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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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浮屠金身 第二章·試君三題 29年8月11日 “哇!這么亮!” “哈哈,能照這么遠!” “你看!像不像一把劍?天人何在!吃我一劍!殺!殺!” 楊玉環(huán)兩手握著手電筒,對著夜空又劈又砍,玩得不亦樂乎。 “??!我受傷了……” 楊玉環(huán)驚呼一聲,蛾眉顰起,紅唇顫抖著,露出令人心碎的痛楚表情。那種凄婉悲艷之態(tài),讓程宗揚心頭都為之一緊。 再仔細(xì)一看,這丫頭把手蓋在燈筒上,光柱透過手掌,將她的玉手映得如同透明一般,紅潤剔透。 “好紅,好多血……救命……” 程宗揚撫著額頭道:“玩夠了吧?” 楊玉環(huán)把手電筒抱在懷中,喜滋滋道:“給我了?!?/br> 楊妞胸部本就豐挺偉岸,此時一擠,渾圓的乳球在衣內(nèi)沉甸甸地顫動著,蕩起層層乳波,讓程宗揚差點兒看得眼都直了。 他咽了吐沫,“那可不行。” “小氣鬼。”楊玉環(huán)翻了個白眼,把手電筒丟還給他。 “這回你該信了吧?” “想得美!” 程宗揚都快氣笑了,“你是打定主意不信是吧?” 楊玉環(huán)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你好像不服氣?” “廢話!逗我玩呢?” “這樣吧,”楊玉環(huán)大度地說道:“我出三道題。你要能答上來,我就承認(rèn)你的身份。” “什么題?”程宗揚戒備地說道。這妞不是個善茬,可得小心別被她坑了。 “道是問答題,我問你答?!?/br> “可以不回答嗎?” “可以啊。不回答就算你輸了。” “行,你問吧?!?/br> 楊玉環(huán)抿了抿唇角,拋出個問題:“你家娘子長得美嗎?” 程宗揚個反應(yīng)是:哪位???自家娘子多了去了!然後才意識到她問的是雲(yún)如瑤。情報共享啊,衛(wèi)公知道的,她都知道。自己的底細(xì)對她而言,恐怕沒有多少能稱得上秘密。 “當(dāng)然!美如天仙!” “哎呦,很有信心嘛。”楊玉環(huán)緊接著問道:“你能滿足她嗎?” 程宗揚一陣火大,“這是什么鳥問題?” “那我換個問題好了,”楊玉環(huán)從善如流,當(dāng)即換了種問法,“她能滿足你嗎?” 看著那美妞滿眼好奇的目光,程宗揚慢慢伸出手,摸了摸鼻子。 “我可以回答你,但我回答完之後,你必須回答我一個問題?!?/br> “很公平!”楊玉環(huán)毫不遲疑地答應(yīng)下來。 “我有三位正妻,兩個暫時還沒過門。另外有一媵一妾,差不多一二十個侍姬——我一個人全能擺平。” “這么厲害?”楊玉環(huán)上下打量著他,“吹的吧?” “該我問了。我作為岳帥的繼承者,有資格繼承他的遺物,如果你確認(rèn)我的身份無誤,就應(yīng)該把他的遺物交給我。那么,我的問題是……” 程宗揚停頓了一下,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他的遺物除了你之外,還有什么?” 閣內(nèi)一片寂靜,楊玉環(huán)嬌艷欲滴的紅唇緊緊抿起,方才的笑謔無禁和放浪形骸潮水般退去,露出礁石般的冷靜和固執(zhí)。 程宗揚面色如常,心底越發(fā)篤定。 