后,齊聲請文素素責(zé)罰。
文素素望著孔定僵他們,并不多言,道:“林尚書,你將大齊發(fā)放官員的俸祿,占據(jù)戶部幾成收益,實話告知眾人。quot;
林尚書出列,嘆息一聲,道:“去歲戶部收入三千六百八十二萬錢,夏秋糧食兩稅收成四百九十三萬錢,官吏的俸祿,約占據(jù)戶部收入的三成,共計一千一百萬錢。余下的三分之二,則是兵營的軍餉,戶部每年的儲金,以備不時之需?!薄白ⅰ?/br>
大殿鴉雀無聲,有聰明人掐指一算,明白了些為何孔定僵施仲夫會賠罪。
林尚書道:“戶部去歲的總支出核計三千三百一十七萬錢,儲金未曾核計在內(nèi),戶部在十月時,已經(jīng)停止非緊要的支出,待年后再發(fā)放。去歲財賦情況,已比前年有所好轉(zhuǎn)。”
未曾計入的儲金,支出,不過是讓戶部可憐的賬目好看些,沒出現(xiàn)赤字虧空。如此記賬方式,前朝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大齊也很好延續(xù)了下來,維持住虛假繁榮。
文素素的前后舉動,一下將朝臣們打得措手不及,后背發(fā)寒。
占比如此大的薪俸支出,考評時無法例舉出究竟做了那幾件實事。
朝廷要他們何用?
朝臣們噤若寒蟬,萬萬沒曾想到,為了幾個新科士子的差使,火燒到了他們頭上!
文素素曾明確表示,兵丁守護大齊,打造兵器的匠作營,還在不斷增加工匠。
文人造反,十年不成,文素素數(shù)次明晃晃出動兵馬威脅,她現(xiàn)在絕對不會動武將。
若是要精簡官員,先只能是文官了。落到自己的頭上,到時候該如何辦。
一眾人下意識先想到了自己的差使,飛快琢磨起衙門里的同仁,自己比誰有勝算......
文素素聲音緩和了幾分,道:“百姓與商人,承擔的賦稅太重,何止是殺雞取卵,是雞剛破殼,便琢磨著割走一條腿。朕能明白眾卿拳拳為國為民之心,可惜只有激情,憂慮還遠遠不夠。眾卿且回去,考慮如何革新。無論是自己衙門中出現(xiàn)的問題,或是各種策令的不足之處,要廢黜,增補,皆可以提出來,將奏折,諫言遞到吏部,沈相,你與曹尚書一并負責(zé),將奏折,諫言一并整理交給朕?!?/br>
沈相與曹尚書一起應(yīng)下,殿下朝臣跟著應(yīng)旨,一口氣只松到了半空中。
文素素并未提出要精簡官員,只她讓曹尚書負責(zé)。曹尚書是吏部尚書,她可是要借此考核官員的本事,好決定他們的去留?
大家一起朝殿外退去,神色沉重,不由自主琢磨起如何寫奏折,提諫言,保住自己的差使。
至于吏部前新科士子鬧事的風(fēng)波,如今誰還顧得上他們?
文素素將殷知晦孔定僵施仲夫等人留了下來,前去了御書房,“你們且先到偏殿坐著等一會,朕先與孔參知政事到御書房說話?!?/br>
殷知晦等官員去等著,孔定僵隨著文素素去了御書房,他此時完全摸不清文素素的用意,只能先穩(wěn)住神,上前見禮。
文素素如尋常那般,指著椅子道:“無需多禮,坐吧。”
孔定僵謝恩后坐下,文素素開門見山道:“你是聰明人,對戶部,朝政了解甚深,朕的想法,從未刻意隱瞞過,想必你已經(jīng)看出來了。”
“不敢不敢,臣不敢猜度太后娘娘的用意?!笨锥ń┲斏鞯鼗卮?。
文素素笑了下,道:“這些時日朕收到了好些奏折,丁憂的官員等著朝廷傳召,重新回來當職。還有些奏折,則參奏朕過于嚴苛,官員犯事只罷官,應(yīng)當先貶謫,給官員改過自新的機會。朕有時候?qū)⑦@些奏折放在一起看,總感到啼笑皆非。官員丁憂,離開任上至少一年。這一年,肯定有官員去補缺。若官職一直給丁憂的留著,政務(wù)通暢,那要官員何用,早就該撤掉這個官職。若必須有官員當值,丁憂的回來了,補缺的官員又該去往何處?”
