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 第十七集 世事如棋 第三章 六道神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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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5月23日第三章·六道神目博陸王府。 華麗的大廳內(nèi),氣氛冷如冰點。魚朝恩、仇士良、田令孜,三位權(quán)宦各據(jù)一席,彼此不交一語。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終于屏風(fēng)后傳來鐵器碰撞的“鐺鐺”聲。滿頭白發(fā)的李輔國手中轉(zhuǎn)著一對鐵球,緩步踱進廳內(nèi),在隨侍的扶攜下,坐在最上首的紫檀木榻上。 一名黃衫內(nèi)侍捧來錦墊,放在李輔國身后。這位博陸郡王往后靠了靠,半閉著眼睛似睡非睡,開口道:“說吧。”身材健碩的仇士良抱拳道:“王爺,王樞密使之死絕非我動的手?!薄安皇悄恪碧锪钭文闷鸩璞K,飲了口茶湯,“那會是誰呢?”仇士良扭頭看著魚朝恩,“魚公?”魚朝恩擺了擺手,“別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碧锪钭蔚溃骸胺凑訄@那邊沒我的人,誰跑得最快,誰心里有鬼!”在李輔國面前不好撕破臉,仇士良忍著氣道:“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宮里,說我跑到杏園殺人,你信不信?”“那可難說?!碧锪钭侮幝暪謿獾卣f道:“老王前天就不見了蹤影。說不定被誰關(guān)起來,忙著剝皮拆骨呢?!背鹗苛嫉溃骸袄贤跄敲搓庪U狠辣的人物,我能算計到他?他早防著我呢!”“老王為啥防你???”田令孜放下茶盞,笑瞇瞇道:“仇公公,你給咱家說說唄?!背鹗苛纪鲜卓戳艘谎郏门c一道老邁的視線對上。 這位博陸郡王半閉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仿佛能透過他的眼睛,直接刺入他內(nèi)心深處,自己心里所有的念頭都在這道目光下無所遁形。 仇士良心里打了個突。久聞博陸郡王的六道神目,能辨虛實,識真?zhèn)?,甚至窺破天機,才能歷經(jīng)六朝而不倒。在他面前,沒人敢說假話,更沒人能說假話。 “行!”仇士良咬了咬牙,“我就攤開說了!波斯那幫貴人帶了大批財物逃到唐國避難。十方叢林的金毛老特看中他們的財物,跟我商量怎么下手。正好我管著僧尼這塊兒,請皇上下了道旨意,勒令摩尼教皈依佛門?!背鹗苛贾裢驳苟棺?,能說不能說的,在李輔國面前全都說了個干干凈凈,最后道:“事就是這么個事!可老王就眼紅了,非要橫插一杠子,把拜火教拿走,一會兒說給干貞道,一會兒說給瑤池宗——老魚,你說是不是?”“別問我,我啥都不知道?!薄澳阍趺床恢??你跟老王好得穿一條褲子,他是不是還答應(yīng)你,拿下拜火教,分你三成?你當(dāng)我不知道呢!”“老仇啊,你這么說就沒意思了啊?!