岳鳥人活著的時候亂七八糟,樹敵無數(shù),死得更是極端不負(fù)責(zé)任,連句話都沒留下來,就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剩下好大一個爛攤子,讓自己這個後來者沒頭蒼蠅般亂撞。 自己來見楊玉環(huán),心里一點底都沒有。鬼知道岳鳥人留了什么遺物,楊玉環(huán)是不是真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楊美女從看到自己的眼開始,氣氛就有些古怪。她主動把李炎趕來找自己,可見面之後,卻似乎對自己有種莫名的敵意和抗拒。更讓人懷疑的是,她對于自己與其他女人的關(guān)系,有著異乎尋常的興趣。 剛開始問潘姊兒和自己的關(guān)系,還可以說是女人天生八卦。接著追問雲(yún)如瑤長得美不美,自己和老婆的性生活是不是和諧——她要是天生就這么八卦,根本就長不了這么大,小時候就該被人活活打死了。 自己的性生活干她屁事!程宗揚當(dāng)時就想爆粗口,可轉(zhuǎn)念一想——莫非真跟她有關(guān)系,她才忍不住要打聽呢? 就在那一刻,程宗揚突然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想見自己,又抗拒見到自己。她圍著自己打量,對自己長什么樣子充滿好奇,又一個勁兒地打聽自己的感情史,問自己跟誰有一腿——這是相親呢? 他并不知道岳鵬舉在長安留了什么遺物,甚至連有沒有也不知道。但從衛(wèi)公的態(tài)度,還有楊玉環(huán)的反應(yīng)判斷,顯然留了些什么。而岳鵬舉和楊玉環(huán)的關(guān)系,也許比想像中更深,也更密切。 程宗揚決定賭一把,從她的表情看,自己似乎賭對了。 良久,楊玉環(huán)輕啟朱唇,“等你贏了,我會告訴你。” 程宗揚抬了抬手,“該你問了?!?/br> “沒有了。”楊玉環(huán)冷著臉道:“突然不想問了?!?/br> “那就是說,我贏了?” 楊玉環(huán)白了他一眼,“三道呢。第二道……” 程宗揚打斷她,“不是第三道了嗎?” “我說了,道是問答題?!睏钣癍h(huán)不耐煩地說道:“剛才問的全都是道題?!?/br> 好大一個坑……你這不是三道題,是三份試卷吧?要不是她壞了興致,不一定要玩到什么時候呢。 “行,你說了算?!背套趽P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繼續(xù)?!?/br> “第二道是辨物題……” “不是辨認(rèn)過了嗎?哦,手表那個不算?!?/br> “你知道就好?!?/br> “要辨認(rèn)什么東西?” 楊玉環(huán)挑起唇角,“你不是想知道他留下什么了嗎?” 真的留有東西?程宗揚心里個念頭是:要不要先找到死丫頭再來看? 楊玉環(huán)從沙發(fā)後面拿出一個暗黑色的物體,“呯”的放在圓幾上。 “這是什么?” 那個物體四四方方,長三尺,寬兩尺,厚約一尺。表面光滑如鏡,幾乎能映出人影,猶如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通體看不到任何縫隙,就像一整塊切削好的金屬塊一般,渾然一體。只不過它正面裝有提手,提手下方還有一隻表盤——這形制看起來就眼熟多了。 程宗揚道:“密碼箱?” “打開它?!?/br> “密碼呢?” “沒有?!?/br> “岳帥給你留個密碼箱,沒給你密碼?” 楊玉環(huán)眼也不眨地說道:“忘了?!?