孔定僵心中沒底,僧多粥少,官員丁憂后的去留,的確是比較麻煩。他不敢輕易接話,只含糊附和“娘娘所言極是?!?/br>
文素素道:“就拿政事堂來說,姜相身子不好,上了奏折乞骸骨。方參知政事父親去世,丁憂在府。殷相丁憂完,能重回政事堂,也是恰好有了空缺。”
孔定僵呼吸頓時都輕了,集中全部精力,等著文素素接下來的話。
文素素覷著孔定僵,停頓片刻后,不疾不徐地道:“六部負責(zé)具體的差使,政事堂的宰相并參知政事,有時候就顯得多余了?!?/br>
孔定僵猛地抬眼,文素素迎著他的打探,緩緩道:“為官為宰,是天下所有讀書人的期盼。宰相能勸誡,輔佐君主,著實不可或缺。參知政事這一官職,本就是暫代宰相而來,后來就像是官員丁憂回任上一樣,無奈之下,便保留了下來。大齊冗官嚴重,參知政事一職,朕不打算留了?!?/br>
孔定僵心沉了下去,他拼命按耐住,只道:“娘娘三思?!?/br>
文素素道:“朕就是三思再三思之后,才做出了決定。政事堂只余沈相,殷相,尚缺一人,朕準備補齊?!?/br>
孔定僵微楞住,沒想到文素素一邊精簡掉參知政事,一邊主動補齊宰相人數(shù)。
他的心止不住跳動得快了些,聽到文素素說道:“雖說孔參知政事經(jīng)常與朕為難,朕自認并非心胸狹窄之人,向來只對事不對人??讌⒅掠胁拍埽穷W跁r期的老臣了,此事,朕一定要親自先與你道明。另外,新科進士候官之事,就交給你了,有勞你前去說明,安撫一二。”
文素素要安撫臣心,提拔宰相,首先當考慮她打算革除的參知政事。
方參知政事丁憂,朝中只剩下他與施仲夫。
孔定僵離開御書房,心中七上八下,腦子也混亂不堪。
他能斷定,文素素定是在挑撥他與施仲夫的關(guān)系,讓他們?yōu)榱藸帄Z相爺之位起內(nèi)訌。
可百官之首的相位,文素素明確擺在了他的面前。
孔定僵站在回廊上,回頭看去,青書領(lǐng)著施仲夫,進了御書房。
文素素的強勢毋庸置疑,她比睿宗還要狠戾,毫不避諱拿兵馬鎮(zhèn)壓,將江南道殺得血腥遍地。
一邊是兵馬的刀箭,一邊是錦繡前程。
他若不爭,施仲夫呢?
文素素將對孔定僵的話,重新對施仲夫等人說了一遍。
提著明晃晃的刀,灑下糖霜之后,文素素就不去管他們了,最后將殷知晦沈相曹尚書幾人叫進了御書房,問道:“吏部前的事情如何了?”
殷知晦道:“臣先前將他們勸住了,讓他們莫要沖動,先暫且回去等候消息。只他們等不了多久,太后娘娘究竟打算如何安置他們?”
文素素道:“你們對大齊戶部的現(xiàn)狀有所了解,曹尚書更清楚,實在是沒地方安置他們。他們得候著,等到官位空缺,再候補進去。此事朕已經(jīng)交待過,讓孔施兩個參知政事去安撫他們?!?/br>
要真安置,也能安排進去,曹尚書打死都不會說,對文素素的手腕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心中不禁偷著樂,大麻煩甩給了孔定僵施仲夫,端看他們?nèi)绾翁幚怼?/br>
殷知晦沉吟了下,問道:“太后娘娘先前讓林尚書說那些話,可是打算裁減官員?”