濒~朝恩道:“那三成我連個影子都沒見著,摩尼教可是被你給吃干抹凈了吧?這幾天給你暖床的都是摩尼教的波斯胡姬,我跟老田說什么了嗎?”仇士良一跺腳,“王爺,你看著辦吧。我聽你的?!崩钶o國慢吞吞道:“守澄昨天出門,去了哪兒?”魚朝恩道:“我問過他府里的人,都說他走的時候沒留下話,不知道是去哪兒了?!薄罢嬖捈僭??”“我讓推事院的索元禮一個一個問過,想來不會有人撒謊?!薄坝锌梢傻娜藛??”“有。老王出門前,有人來找過他?!薄罢l?”“除了樞密院來辦公事的,還有一個江湖人?!薄敖耍俊崩钶o國道:“江湖人不是都被王璠召去了嗎?”一直氣氛僵硬的三名權(quán)宦都不禁笑了起來,公鴨聲響成一片。 王璠召募河?xùn)|兵,把長安城的“江湖好漢”都召了進去,其中一大半都是市井間的地痞無賴,在城內(nèi)已經(jīng)傳成笑話。 李輔國轉(zhuǎn)著鐵球道:“守澄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但衣服在那兒,人八成是沒了。你們幾個專門跑來,都是盯上他空出來的位子了吧?人家干出這種事,那是在打咱們的臉啊。位子的事兒咱們先放放,先把兇手找出來再商量。你們說,行不行?”“是!王爺!”三人齊聲應(yīng)下。 “皇上那邊,盡玩些小孩子的把戲,當(dāng)不得真,可也當(dāng)不得假。鄭注是守澄一手提拔的人,往日靠他給守澄通風(fēng)報信。可如今守澄沒了,鄭注會不會有別樣的心思,誰也說不準(zhǔn)。除了王璠召募的河?xùn)|兵,郭行余召募的邠寧兵,是不是還有旁的人也攪在里頭,咱們都得費點心思?!薄笆??!崩钶o國抬起眼,“給守澄報仇的事,我瞧著就給小魚吧?!濒~朝恩拱手道:“是?!背鹗苛既滩蛔〉溃骸巴鯛敗薄澳阊剑虑椴皇悄阕龅?,你有什么好慌的?怕他們趁亂踩你幾腳,把你踩下去?杞人憂天。有我在,不管你們怎么斗,都得給我守規(guī)矩!聽到了嗎!”仇士良終于放下心來,當(dāng)先應(yīng)道:“是!”魚朝恩與田令孜也應(yīng)承下來。 “你們?nèi)グ?。小田,你留一步。”等魚朝恩和仇士良離開,李輔國走到田令孜面前,“你啊,皇上還好好的,你跟絳王走那么近干嘛?咹?”田令孜不敢再坐,起身道:“王爺明鑒,小的不敢有別的心思。只不過絳王是今上的叔父,小的不免高看他一眼?!崩钶o國盯著他的眼睛道:“今上的叔父多了,子,身份貴重,才起了心思吧?”田令孜低下頭,囁嚅著不敢作聲。 “唉,”李輔國嘆了口氣,“這也不怪你。咱們當(dāng)奴才的,不都得攀系個好主子嗎?當(dāng)年敬宗駕崩,有人擁立絳王監(jiān)國,有人就想殺他,最后還是太真公主說話,才留下他一條命。小田啊,你有心思不算錯,誰能沒個心思呢?但你要擁立絳王,那就是把別人往死里逼啊?!碑?dāng)年幾名太監(jiān)為了奪權(quán),暗中謀害了敬宗皇帝,想著擁立絳王,結(jié)果被王守澄和魚朝恩聯(lián)手平定,要以首惡的罪名誅殺絳王李悟。雖然有太真公主攔著,沒有殺成,但梁子已經(jīng)結(jié)下了。絳王真要登基,王守澄死了就算了,魚朝恩肯定活不了。自己怕驚動老魚跟自己玩命,把事情瞞得死死的,沒想到還是被李輔國看出端倪。 