/br> 程宗揚試著叩了叩物體的表面,指下傳來微弱的悶響。以自己現(xiàn)在的修為,一般的金屬制品,用暴力強行打開也不是難事??蛇@隻密碼箱明顯是一件現(xiàn)代物品,而且制作工藝遠遠比自己所見過的更先進,表面連道縫都沒有,用蠻力就不必想了。不過它的質(zhì)地給自己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好像在哪兒見過? 當(dāng)前隨時可能失效,請大家發(fā)送郵件到.獲取最新地址發(fā)布頁! &24403;&21069;&32593;&22336;&38543;&26102;&21487;&33021;&22833;&25928;&65292;&35831;&22823;&23478;&21457;&36865;&37038;&20214;&21040;&100;&105;&121;&105;&98;&97;&110;&122;&104;&117;&64;&103;&109;&97;&105;&108;&46;&99;&111;&109;&33719;&21462;&26368;&26032;&22320;&22336;&21457;&24067;&39029;&65281; 會不會是鈦猛合金?表面滲過碳,或者添加有鎢,導(dǎo)致表面變成暗黑色?如果珊瑚匕首在身邊,說不定還可以嘗試一下暴力破解,可惜匕首給了死丫頭帶著防身…… 程宗揚忽然一怔,想起那種熟悉感因何而來——珊瑚鐵!這隻金屬箱通體全部由珊瑚鐵制成! 自己以前見過的珊瑚鐵都是自然形態(tài),因為六朝壓根兒沒有冶煉珊瑚鐵的能力。而眼前這隻金屬箱則是珊瑚鐵的制成品形態(tài)。難道珊瑚鐵本身是現(xiàn)代復(fù)合金屬的產(chǎn)物,而六朝的珊瑚鐵其實是遺落在海底的廢棄物? 程宗揚壓下心底的震驚,看向密碼盤。密碼盤是一排豎置的齒輪,上面鐫刻的是自己熟悉的數(shù)字,只不過這會兒是打亂狀態(tài)。 一般的密碼箱通常是三位數(shù),用窮舉法也就是一千次,全試一遍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可當(dāng)程宗揚數(shù)清密碼盤的位數(shù)之後,猶如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這隻密碼箱居然是他娘的八位數(shù)!這要是用窮舉法暴力破解,撥到天荒地老也撥不完。 程宗揚試著撥了幾下,果然沒那么好運,直接撞上億分之一的機率,只好無奈放棄。 楊玉環(huán)一臉的幸災(zāi)樂禍,“打不開吧?” “你就不好奇這里面裝的什么嗎?還瞎樂呢?!背套趽P道:“這一題我過關(guān)了啊?!?/br> 楊玉環(huán)蛾眉揚起,“憑什么過關(guān)?” “你只說了辨認(rèn),我已經(jīng)認(rèn)出來這是密碼箱了。”程宗揚理直氣壯地說道:“你又沒說必須要打開?!?/br> “你——” “你要是能提供線索,說不定我有辦法打開。不然你就慢慢撥著玩吧?!背套趽P安慰道:“打不開其實不是壞事。以我對岳鳥……帥人性的深入了解,這里面指不定裝的什么呢?!?/br> 這么精密的保險箱,你說岳鳥人在里面裝的剩飯我都信! 楊玉環(huán)哼了一聲,把那隻金屬物體收起來,丟到沙發(fā)後面。 程宗揚伸頭一看,沙發(fā)後面扔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個個怪模怪樣。