文素素當然也有自己的私心,領(lǐng)到差使的新科士子,除了出自寒門,還有效忠投誠的世家大族子弟。
現(xiàn)在她也不會大肆裁減官員,唐太宗李世民與明朝張居正都曾經(jīng)治理過冗官的現(xiàn)象。
李世民是先拿自己秦王舊部開刀,成功精簡了衙門官員。張居正的“考成法”,亦裁減了大量的冗官。
只是兩者有區(qū)別,張居正動不了藩王,他裁減一百個官員,也抵不過一個藩王的開支,死后還遭到了清算。
文素素不敢認為會比張居正做得好,可以從他與李世民身上,吸取經(jīng)驗教訓(xùn)。
大齊雖沒有藩王,冗官除了朝堂中樞,比如各部的左右侍郎,行政地域劃分帶來的官員重復(fù)。
此事甚大,牽連甚廣,文素素不敢cao之過急,先拿政事堂開刀,穩(wěn)步慢慢來。
文素素略微提了對政事堂安排打算:“朕現(xiàn)在不會大動,曹尚書,你也可以選人,稍許透露一二出去?!?/br>
曹尚書長舒了口氣,既然文素素有交代,他就不用擔心,那些前來打探消息的官員,會擠破吏部值房了。
至于選人透露,曹尚書心領(lǐng)神會。
“太后娘娘,吏部派官需要經(jīng)過娘娘的許可。有些新科士子得了差使,有些迄今未曾領(lǐng)到。士子們皆在傳,太后娘娘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插自己的人手。科舉乃是國之重器,太后娘娘如何能將國器私用!”
施仲夫接過孔定僵的話,肅然道:“太后娘娘可是如傳聞那般,指使吏部曹尚書收取賄賂好處,根據(jù)賄賂多少安排差使。太后娘娘除了給新科進士們一個說法,也應(yīng)當給我等一個說法,否則,太后娘娘如何服眾,如何臨朝稱制!”
文素素神色平靜,抬著下巴氣勢凜然,干脆果決地道:“朕不給!”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文素素話音一落, 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旋即,朝臣激憤,施仲夫心痛疾呼:“臣等對不住先帝的托付, 是臣等無能, 勸阻不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一意孤行, 要毀了大齊的科舉取士啊!”
孔定僵等人一起下跪, 持笏板以頭搶地, 痛心疾首高喊:“臣等無能,臣等無能?。 ?/br>
沈相等朝臣立在那里,看著他們的痛哭流涕, 禮部陳侍郎嘲諷道:“大齊天下太平,爾等在此哭喪,可是在詛咒大齊, 盼著大齊亡國!”
李御史跳起來,氣勢洶洶指著陳侍郎大罵:“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爾等還在此說風(fēng)涼話,jian佞小人是也!”
林尚書見吵了起來,忙上前勸說, 兵部王尚書經(jīng)常被參奏,向來最討厭御史,趁機鄙夷道:“牙尖嘴利,一事無成, 到處聽墻角,搬弄是非的小人而已!”
朝堂議事時, 經(jīng)常一言不合互罵,急眼時還會動手。
平時文素素也不阻攔, 就當是繁重朝政之外的放松。
既然有新科進士得了差使,有既得利益者,無需文素素出面,自有人會站出來反對孔定僵一系。
文素素卻未由著他們?nèi)?,凌厲地眼神掃過,一拍椅子扶手,拔高聲音斥責(zé)道:“放肆!”
殿下聲音漸停,一起朝文素素看來。見她神情冰冷,渾身散發(fā)著寒意,不由自主垂下了頭。
文素素指著孔定僵,“好大的膽子,膽敢教朕做事!”
孔定僵被文素素指著鼻子罵,臉色微白,欲將搶白,文素素再指向看施仲夫:“你勸阻朕,你何德何能勸阻朕,真是大言不慚!”
施仲夫臉色也難看起來,文素素不理會他,再指向李御史,“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李御史,你也膽敢以士大夫自居!”