田令孜大汗淋漓,“小的知道了?!薄靶辛??!崩钶o國轉(zhuǎn)過身道:“回去勸勸絳王,安心當(dāng)個太平王爺,閑來彈彈琴,唱唱曲,不比什么都好?”“奴才明白!”“去吧?!碧锪钭慰牧藗€頭,然后倒退著離開大廳。 李輔國“鐺鐺”地轉(zhuǎn)著鐵球,良久道:“來人啊,找兩條白綾備著,過幾日用?!焙L(fēng)凜冽,祁遠(yuǎn)攏著手,跟敖潤一人一邊,苦苦望著長街兩頭。 忽然他眼睛一亮,拔腿跑過去,迎住從小巷出來的家主,“程頭兒,你去哪兒了?真把我們急死了!”傷勢痊愈大半,程宗揚的底氣又回來不少,笑道:“我不是跟老任說了嗎,去辦點小事。你們著什么急呢?”祁遠(yuǎn)壓低聲音道:“太真公主來了!”自己昨天去鎮(zhèn)國公主府請燕姣然,楊玉環(huán)正好入宮,她這會兒跑來干嘛? “來就來吧?!背套趽P關(guān)切地說道:“老四,你站了多久?臉都青了?”祁遠(yuǎn)道:“你剛走她就來了,這都快等兩個時辰了?!卑綕櫼矞惲诉^來,小聲道:“太真公主剛才發(fā)話——你要再不回來,她就吊死在咱們家大門口?!背套趽P一聽,轉(zhuǎn)身就走。 祁遠(yuǎn)跟敖潤趕緊一左一右拽住他,“程頭兒,你可不能這樣??!”程宗揚冷笑道:“跟我玩上吊?嚇唬誰呢?我跟你們說,這種女人絕對不能慣著她!你要敢退一步,就等著她蹬鼻子上臉吧!”祁遠(yuǎn)道:“程頭兒,老敖剛才話沒說全,太真公主說的可不光是自己上吊,還要把內(nèi)宅的侍姬都吊到門口。先從太后娘娘開始,她最后一個——這會兒正拿太后娘娘作法呢!”“干!”程宗揚也顧不得跟楊妞兒較勁了,趕緊回頭,一溜煙地沖進內(nèi)宅。 呂雉跪在堂中,頸中套著一條丈許長的白綾,玉容滿是羞憤。只不過她這會兒被封了xue道,動彈不得。 楊玉環(huán)蹺著腳坐在胡椅上,芙蓉般的玉靨上滿是煞氣。 高力士與中行說一人拽著白綾一頭,擺好架式。正中的呂雉直直挺著玉頸,望著上首的楊玉環(huán)。 內(nèi)宅一眾侍奴,包括張惲在內(nèi),全都跪成一排,一個個乖得跟鵪鶉一樣。 “我數(shù)到三,你們兩個一起動手。”楊玉環(huán)道:“誰要輸了,別等我吩咐,自己把白綾套在脖子上,給我跪好等死,聽懂了嗎!”中行說道:“要是白綾扯斷了呢?”楊玉環(huán)大度地一揮手,“算是平局,饒你倆一條狗命!”“成。”中行說手腕一翻,將白綾纏到腕上,力貫雙臂。 “還有你們!”楊玉環(huán)指著那群侍奴,“一會兒都給我哭!誰要哭得不響,下一個就是她!”“是!”從驚理到尹馥蘭,眾女爭先恐后地應(yīng)下。 楊玉環(huán)滿意地抬起玉手,開口說道:“本公主宣布,舞陽程府,第一屆拔河比賽——現(xiàn)在,開始!”說著她玉手往下一劈,嬌聲道:“三!”“干!”程宗揚一個虎撲,躍過去扯住白綾。 一股陰狠的力道涌來,接著“繃”的一聲,高力士手中那截白綾扯得筆直,程宗揚手掌堪堪握住白綾,當(dāng)即力貫五指,將白綾從中扯斷。另一邊的中行說用力過猛,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死太監(jiān)這是玩真的?。〕套趽P半跪在地上,額頭冒出一層汗水。 呂雉眼中露出一絲驚恐,隨即抿緊紅唇,頸背依然挺得筆直。 