這隻密碼箱還算好的,其他有的帶著殘缺的齒輪,有的裝著折斷的連桿,還有一件龐然大物,怎么看都像一個發(fā)動機…… “你這是從哪兒弄的?” “本公主歷年搜集的各種異物?!?/br> “異物?” “各種來歷不明,制作奇特的物品?!?/br> “我還以為你打劫了哪個垃圾堆呢?!?/br> 程宗揚說著,忽然視線一凝,盯住其中一件物品。 “這個?”楊玉環(huán)從那堆物品底下翻出來一件,“這東西做得挺精巧,可一點用都沒有。當(dāng)錘子吧,前面短了一截。當(dāng)鑿子吧,下面又是平的??雌饋碛悬c兒像指虎,可怎么都不好使,沉得壓手。倒是砸核桃還行?!?/br> 楊玉環(huán)說著,真找出一把核桃,握著那個東西,“呯”的砸開一顆。 看著她豪邁的動作,程宗揚心臓差點兒從喉嚨里跳出來,“停!” 楊玉環(huán)“呯!呯!呯!”一連砸三顆,才冷哼一聲,“你說停就停,那我多沒面子?” 程宗揚捂著胸口,半晌才道:“你保險都沒關(guān)……” “什么保險?” “別再動了!慢慢放到桌子上……槍口別對著我!” “梆”的一聲,那支大口徑手槍被直接扔到桌上。 程宗揚一把搶起槍,先關(guān)掉保險,然後檢查了一下。他并不是沒有玩過槍,但這支槍跟他見過的都不太一樣。結(jié)構(gòu)相似,不過口徑極大,尺寸和份量都比一般的槍支要重得多。 “這是什么東西?” “手槍?!?/br> “做什么用的?” “一種殺人的武器?!?/br> “殺人?掄起來砸嗎?” 程宗揚抽出彈匣,發(fā)現(xiàn)里面沒有裝子彈,才鬆了口氣,但接著又覺得不對,“子彈呢?” “什么子彈?” “大概有半指長的圓柱體,金屬外殼,頂部通常是尖的或者圓的?!?/br> “沒見過!” 干!好不容易見到把槍,居然沒子彈?沒子彈的槍有個屁用,砸核桃都嫌不趁手。 程宗揚還不甘心,“這些東西你從哪兒收集的?” “撿的,買的,別人送的,還有侄兒們孝敬的?!?/br> 行了,知道你侄兒們很牛逼,大唐皇帝呢。有點好東西,八成都被你給搜刮走了。 “知道它是從哪兒來的嗎?” “這誰知道?到我手里,鬼知道已經(jīng)過了多少手了。不過這東西挺結(jié)實的,上一家拿它彎通條,聽說還挺方便?!?/br> 彎通條?拿槍管來彎通條?得,這下找到子彈也沒法兒使了,里面的膛線都不知道磨成什么樣了,開槍八成要炸膛…… 程宗揚把那隻手槍往破爛堆里一丟,“第二題考完了吧?” 楊玉環(huán)訝道:“我出題了嗎?” “……”程宗揚一臉呆滯。 楊玉環(huán)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都沒問,你自己說的。怎么?想耍賴???” 行,你長得美,你說得對。 “還有什么題?快點!” 楊玉環(huán)起身走到窗邊,“第二道的第二題——這是什么?” “天文望遠鏡。” “會用嗎?” 這個自己還真會用。程宗揚卷起衣袖,先把鏡頭調(diào)高,從暗搓搓對著池邊的小樹林,調(diào)到對準(zhǔn)東邊天頂?shù)慕嵌取?/br> 他一邊對著目鏡調(diào)動旋鈕,一邊道:“今晚沒月亮,只能觀星了。隨便找一顆近的……好了?!?/br> 程宗揚話音剛落,一股香風(fēng)便撲面而來。楊美女不等他讓開位置,就把他推到一邊,湊到目鏡上,隨即發(fā)出一聲驚呼,“這么清楚?!好大的星星哎!上面是什么……紅斑?真的是紅斑!它還在轉(zhuǎn)!” “不會吧?你還能看出來它在轉(zhuǎn)?” “老娘視力一流!”楊美女頭也不抬地吹了一句,又沉浸在自家收藏品的新玩法里,“好多漂亮的條紋……這是什么星?” 