文素素毫不留情,將一眾哭喪的朝臣罵了一通,他們有人快要暈死過去,有人嘴唇發(fā)白,哆嗦著快將流出真淚。
“傳吏部曹尚書!”文素素高聲下旨。
吏部曹尚書與殷知晦正在殿外,將殿內(nèi)文素素的怒罵聽得一清二楚,他聽到傳喚自己,不由得慌了下,看向殷知晦求助:“殷相,這......”
殷知晦微皺眉,一時間也想不明白文素素為何盛怒,見曹尚書舌頭都打結(jié),嘆道:“無妨,先進去再說。”
青書已經(jīng)到了門口,曹尚書只能將擔憂硬生生咽了下去。
興許是無知者無畏,他們這些走得近的朝臣,見識過她的手腕,反比孔定僵他們要多出幾分敬畏之心。
殷知晦與曹尚書一道進了大殿,殿內(nèi)縈繞著一股低沉的氣息,好似風(fēng)雨欲來。
文素素道:“曹尚書,吏部一年一考評,眼見一年已經(jīng)過了大半,暫且先考評半年,朕要虛心聽一聽,教訓(xùn)朕,指著朕鼻子罵的能臣們,究竟做了哪些為國為民的大事!”
殿下有人莫名其妙,有人似乎有所察覺,不安地轉(zhuǎn)頭,與身邊同仁竊竊私語起來。
曹尚書反應(yīng)過來,忙道:“臣遵旨?!?/br>
女官們在文素素的安排下,取來了筆墨紙硯,拉開架勢,準備做文書記錄。
文素素點了孔定僵,道:“孔參知政事,你且先來。朕姑且念你記性不好,記不住太久發(fā)生之事,你姑且說說看,你在近七日之內(nèi),究竟做了哪些實事?!?/br>
參知政事這一官職由前朝而來,起初是代替宰相之職,后來經(jīng)過變革,到大齊變成了副相,參政議政。
既然是參政議政,對于文素素的決策,他們要不反對,要不保持觀望態(tài)度。
具體的實事倒也有,比如夏季洪水,工部清理京城護城河的淤泥,他們提出了要求,指責(zé)工部的差使辦得馬虎,清理出來的淤泥運走時,泄露出來流得到處都是,臟臭不堪。
文素素曾提出過明確的要求,并數(shù)次強調(diào):“嚴禁一味指責(zé),必須據(jù)此提出解決之道?!?/br>
孔定僵神色變幻,整個人如墜冰窖,他伏身下去,低啞道:“太后娘娘責(zé)罵得是,是臣無能,臣自視甚高,請?zhí)竽锬镓?zé)罰。”
施仲夫神色微楞,似乎有所察覺,臉色跟著變了,隨著孔定僵一道賠罪:“臣無能,請?zhí)竽锬镓?zé)罰。”
其他朝臣見他們低頭賠罪,雖感到詫異不解,還是緊隨其后,齊聲請文素素責(zé)罰。
文素素望著孔定僵他們,并不多言,道:“林尚書,你將大齊發(fā)放官員的俸祿,占據(jù)戶部幾成收益,實話告知眾人。quot;
林尚書出列,嘆息一聲,道:“去歲戶部收入三千六百八十二萬錢,夏秋糧食兩稅收成四百九十三萬錢,官吏的俸祿,約占據(jù)戶部收入的三成,共計一千一百萬錢。余下的三分之二,則是兵營的軍餉,戶部每年的儲金,以備不時之需?!薄白ⅰ?/br>
大殿鴉雀無聲,有聰明人掐指一算,明白了些為何孔定僵施仲夫會賠罪。
林尚書道:“戶部去歲的總支出核計三千三百一十七萬錢,儲金未曾核計在內(nèi),戶部在十月時,已經(jīng)停止非緊要的支出,待年后再發(fā)放。去歲財賦情況,已比前年有所好轉(zhuǎn)。”
未曾計入的儲金,支出,不過是讓戶部可憐的賬目好看些,沒出現(xiàn)赤字虧空。如此記賬方式,前朝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大齊也很好延續(xù)了下來,維持住虛假繁榮。
文素素的前后舉動,一下將朝臣們打得措手不及,后背發(fā)寒。
占比如此大的薪俸支出,考評時無法例舉出究竟做了那幾件實事。
朝廷要他們何用?
