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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 第十九集 血染上元 第七章 生死之際

    2020年8月3日第七章·生死之際幾名軍士抬著一桿銀槍過來,周圍簇擁著十余人。那名刺客被反綁著手腳,穿在銀槍下,長發(fā)低垂下來,頸中、胸前滿是鮮血,肩后插著一支羽箭,卻是驚理。

    樂從訓(xùn)聞聲趕來,叫道:“果然是我們魏博的好兒郎!帶過來!”“且慢!”一名僧人橫身而出,“這刺客刺傷本寺凈岸師兄,又是我們十方叢林所擒,當(dāng)交由本寺高僧處置?!避娛總児脑氲溃骸懊髅魇俏覀兾翰┭辣降?!”“軍爺,還有這位佛爺!”一名江湖漢子扯著嗓子叫道:“咱們可把話說清楚!這賤人是我們先發(fā)現(xiàn)的,還為此傷了三名兄北?!薄笆軅尤灰材墚?dāng)成功勞?”樂從訓(xùn)絲毫沒把這些江湖人放在眼里,戾聲戾氣地說道:“長眼睛的都看得見,人明明在我們魏博牙兵手里!”“阿彌陀佛!這刺客是被貧僧用龍爪功擒下,諸位施主都可作證!”那僧人瞋目喝道:“誰若有一字虛言,必入拔舌地獄!”“佛爺,你這話未免太霸道了吧?”那漢子沖著和尚說話,眼睛卻跟孤狼一樣盯著樂從訓(xùn),“我們兄北干得拿錢賣命的營生,也不是好欺負的!”那漢子話音未落,忽然雙手扼住自己的脖頸,雙目往外鼓起,眼白上的血絲膨脹成一根根粗大的暗紅色。

    他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那人雙手抱在胸口,一條火紅的翼蛇從他手臂上昂起頭,蛇頸兩側(cè)張開如翼,伸長身體,尖長的毒牙咬在那漢子脖頸中。

    樂從訓(xùn)臉色數(shù)變,寒聲道:“龍宸的人也要來插手嗎?”“這賤人本來就是我們的人?!蹦侨岁帎艕趴戳怂谎?,“已經(jīng)說好的,莫非樂將軍要反悔嗎?”那人打了個唿哨,翼蛇松開毒牙,“嗖”地鉆回他臂間。

    被咬中的漢子手腳抽搐了一下,軟綿綿倒在地上,他胸口不停起伏,雙眼圓瞪,眼球上的血管像要爆開一樣。

    “阿彌陀佛。既然翼施主親至,敝寺自當(dāng)相讓。”那僧人誦了聲佛號,退開一步。

    翼火蛇陰聲道:“還有誰?”另外幾名江湖漢子惡狠狠盯著翼火蛇,“人你帶走!解藥拿出來!”“我家火兒的毒,無藥可解。用不了一時三刻,就會渾身潰爛,化為膿血。若想讓他不受罪,”翼火蛇怪笑著在頸中比劃了一下,“不如一刀下去了事。”“干你娘!敢消遣老子!”一名漢子揮刀喝罵,忽然紅光一閃,那條翼蛇倏忽探出數(shù)尺,閃電般在他腕上咬了一口,然后又縮了回去。

    “鐺啷!”長刀落地,那漢子擰著手腕,冷汗淋漓地跪倒在地。

    翼火蛇理也不理,抬手在銀槍上一拂,扯斷繩索,將封了xue道的驚理提在手中。

    樂從訓(xùn)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剩下幾名江湖漢子眼睜睜著看著兩名同伴氣若游絲,再無人敢阻擋。

    翼火蛇拎著驚理鉆入巷中,他手中多了一個人,難以隱藏行蹤,只一味鉆進僻巷,越走越偏。

    剛出巷口,面前忽然多了一個頂盔貫甲,手持銀槍的軍士。

    翼火蛇停下腳步,獰聲道:“姓樂的還有這心計?倒是小看了他?!蹦擒娛亢暤溃骸叭朔畔拢憧梢詽L了。”聽到聲音,驚理緊閉的雙眼勉強睜開,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接著焦急地張開嘴,似乎想說什么。

    翼火蛇手臂平平伸出,然后手一松,驚理重重摔在地上。她xue道被封,舌頭雖然勉強能動,卻連一絲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雙方同時動手,翼火蛇騰身而起,衣物扁平張開,蛇一般彎彎曲曲從空中游過。對面的軍士提起銀槍,像使棍一樣,毫無章法地朝他掄去。