不等他回答,楊玉環(huán)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一眼,驚呼道:“歲星!居然是歲星!原來歲星長這個樣子??!” 身邊的美女不斷發(fā)出驚呼,絲毫沒有留意自己與那個男人離得有多近。姣潔如玉的面頰,修長柔美的玉頸,豐腴而又白膩的肌膚,仿佛散發(fā)出一絲奇異而香馥的氣息,呼吸間香氣逼人,令人禁不住心猿意馬…… 楊美女意猶未盡地抬起頭,“原來能看這么遠……這個干什么用的?”她指著目鏡旁邊一個小巧的支架問道。 “應(yīng)該是放手機的?!?/br> “手機?” “……這個解釋起來就太長了?!?/br> “那就短點說?!?/br> “你可以這么想像一下:有一個東西,把日晷、影月宗的傳訊術(shù)、笏板、算盤、錢包、照像機、錄音機……全部放在一起,這就是手機了。” 楊玉環(huán)只回答了三個字,“真能吹!” &25163;&26426;&30475;&29255;&32;&65306;&65324;&65331;&65322;&65334;&65327;&65316;&65294;&65315;&65327;&65325; 手機看片:LSJVOD. “手表、手槍、手機、手電筒……這名字編得,又隨意又省心哈?!睏蠲琅S刺道:“編瞎話都不用心?!?/br> 程宗揚感覺好像被人打到七寸。這么一想,現(xiàn)代人起名還真是不走心,怎么省事怎么來,盡跟“手”干上了。 “還有什么題目,趕緊出?!?/br> “出什么出?我要觀星。忙著呢。別這么看著我,我又沒說一次考完。剩下的改天再說?!?/br> “改日了?意思是,我們?nèi)蔗嵩僬f?” “行啊,等你能日到我再說吧?!睏钣癍h(huán)撤去禁音符,嬌聲喚道:“來人!送客!” 一名太監(jiān)聞聲進來,他戴著貂蟬冠,懷中抱著一柄拂塵,那張浮腫一樣慘白的臉上,擠出一個恐怖的笑容,血紅的嘴唇就跟剛喝過血一樣。 又是一個死變態(tài)…… 程宗揚不禁想起遠在臨安的秦翰、郭槐等人。同樣是太監(jiān),漢、唐、晉凈出變態(tài)了,相比之下,宋國的太監(jiān)真不知道好到哪兒去了,倒是大臣變態(tài)的不少。 那死太監(jiān)對房間里發(fā)生的事沒有流露出半分好奇,客氣地賠著笑臉道:“侯爺,這邊請?!?/br> 出了閣門,那位趙歸真趙煉師在門旁的蒲團上盤膝趺坐,身邊浮著一顆雞蛋大的青色珠子,圍著他緩緩轉(zhuǎn)動,珠體散發(fā)出青濛濛的微光。 見程宗揚出來,趙歸真微微一笑,那顆珠子倏忽沒入胸口。程宗揚回了一個笑容,卻不禁想起太乙真宗。唐國佛門勢力固然強大,道門勢力也不小,不知道他們派來的是哪位。 紫雲(yún)樓頂四周圍著白玉欄桿,視野開闊無比。程宗揚一眼望去,看到檐角蹲著一個人。 程宗揚走過去,“你不是趕那對野鴛鴦去了嗎?” “噓……別讓里面聽見?!崩钛讐旱吐曇舻溃骸疤钡铝?,會被雷劈的?!?/br> “膽子不小啊,連你姑姑的話也敢不聽?!?/br> 程宗揚翻過欄桿,順著琉璃瓦滑到檐角,“看什么呢?” “長安城?!?/br> 程宗揚抬眼望去,只見腳下的曲江池波光如鏡,水面倒映著一座金碧輝煌的紫雲(yún)樓。再往北,是長安城的萬家燈火。 夜色下的長安城,比白天看起來還要清晰與鮮明。數(shù)以萬計的燈火勾勒出長安城整齊的市坊與街道,宛如一副縱橫分明的棋盤。坊中樓閣林立,還有許多佛塔點綴其中,尤其是那座大雁塔,離曲江池只有兩坊之地。塔上的長明燈晝夜不熄,宛如一座燈塔矗立在長安城邊緣。 