朝臣們噤若寒蟬,萬萬沒曾想到,為了幾個新科士子的差使,火燒到了他們頭上!
文素素曾明確表示,兵丁守護大齊,打造兵器的匠作營,還在不斷增加工匠。
文人造反,十年不成,文素素數(shù)次明晃晃出動兵馬威脅,她現(xiàn)在絕對不會動武將。
若是要精簡官員,先只能是文官了。落到自己的頭上,到時候該如何辦。
一眾人下意識先想到了自己的差使,飛快琢磨起衙門里的同仁,自己比誰有勝算......
文素素聲音緩和了幾分,道:“百姓與商人,承擔的賦稅太重,何止是殺雞取卵,是雞剛破殼,便琢磨著割走一條腿。朕能明白眾卿拳拳為國為民之心,可惜只有激情,憂慮還遠遠不夠。眾卿且回去,考慮如何革新。無論是自己衙門中出現(xiàn)的問題,或是各種策令的不足之處,要廢黜,增補,皆可以提出來,將奏折,諫言遞到吏部,沈相,你與曹尚書一并負責(zé),將奏折,諫言一并整理交給朕?!?/br>
沈相與曹尚書一起應(yīng)下,殿下朝臣跟著應(yīng)旨,一口氣只松到了半空中。
文素素并未提出要精簡官員,只她讓曹尚書負責(zé)。曹尚書是吏部尚書,她可是要借此考核官員的本事,好決定他們的去留?
大家一起朝殿外退去,神色沉重,不由自主琢磨起如何寫奏折,提諫言,保住自己的差使。
至于吏部前新科士子鬧事的風(fēng)波,如今誰還顧得上他們?
文素素將殷知晦孔定僵施仲夫等人留了下來,前去了御書房,“你們且先到偏殿坐著等一會,朕先與孔參知政事到御書房說話?!?/br>
殷知晦等官員去等著,孔定僵隨著文素素去了御書房,他此時完全摸不清文素素的用意,只能先穩(wěn)住神,上前見禮。
文素素如尋常那般,指著椅子道:“無需多禮,坐吧。”
孔定僵謝恩后坐下,文素素開門見山道:“你是聰明人,對戶部,朝政了解甚深,朕的想法,從未刻意隱瞞過,想必你已經(jīng)看出來了。”
“不敢不敢,臣不敢猜度太后娘娘的用意?!笨锥ń┲斏鞯鼗卮?。
文素素笑了下,道:“這些時日朕收到了好些奏折,丁憂的官員等著朝廷傳召,重新回來當職。還有些奏折,則參奏朕過于嚴苛,官員犯事只罷官,應(yīng)當先貶謫,給官員改過自新的機會。朕有時候?qū)⑦@些奏折放在一起看,總感到啼笑皆非。官員丁憂,離開任上至少一年。這一年,肯定有官員去補缺。若官職一直給丁憂的留著,政務(wù)通暢,那要官員何用,早就該撤掉這個官職。若必須有官員當值,丁憂的回來了,補缺的官員又該去往何處?”