程宗揚驚魂甫定地站起身,扭頭看著楊玉環(huán)。 “呯”的一聲震響,楊玉環(huán)鳳目生寒,玉面含霜,沒等他開口,就一掌拍在案上,恨聲道:“你還知道回來!”程宗揚一臉怒氣地瞪著她。 楊玉環(huán)毫不示弱地反瞪回來,拍著桌子嬌嗔道:“說!又去哪兒野了!”上好的黃花梨木書案被她拍出幾道裂痕,然后“啪”的一聲,四分五裂。 程宗揚往前邁了一步。 楊玉環(huán)把斷裂的書案踢到一邊,氣勢洶洶地上前一步,雙手叉腰,不管有理沒理,先把氣勢擺得足足的。 “說話啊!怎么不說了?你知道我等了多久……”“閉嘴!”程宗揚怒道:“你還真要殺人?”“你別污蔑我!誰要殺人了?”楊玉環(huán)厲聲道:“你家的太監(jiān)跟我家的太監(jiān)拔個河,礙著你什么事了?”“你們拔河是把繩子套在人脖子上拔的?”楊玉環(huán)眼也不眨地說道:“你看錯了,她是裁判。”說著她環(huán)顧四周,“你們說,是不是?”高力士頭一個開口,“公主說的是!”程宗揚奇道:“你個死太監(jiān),當(dāng)著我的面扯謊,就不怕得罪了我,將來把你打發(fā)到墓地守墳去?”高力士板著臉道:“奴才憑的是天理良心!”程宗揚望著楊玉環(huán),“這是你教出來的?”楊玉環(huán)笑靨如花地說道:“本公主的話,就是天理,就是良心!”程宗揚扶著額頭,半晌才道:“說,你來有什么事?”楊玉環(huán)眼圈頓時紅了,哽咽道:“我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是不是我也要等你翻牌子,才能見你一面?”程宗揚解開呂雉的xue道,讓壽奴過來扶住她,一邊對中行說道:“紫丫頭去哪兒了?賈先生那邊有事沒有?地道挖得怎么樣了?”“出大事了?!睏钣癍h(huán)正容道:“王守澄死了?!背套趽P對光奴道:“給我拿杯水來!一點眼色都沒有!”楊玉環(huán)對著他的耳朵喊道:“皇上要造反了!”“噗”,程宗揚剛喝的一口水全噴了出來。 靜室內(nèi),楊玉環(huán)與程宗揚面對面坐著,神情嚴(yán)肅。 “李二下定心思,要誅除宦官。但他管不住神策軍,只能東拼西湊,找來一幫怎么看都不靠譜的貨色。”“你覺得他成不了?”“不?!睏钣癍h(huán)道:“他很有機會成功——假若他倚仗的那些人不互相扯后腿的話?!背套趽P道:“李訓(xùn)與鄭注?”“沒錯?!睏钣癍h(huán)低聲道:“他們原本已經(jīng)商量好,借著給王守澄發(fā)喪,讓當(dāng)權(quán)的宦官都去送葬。屆時由李訓(xùn)和鄭注帶領(lǐng)親兵,將那些權(quán)宦一舉殺光?!背套趽P有些不信,“這么簡單?那些宦官這么容易中計?”“你要站在宦官那邊去想,”楊玉環(huán)道:“李二是他們一手扶上皇位的,為此險些殺掉最有資格繼位的絳王李悟。鄭注和李訓(xùn)也是那些宦官舉薦給李二的。還有與李二同謀的王璠——,向宦官效忠的就是他。至于李二本人,當(dāng)初他們不選李悟,就是看中了李二文弱無能?!惫植坏茫诨鹿倏磥?,從皇上到下面的文官全是自己人。反對宦官掌權(quán)的官員,比如自己的街坊盧鈞、鄭余慶等人,都被他們打壓下去,自然是高枕無憂。