六朝建筑的規(guī)模比自己想像中都大得多,這座大雁塔也不例外。十層的塔身高近三十丈,四方的塔角挑著銅鈴,夜風(fēng)中輕輕搖曳,仿佛能聽到鈴聲的輕響。 程宗揚禁不住贊嘆道:“好宏偉的佛塔。” 李炎哼了一聲,雙手抱在腦後,仰身躺在瓦脊上,“哪天我非把這些混賬寺廟都給拆了不可?!?/br> ◇ ◇ ◇ 晉昌坊,大慈恩寺,大雁塔十層。 四面的塔門前,各坐著一對僧人。他們穿著黑色的僧衣,光頭上點著“卐”字形的香疤。此時眾僧雙手合什,眼觀鼻,鼻觀心,口中念誦經(jīng)文:“無上諸天深敬嘆,大地重念普安和,人元真性蒙依止,三才慈父耶和華……” 另外一名僧人雙手合什,繞著佛塔漫步。等僧人們念誦到這一句,他用右手在胸前畫了個“卐”字,揚聲道:“贊美你,天上的慈父。” 眾僧念誦道:“一切善眾至誠禮;一切慧性稱贊歌;一切含真盡歸仰;蒙圣慈光救離魔。難尋無及正真常,慈父、明子、凈風(fēng)王……” 那僧人虔誠地伏身拜倒,“贊美你,圣父、圣子和圣靈!” 與後世不同,此時大雁塔的樓梯設(shè)在塔外,除了坐在門外的八名僧人,一名繞塔的巡行僧人,還有一名僧人坐在樓梯中間,算下來一共十名。下面一層,同樣是十名僧人。再往下,還是十名。但從第七層往下,就不再有僧人看守。 念經(jīng)聲如同一百萬隻蒼蠅一樣,飛進塔內(nèi)“嗡嗡”作響。 塔內(nèi)長明的佛燈前,一名穿著黑色絲袍的美婦舉起鐵制的缽盂,仰首張開檀口,凌空倒下。 缽盂中的清水落入口中,美婦舌尖一轉(zhuǎn),然後吐出少許。 “無毒?!?/br> 塔內(nèi)供奉著一尊等人大小的坐佛,佛身用一整塊碧綠的翠玉雕成,外面的衣物、飾品盡是黃金所制,玉胎金鑲,華貴無比。 此時,一名紫衫少女依在佛像膝間,懷中抱著一隻白絨絨的小狗,精致的面孔如同寶石一般精致。 “喝了十天的清水,胃里好難受呢?!?/br> 那名巡行僧走到門前,開口道:“敝寺奉有齋飯?!?/br> “我要吃rou?!?/br> “佛祖在上,我等僧徒不得殺生、食葷?!?/br> “不行呢。我們教派內(nèi)也有規(guī)矩的,信眾不許吃素,食素就是破戒?!?/br> 巡行僧怒道:“安有此理?” “只許你們戒葷,就不許我們戒素嗎?我們怕素教戒就是辟榖。素食不得入口?!?/br> 小紫對呂雉道:“記下來?!?/br> 呂雉不動聲色地應(yīng)道:“是?!?/br> 那僧人怫然道:“哪里有什么怕素教?” “有啊。剛成立的,我是教主,她是教眾。你要是肯棄暗投明,加入本教,我們怕素教就有三個人了。本教條宗旨是:我們都不是吃素的!這一條也記下來哦?!?/br> “是?!?/br> 巡行僧忍氣道:“這位姑娘……” “叫我教主?!?/br> “這位教……”那僧人剛說了半截,驀地倏然一驚。自己一直小心戒備,卻在不知不覺間中了她的惑心術(shù),此女著實可怕! 他連忙撥動念珠,低聲念誦道:“奉佛祖之名,愿佛、法、僧三寶,三位一體,拯救世間所有迷途的羔羊,阿……” “阿彌陀佛,燈要滅了?!?/br> 小紫說著,屈指一彈,玉佛前的長明燈光焰像被人捺住一樣,縮小到黃豆大小,眼看就要熄滅。 “佛祖!”那僧人大驚失色,“萬萬不可!” “我要吃rou!” “夠了!”窺基大步進來,揮舞著袖子喝道:“爾等擅闖本寺,竊占佛祖金身!我佛慈悲,亦有雷霆手段!如今我大慈恩寺護教法僧盡在于此,管教爾等插翅難飛!” “大和尚,你好吵哦。早就跟你說了,這佛像是我撿到的?!?/br> 窺基咆哮道:“此像在我大雁塔已供奉數(shù)百年!” 小紫笑吟吟道:“這塔也是我撿到的。” 