    翼火蛇心下冷笑,出槍虛乏無力,一介無勇無謀的匹夫,也敢來挑釁自己!他身體一扭,避開掃來槍鋒,袖中一條紅線射出,飛向銀槍軍士的面門。

    那軍士看似笨拙的動作突然間靈巧起來,他摘下頭盔,抬手一扣,將飛來的翼蛇扣在鳳翅盔內(nèi)。

    接著翼火蛇看到目眥欲裂的一幕,那軍士掄起鳳翅盔往地上一拍,塵土飛濺間,抬腳重重踏上。

    “不!”戰(zhàn)靴落下,將頭盔一腳踏扁,下面卻沒有濺出血rou,那條被扣在盔中的翼蛇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不見蹤影。

    程宗揚心下一沉,隨即躍起。

    一柄利刃從地下鉆出,緊貼著他的靴底劃過。

    程宗揚險之又險地避開偷襲,握著銀槍退后一步,望向地面露出的身影。

    一條灰色的人影蠕動著,像蚯蚓一樣從泥土中鉆出,他雙眼如豆,身上穿著一件灰撲撲的皮衣,雙手各握著一柄扁鏟狀的利刃,那條消失的翼蛇正盤在他肩上。

    火紅的翼蛇鼓起頸翼,飛到翼火蛇手上,隨即卷起蛇尾,纏住主人的手臂,蛇頭低垂下來,殷紅的蛇目盯著敵人,蛇口張開,露出尖長的毒牙。

    程宗揚暗自懊惱,到底還是沖動了。龍宸二十八宿的殺手修為普遍在五級的左右,領(lǐng)頭的有六級的水準(zhǔn),但翼火蛇顯然不是。程宗揚盤算好,只要迎頭堵住他,速戰(zhàn)速決,要不了十招,就能救下驚理走人。為此他支開周春等人,免得他們被卷進來,牽扯到薛禮。

    沒想到棋差一著,龍宸的人搶先趕來,與翼火蛇會合。這會兒自己要是轉(zhuǎn)身就走,也許還能逃出去,但驚理作為龍宸的叛徒,重新落到龍宸手里,下場可想而知。而且她身為侍奴,對自己內(nèi)宅知道的太多了……程宗揚一言不發(fā),挺槍朝翼火蛇刺去。翼火蛇左手cao蛇,右手掣出一柄彎曲如蛇的軟劍,他沒有搶攻,而是往后退開一步。

    鬼金羊和星日馬先后身死,柳土獐在興唐寺傳回訊息,提醒眾人目標(biāo)的等級并非他們以為的五級,明顯更高一籌。眾人都打起精神,小心戒備。

    槍至中途,忽然一沉,往地上的驚理刺去,竟是要殺人滅口一般。翼火蛇與軫水蚓眼中兇光閃動,等著他一槍刺下,再行出手。

    槍鋒刺向驚理腰腹,忽然從中斷裂。“噗”的一聲,槍桿刺中驚理腰側(cè),真氣吐出,將她被封的xue道沖開。

    驚理一躍而起,她右肩中箭,用左手撿起斷槍,擋在程宗揚身前,“主子快走,回頭給奴婢……”“你個賤婢!有你說話的份嗎?”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沒用的東西,滾后邊去!”“韓玉死了?!斌@理凄聲道:“他被幾名胡人刀客纏住,沒能殺出去。”程宗揚心頭一陣刺痛,“干!”“主子快走……”“閉嘴!”驚理吐了口血,身形搖搖欲墜,仍堅持擋在程宗揚身前,不肯退下。

    “這么忠心啊,”軫水蚓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個賤婢,當(dāng)初你走投無路,我們龍宸收留了你,你不思報恩,反而跟著野男人跑了。等拿下你,我親手把你送進血窟,切了你的手腳,把剩下的身子裝進桶里,讓大伙慢慢玩……”“得了吧。”程宗揚道:“你們這一組都快死三分之一了,還囂張呢?你是屬蚯蚓的吧?一會兒我把你切成兩半,看你還能不能活?!北澈髠鱽硪粋€森冷的聲音,“程侯好大的口氣,就這么不把我們龍宸放在眼里么?”程宗揚回過頭,夜色下,一個高大的身影緩步行來。那人濃發(fā)披肩,背后插著一對角狀的古怪兵器,寬闊的肩膀仿佛撐開暗巷。

    “都說程侯憐香惜玉,果然傳言不虛。就為了這一個賤奴,便教程侯色令智昏,輕易釣出閣下這條大魚?!斌@理面色慘白,“井木犴……”井木犴獰然一笑,“當(dāng)年還是我給你開的苞,舒服嗎?”驚理咬住嘴唇,鮮血從唇角一滴一滴淌下。