李昂大義在身,趁他們不備,突然發(fā)難,真有可能一舉翻盤。 “可笑的是,李訓(xùn)與鄭注兩人在君前說得信誓旦旦。到了半夜,李訓(xùn)悄悄入宮,力勸李二收回成命。”楊玉環(huán)冷笑道:“理由是兵力不足,鼓動李二把鄭注派到鳳翔募兵?!背套趽P奇道:“都箭在弦上了,這會兒再去募兵?來得及嗎?”楊玉環(huán)道:“募兵只是借口,李訓(xùn)是想把鄭注逐出朝堂?!薄八偭耍俊薄俺盟驮釀邮终D宦,是鄭注的主意。若是事成,出謀劃策的鄭注便是功勞第一,李訓(xùn)怎么會甘心?”程宗揚都替他們心累,都這時候了,兩名宰相還在互相拆臺,真當(dāng)那些太監(jiān)都是土雞瓦犬,乖乖等著他們來殺? 程宗揚惋惜地說道:“這么好的機會錯過了?!睏钣癍h(huán)道:“李二這人耳根子軟,說好聽些,是虛心納諫,說得不好聽,是心無定計,全無主張。狗尾巴草一樣,風(fēng)一吹就倒?!睏铈簩畎涸絹碓讲粷M,提起他就沒好話。 程宗揚笑道:“那你不是也能說動他了?”楊玉環(huán)白了他一眼,“我吃飽撐的,卷到這種事里頭?!薄斑@么大的事,你難道能置身事外?”“為什么不能?”楊玉環(huán)冷笑道:“他連衛(wèi)公都不放心,生怕天策府的人拿到兵權(quán)。別看他說得好聽,指不定他身邊的人怎么算計我呢。”“他怎么對天策府這么忌憚?”“說到底還是心虛,一點膽氣都沒有。害怕武將掌握兵權(quán),與藩鎮(zhèn)勾結(jié),更害怕神策軍落到那些武將手里,再沒有他李二的容身之地?!背套趽P仔細(xì)想想,倒是能理解李昂內(nèi)心的恐懼?;鹿僭僭趺礌帣?quán)奪利,總不至于跟藩鎮(zhèn)勾結(jié)到一處,反而是宦官與藩鎮(zhèn)勢同水火,相當(dāng)程度上對藩鎮(zhèn)的權(quán)力形成制衡。如果換成武將,這事還真不好說。衛(wèi)公再忠心,總不如太監(jiān)放心。 但楊玉環(huán)也說得沒錯,說到底還是李昂能力有限,沒信心讓那些虎狼之師,鐵馬英雄效忠于己。如果換成李世民,或者李隆基,有這樣一幫悍將在手,早就建起凌煙閣,大封功臣,君臣相得,名垂青史。 “你剛才說,他讓你對付魚朝恩?”“只是拖住他片刻,我跟小魚魚去找他喝杯茶就有了。”程宗揚道:“這位陛下的計謀還挺有意思,讓窺基對付李輔國,你牽制魚朝恩,仇士良和田令孜呢?”“仇士良管著內(nèi)侍省,人在宮里,李二只能親自對付他。至于田令孜……”楊玉環(huán)思索了一會兒,“我懷疑他會不會有別的心思。”“哦?”“我也說不準(zhǔn)。但田令孜跟仇士良、魚朝恩他們不是一條心,一堆混賬,各懷鬼胎?!背套趽P來了興趣,“他會反水?”如果李昂能從一王四公中拉到一個盟友,那簡直是神來之筆?;噬显旆催@種彪炳史冊的大事,真有成功的可能。說到底,宦官只是皇上的家奴而已,唐皇得弱雞成什么樣,才會被家奴給壓得翻不了身? “誰知道呢。那幫閹奴一個比一個陰險,讓我說,全死光最好?!闭f著楊玉環(huán)好奇地問道:“王守澄真是你殺的,這么厲害?”程宗揚拿起茶盞飲了一口,淡然道:“區(qū)區(qū)一個王守澄而已。”楊玉環(huán)露出崇拜的目光,“真能吹牛逼。你帶了多少人堵他?”“誰堵了?偶然撞見,遭遇戰(zhàn),正面硬剛!一挑二!