窺基額角青筋直蹦,低吼道:“你們闖進本寺,究竟要做什么!” “我們就是出來玩啊,走啊走啊,撿到一座塔,還有一個佛像?!?/br> “你們怎么進來的?” “走進來的啊。” “好好好。從今日開始,不許再送水食。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兩個妖孽,能不能再撐十日!” 窺基拂袖而去,遠遠聽到他的咆哮聲,“你們這些廢物!被人闖進塔內(nèi)還不知曉!” “回大師兄,當(dāng)日我等一直在塔外值守,察覺塔內(nèi)異動,便即封鎖雁塔,里里外外仔細(xì)了一遍,可委實沒有找到有人闖入的痕跡。她們……她們就像飛進來的……” “外無異狀,必有內(nèi)鬼!再查!” “是!” 呂雉沒有去碰送來的齋飯,只略微用了些清水,望著外面,淡淡道:“他們今晚必會動手?!?/br> “熬了這么久,這些大和尚的耐性可真好?!?/br> “或許是援手已到。” 小紫摸著佛像的下巴道:“這佛像已死老僧肯定喜歡,八條手臂呢,就算要十萬貫,他也不會還價??上莻€窮鬼,連十貫都拿不出來?!?/br> 呂雉鎮(zhèn)定地說道:“我背不動。” “那就打碎了,慢慢背好了。” 小紫說著,玉指輕彈,佛像一隻手中握的金剛杵被彈了出來。臥在她懷中的雪雪伸出脖子,張口將那根鑲嵌著八寶的金剛杵吞了進去。 衣袂聲響,門外打坐的八名僧人同時起身,眼中露出憤恨的目光。 小紫從佛像下拿起一隻拳頭大小的鑄鐵罐子,笑吟吟在手里拋著。 兩女闖入塔內(nèi)的天,那些僧人就見識過它的厲害,此物一炸,佛像必難幸免,雖然憤慨,還是無奈坐下。 那尊碧玉佛祖等身像,是唐國皇室供奉在塔內(nèi)的。若有損壞,誰都擔(dān)不起責(zé)任。尤其目前這位皇帝,對十方叢林的態(tài)度一直很曖昧,一旦被抓到把柄,不僅大慈恩寺,甚至整個十方叢林都會受到牽連。 巡行僧凈岸合什說道:“阿彌陀佛,女施主且莫逞一時之快?!?/br> “那為什么不放我們走呢?” “女施主擅闖本寺,總要給個交待?!?/br> “我都已經(jīng)說了啊。走著走著就走進來了。你瞧,我說了你們又不信,還在塔外面加了個罩子,人家想走也走不了?!?/br> “好教女施主知曉,敝寺在塔上設(shè)下十方禁魔陣,各種傳訊、遁空的法術(shù)盡數(shù)禁絕。女施主若想離開,除非一步步走下去?!?/br> “那就不走好了?!?/br> “女施主縱然辟榖有術(shù),難道還能撐過一個月去?何況敝寺若是斷絕飲水,不知女施主又能撐上幾日?” “不怕啊?!毙∽吓牧伺挠穹鸬亩亲樱耙菦]水喝,我就把它砸開,找找里面有沒有水膽。” 凈岸氣血上涌,忍不住攘袖踏前一步。忽然周圍諸僧齊聲梵唱,凈岸這才警覺,自己不知不覺中又被她激起怒火,以至失態(tài)。 小紫笑道:“大和尚,你凡心未除,六根不凈,還是留了頭髮還俗好了?!?/br> 凈岸低低喧了聲佛號,一步步從塔內(nèi)退出,不再與她爭口舌之辯。 小紫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好了,人家要休息了。雉奴,你來守夜?!?/br> 呂雉背對著小紫,屈膝跪坐在佛像旁,靜靜看著外面。 在她對面,兩名僧人正在執(zhí)卷誦讀,只是他們都豎握著經(jīng)卷,翻折的一半正對著呂雉的視線,一邊念誦,手指一邊沿著經(jīng)卷上的文字依次點過。 呂雉目光幽深,良久才微微一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