孔定僵心中沒底,僧多粥少,官員丁憂后的去留,的確是比較麻煩。他不敢輕易接話,只含糊附和“娘娘所言極是?!?/br>
文素素道:“就拿政事堂來說,姜相身子不好,上了奏折乞骸骨。方參知政事父親去世,丁憂在府。殷相丁憂完,能重回政事堂,也是恰好有了空缺。”
孔定僵呼吸頓時都輕了,集中全部精力,等著文素素接下來的話。
文素素覷著孔定僵,停頓片刻后,不疾不徐地道:“六部負責(zé)具體的差使,政事堂的宰相并參知政事,有時候就顯得多余了?!?/br>
孔定僵猛地抬眼,文素素迎著他的打探,緩緩道:“為官為宰,是天下所有讀書人的期盼。宰相能勸誡,輔佐君主,著實不可或缺。參知政事這一官職,本就是暫代宰相而來,后來就像是官員丁憂回任上一樣,無奈之下,便保留了下來。大齊冗官嚴重,參知政事一職,朕不打算留了?!?/br>
孔定僵心沉了下去,他拼命按耐住,只道:“娘娘三思?!?/br>
文素素道:“朕就是三思再三思之后,才做出了決定。政事堂只余沈相,殷相,尚缺一人,朕準備補齊?!?/br>
孔定僵微楞住,沒想到文素素一邊精簡掉參知政事,一邊主動補齊宰相人數(shù)。
他的心止不住跳動得快了些,聽到文素素說道:“雖說孔參知政事經(jīng)常與朕為難,朕自認并非心胸狹窄之人,向來只對事不對人??讌⒅掠胁拍埽穷W跁r期的老臣了,此事,朕一定要親自先與你道明。另外,新科進士候官之事,就交給你了,有勞你前去說明,安撫一二。”
文素素要安撫臣心,提拔宰相,首先當考慮她打算革除的參知政事。
方參知政事丁憂,朝中只剩下他與施仲夫。
孔定僵離開御書房,心中七上八下,腦子也混亂不堪。
他能斷定,文素素定是在挑撥他與施仲夫的關(guān)系,讓他們?yōu)榱藸帄Z相爺之位起內(nèi)訌。
可百官之首的相位,文素素明確擺在了他的面前。
孔定僵站在回廊上,回頭看去,青書領(lǐng)著施仲夫,進了御書房。
文素素的強勢毋庸置疑,她比睿宗還要狠戾,毫不避諱拿兵馬鎮(zhèn)壓,將江南道殺得血腥遍地。
一邊是兵馬的刀箭,一邊是錦繡前程。
他若不爭,施仲夫呢?
文素素將對孔定僵的話,重新對施仲夫等人說了一遍。
提著明晃晃的刀,灑下糖霜之后,文素素就不去管他們了,最后將殷知晦沈相曹尚書幾人叫進了御書房,問道:“吏部前的事情如何了?”
殷知晦道:“臣先前將他們勸住了,讓他們莫要沖動,先暫且回去等候消息。只他們等不了多久,太后娘娘究竟打算如何安置他們?”
文素素道:“你們對大齊戶部的現(xiàn)狀有所了解,曹尚書更清楚,實在是沒地方安置他們。他們得候著,等到官位空缺,再候補進去。此事朕已經(jīng)交待過,讓孔施兩個參知政事去安撫他們?!?/br>
要真安置,也能安排進去,曹尚書打死都不會說,對文素素的手腕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心中不禁偷著樂,大麻煩甩給了孔定僵施仲夫,端看他們?nèi)绾翁幚怼?/br>
殷知晦沉吟了下,問道:“太后娘娘先前讓林尚書說那些話,可是打算裁減官員?”
文素素當然也有自己的私心,領(lǐng)到差使的新科士子,除了出自寒門,還有效忠投誠的世家大族子弟。
現(xiàn)在她也不會大肆裁減官員,唐太宗李世民與明朝張居正都曾經(jīng)治理過冗官的現(xiàn)象。
李世民是先拿自己秦王舊部開刀,成功精簡了衙門官員。張居正的“考成法”,亦裁減了大量的冗官。
只是兩者有區(qū)別,張居正動不了藩王,他裁減一百個官員,也抵不過一個藩王的開支,死后還遭到了清算。
文素素不敢認為會比張居正做得好,可以從他與李世民身上,吸取經(jīng)驗教訓(xùn)。
大齊雖沒有藩王,冗官除了朝堂中樞,比如各部的左右侍郎,行政地域劃分帶來的官員重復(fù)。
此事甚大,牽連甚廣,文素素不敢cao之過急,先拿政事堂開刀,穩(wěn)步慢慢來。
文素素略微提了對政事堂安排打算:“朕現(xiàn)在不會大動,曹尚書,你也可以選人,稍許透露一二出去?!?/br>
曹尚書長舒了口氣,既然文素素有交代,他就不用擔心,那些前來打探消息的官員,會擠破吏部值房了。
至于選人透露,曹尚書心領(lǐng)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