干掉兩個六級!”程宗揚拍了拍胸口,“就這么牛!”“嘁!”楊玉環(huán)一個字都不信。 程宗揚道:“窺基跟李昂關(guān)系很鐵嗎?”楊玉環(huán)道:“李二對佛門一肚子的怨氣,你說呢?”“那他們怎么聯(lián)起手的?”“自作聰明唄。李二以為將佛門列為國教,就能收買窺基那禿驢。”楊玉環(huán)憤憤道:“這個沒腦子的傻瓜!”程宗揚訝道:“窺基跟李昂聯(lián)手是假的?”楊玉環(huán)嘆了口氣,“要是假的就好了。李二開出的條件,恐怕真能打動窺基那禿驢?!睏铈毫R歸罵,心里頭可是清楚得很,沒有真把李昂和窺基當(dāng)成傻瓜。更不會因為自己的好惡和情緒,影響判斷力。 如果能讓唐國正式將佛門列為國教,徹底壓倒道門,絕對是一椿不世奇功。窺基的聲望甚至將超越不拾一世大師,成為佛門古往今來第一人。與大唐國師的身份相比,沮渠二世的衣缽都有些輕了。 這樣的話,窺基大張旗鼓拉攏各方勢力,說不定只是拿自己當(dāng)幌子,用來迷惑宦官和藩鎮(zhèn)……程宗揚越想越覺得是這回事,窺基搞的這個對付自己的聯(lián)盟破綻百出,實在不像是這位佛門大師的手筆。也許他只是以誅除自己這個佛門公敵的名義,有意引導(dǎo)宦官、藩鎮(zhèn)、宗室、道門,以至于各方江湖勢力的視線,用自己這個外人來攪混水,替李昂掩蓋誅宦的真實意圖——也許這才是真相! 程宗揚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楊玉環(huán)一拍桌子,“有道理!”程宗揚站起身,“先這樣吧,你也該回去了?!薄澳闶裁匆馑迹俊睏钣癍h(huán)立刻掛上淚花,“我一大早連家都沒回,就趕來給你報信,你居然趕我走?”程宗揚無奈道:“我要召姬妾侍寢呢。要不你也來?”楊玉環(huán)驚呼道:“白晝渲yin?天啊,這么不要臉的事情你都干得出來!太yin蕩!太無恥了!來就來!算我一個!”程宗揚差點兒噎死,“真來???”“難道還有假的?”楊玉環(huán)摩拳擦掌,“快點兒!我在旁邊好好學(xué)學(xué)!”程宗揚舉手投降,“商量正事呢,別鬧?!睏钣癍h(huán)冷笑道:“正事?是去安慰你那個老女人吧?本公主就在這兒盯著!哪兒都不去!”程宗揚只好拉開門,“請賈先生過來?!辟Z文和仔細(xì)聽完,“主公的意思呢?”程宗揚道:“窺基既然拿我當(dāng)幌子,我也不能便宜他。本來咱們商量好的,把王守澄的死栽贓到那幫太監(jiān)頭上。我現(xiàn)在想,干脆把窺基也扯進來!”“怎么扯?”程宗揚腆著臉道:“這就要看你了。老賈,我相信你!你可以的!”賈文和道:“主公可是打算幫那些宦官,拆穿唐皇的計謀?”程宗揚想了一會兒,然后吐出一個字,“干!”自己聽到李昂的謀劃,覺得是個坑窺基一把的好機會,卻忽略了這樣做的后果。窺基肯定是誅宦的關(guān)鍵人物,李昂還指望他對付宦官中地位最高,聲名最顯赫的李輔國,如果自己禍水東引,唐皇的誅宦大計還沒開始,就被自己給廢了。 “那怎么辦?”程宗揚攤手道:“難道我就這么忍著,等他們先把那幫宦官干死?然后再轉(zhuǎn)手把我干掉?”賈文和微微欠身,“敢問公主,鄭注去了何處?”“鳳翔?!睏钣癍h(huán)道:“今早李二召見鄭注,命他為鳳翔節(jié)度使。”