    井木犴笑得愈發(fā)開心,“堂堂程侯,倒是吃了我的剩飯?哈哈……”“得意個屁啊。飯都被人拿走了,你還樂呢?”程宗揚冷笑道:“本侯的飯可從來都沒有別人的份。”井木犴獰聲道:“程侯放心,今晚之后,你屋里那些山珍海味,少不得被大伙都嘗一遍?!薄澳悄憧尚⌒?,別一會兒頭一個死的就是你?!本踞碚卤澈竽菍菭畹谋?,“借程侯吉言?!背套趽P立在十字巷的中心,井木犴、翼火蛇、軫水蚓三面圍住,只剩下東面一個缺口。他握著無鋒的斷槍,訝道:“我記得只殺了兩條沒長眼的狗,還有兩條呢?怎么不一塊兒出來?”井木犴踏前一步,“程侯先想好,怎么過了我們這一關(guān)再說吧。”程宗揚喝道:“擒賊先擒王!”說著挺起斷槍,朝井木犴沖去。

    井木犴雙手一舉,那對大角狀的兵器絞向程宗揚頸中。

    “去死!”銀色的斷槍脫手飛出,程宗揚腳尖一點,往側(cè)方剛撲過來的軫水蚓掠去。

    軫水蚓立刻止步,雙手扁鏟一舉,一根土柱拔地而起,擋住程宗揚身前。

    忽然眼角人影一閃,卻是驚理看到主人的信號,同時沖來。她的蛾眉刺和身上暗藏的兵刃都被搜走,這會兒握著一截斷槍,不管不顧地刺向軫水蚓小腹。

    “賤人!”軫水蚓恚罵一聲,雙手扁鏟一拍一切,連攻帶守,封住驚理的斷槍。

    塵土飛揚間,一片刀光卷起,程宗揚沉肩撞開土柱,拔出魏博的制式長刀,劈向軫水蚓的頸肩。

    軫水蚓尖嘯一聲,腳下的泥土飛濺而出,宛如一面旋轉(zhuǎn)的土盾,繞身疾轉(zhuǎn),擋住兩人的攻勢。

    另一邊,井木犴與翼火蛇從背后殺來。程宗揚雙手握刀,腰腹發(fā)力,長刀一記橫劈,那面土盾泥土四濺,里面的軫水蚓發(fā)出一聲尖叫,血光乍現(xiàn)。

    果然軫水蚓是最弱的一個!他為了纏住自己,沒有靠土遁脫身,而是選擇了硬擋,結(jié)果在兩人合擊下左支右絀,只撐了兩招便即重傷。

    染血的土盾變得稀薄,但仍在旋轉(zhuǎn),看來這一刀并沒有砍死他。

    “走!”程宗揚高呼一聲,繞過土盾,然后猛地回身,雙臂同時劈下。

    井木犴剛剛追至,便看到刀光撲面而來,他雙手抬起,一雙大角交叉擋在面前,架住那柄魏博長刀。突然間,視野中閃過一道電光,堅逾鋼鐵的角枝居然像柴火桿一樣斷折。

    程宗揚這次偷襲不可謂不成功,他斬傷軫水蚓時,用的是魏博長刀,回身劈下時,用的卻是雙刀。但龍宸朱雀七宿排名第一的井木犴絕對是最難纏的那個,穩(wěn)穩(wěn)的六級修為,即便自己全盛時候單挑也未必能贏。

    程宗揚靠著鐳射戰(zhàn)刀的鋒銳劈斷一半角枝,井木犴雙手一擰,險些將已經(jīng)固化的戰(zhàn)刀絞飛。

    兩人都沒有留手,傾盡手段,全力搏殺,片刻間便交手數(shù)招。

    干掉龍宸兩名殺手之后,自己真氣已經(jīng)消耗大半。此時被井木犴等人纏住,自己怕是只能拼到真氣耗盡,連逃跑的本錢都沒有。

    生死關(guān)頭,有什么壓箱底的功夫,都要施出來了。程宗揚長吸一口氣,兩顆光球同時從丹田升起,一前一后掠過刀鋒,與井木犴硬拼一記。

    “呯”的一聲,程宗揚左手長刀爆裂,右手的鐳射戰(zhàn)刀狠狠斬下,將井木犴擋來的兩支大角徹底劈斷。

    井木犴瞳孔收緊,眼中流露出一絲震驚,他雙手握拳,同時轟向刀脊。

    程宗揚這一刀斬下也幾乎脫力,玄黑色的刀身被一拳轟散,再無力凝出。

    程宗揚退后一步,雙手在胸前虛握如輪,三個光點依次從丹田升起,光芒越來越亮。

    “九陽神功?”井木犴眼角狠狠跳了幾下,獰聲道:“任你三陽齊出,也傷不了我!”驚理被翼火蛇攔住,早已岌岌可危,此時全用著同歸于盡的招術(shù),才勉強支撐,她見狀大驚,“主子!不要……”程宗揚已經(jīng)升至胸口的光球忽然間一沉,一股玄陰的氣息噴薄而出。與此同時,近乎枯竭的氣海內(nèi),那對陰陽魚悄然浮現(xiàn),似乎要從丹田中躍出。