賈文和道:“今日是正月十三,十日之內(nèi),唐皇若不動手,李訓(xùn)等人就死定了。”程宗揚一怔,“這么急?”“夜長夢多,一旦被宦官知曉,便滿盤皆輸。以屬下之見,只待鄭注離開長安,前往鳳翔,宮中就有事變?!睏钣癍h(huán)也道:“會不會太快了?”賈文和道:“我若是李訓(xùn),既然進言將鄭注遷至外郡,就絕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參與。”楊玉環(huán)卻犯了猶豫,顰起娥眉,“李訓(xùn)……不會這么不識大體吧?”程宗揚這會兒反應(yīng)過來,“有機會獨吞功勞,還說什么大局?哼哼!窺基那禿驢竟然拿我當(dāng)幌子,小心我跟宦官聯(lián)手,先砍死他!”楊玉環(huán)趕緊道:“你可別亂來!”“我就說說。那幫太監(jiān)狠毒狡詐,跟他們合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背套趽P眼巴巴看著賈文和,“老賈啊,咱們可不能便宜了窺基那禿驢啊。”“想讓窺基無暇他顧,并非難事。”賈文和道:“只須將凈念與那番僧放了便是?!薄案陕镆?!”程宗揚與楊玉環(huán)異口同聲地說道,然后又彼此嫌棄地瞪了一眼,“干嘛學(xué)我說話!”“你先閉嘴!”楊玉環(huán)喝斥了一句,然后對賈文和道:“把那兩個禿驢放回去,不是放虎歸山嗎?”“若是山中本就有虎呢?”楊玉環(huán)眼睛一亮,“一山不容二虎!”程宗揚道:“何況山中還不止一頭猛虎!窺基是十方叢林在唐國的首腦,釋特昧普是聲勢正旺的蕃密大師,傳,納覺容部這個跟蕃密關(guān)系微妙的苯密番僧——他們四個肯定尿不到一個壺里!”“說得真惡心!”楊玉環(huán)興致勃勃地說道:“可萬一他們尿到一個壺里,你不就倒霉了?”“他們要能聯(lián)手,也不會把凈念和納覺容部丟出來送死了。”程宗揚篤定地說道:“把他們兩個送回去,他們自己就能打破頭——那個番僧沒事吧?”“那番僧剛送來的時候腦袋擠得跟葫蘆一樣,沒幾天居然長回來了。”楊玉環(huán)嘖嘖稱奇,“太好玩了?!薄斑@有什么好玩的?你這興趣太變態(tài)了吧?”“我變態(tài)?我要是變態(tài)早把他腦袋切下來好好研究了。哎,你說,他腦門中間怎么有個眼兒呢?”“是眼!你一個大姑娘,說眼兒怎么說這么溜呢?”“哎喲!我就說個眼兒,你就想到什么眼兒上了?你個臭流氓!”這對狗男女越聊越火熱,越聊越像是打情罵俏,賈文和木著臉站起身,“屬下告辭?!薄皠e!”程宗揚好歹還惦記著那件要緊事,“有件事還得跟你商量商量?!辟Z文和看了他一眼,“公事?私事?”程宗揚怔了一下,“有什么區(qū)別嗎?”賈文和面無表情地說道:“若是主公家事,請紫姑娘定奪便是,何需屬下置喙?”老賈夠精的啊,堅決不攪和自己的家事——那能由得了你嗎? 程宗揚正容道:“天子無私事,本侯——你趴這么近干嘛!”楊玉環(huán)那張千嬌百媚的面孔幾乎貼到他腦門上,瞪著如水的美目兇巴巴道:“不許瞞著我!”程宗揚滿心無奈,想保守點秘密怎么就這么難呢? “來人!請你們紫mama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