    “去死吧!”程宗揚雙掌如刀般劈下,左掌太一經(jīng),右掌九陽神功,同時劈在井木犴架起的手臂上。

    井木犴身體右側(cè)如墮冰窟,左側(cè)如被烈火焚燒,即使他修為更深一籌,在程宗揚舍命一擊之下,也遭受重創(chuàng),渾身經(jīng)脈欲裂,左臂更是被三枚光球合一的九陽神功生生震斷。

    井木犴踉蹌著往后退去,“噗”地吐出一口血雨,左臂一截斷骨刺破皮膚,白森森露在外面。

    程宗揚雙足如同釘在地上一樣,連舉步的力氣都沒有。他丹田真氣耗盡,那只陰陽魚旋轉(zhuǎn)游動著,越來越急。

    忽然“嘶”的一聲,翼火蛇臂上那條火紅的翼蛇像眼睛蛇一樣昂起頭,鼓起頸翼,然后橫飛過來,尖長的毒牙泛起如血的光澤,朝程宗揚的脖頸狠狠咬下。

    …樶…薪…發(fā)…吥………驚理合身撲上,拼命抓住蛇尾。翼蛇盤過身,一口咬住她的手背,毒牙狠狠刺穿了她的手掌。

    “?。 斌@理發(fā)出一聲痛叫。她沒有松手,反而更用力地擰住翼蛇。

    程宗揚咳出一口鮮血,“你個死女人!腦子有包??!”“對不起主子,”驚理顫聲道:“那個刺客,是我放走的……”程宗揚怔了一下,就在這時,幾乎離體的陰陽魚忽然一動,猛地沉入丹田。

    土盾散開,軫水蚓腰間被橫斬一刀,半邊身體都是鮮血。

    井木犴左臂斷折,右手從袖中拔出一柄匕首,神情陰狠地逼來。

    翼火蛇一手擰住驚理的脖頸,將她提了起來,嘶聲道:“賤人,敢弄傷我的火兒!”他五指如鉤,扣進驚理的柔頸,正要發(fā)力,身后忽然飄來一聲輕嘆,一只白玉般的手掌落下,撫在翼火蛇頭頂。

    與那只玉手一觸,翼火蛇的頭顱像失去骨骼一樣的皮囊一樣,被壓得微微一扁,鮮血混著白花花的腦漿,從眼睛、鼻孔、嘴巴同時淌出。

    那只玉手尾指翹起,食指與中指拈著一柄銀刀,素白的衣袖卷起,橫著輕輕一抹,柳葉般的刀刃沒入軫水蚓腰后,以手術(shù)般精準(zhǔn)的角度,切斷了他的腰椎。

    軫水蚓上身失去支撐,頓時翻折過來,兩腳還踏著地面,腦門撞在地上。

    井木犴的獰笑僵在臉上,眼中露出懼意,他往后退了兩步,然后轉(zhuǎn)身欲逃。

    那柄銀刀帶著流光飛出,井木犴背后的衣物鼓起,貫滿真氣,雙手箕張,往頸后撈去,拼著手掌重創(chuàng),也要奪下銀刀。

    那柄銀刀光華流動,宛如一片輕盈的鴻毛般,穿過他手指間的縫隙,從他頸后刺入,頸側(cè)穿出。

    井木犴頸側(cè)爆出一篷血雨,兩腿帶著慣性邁出數(shù)步,然后頹然倒地。

    燕姣然白衣如雪,靜靜看著程宗揚,纖手輕舉,玉指猶如蘭花般張開。

    那柄薄如蟬翼的銀刀旋轉(zhuǎn)一圈,飛回燕姣然手中。

    燕姣然玉指挾住刀片,輕輕一甩,甩去刀上的血跡。然后俯下身,左手抬起驚理的肘彎,封住她手臂的xue道,右手銀刀落下,一刀斬斷她的手腕。

    程宗揚一見之下,眼睛險些瞪出來,“你——”那條翼蛇還咬在驚理手上,被銀刀一并斬斷,與驚理的左手同時掉落在地,斷裂的蛇頸中流出巖漿般的濃血。

    驚理xue道被封,流出的鮮血倒不太多。燕姣然按在她的肘彎,往下輕推,鮮血從傷口瀝出,血液中隱現(xiàn)微藍,顯然蛇毒已入血脈。

    燕姣然美目閃過一絲波光,隨即撩起發(fā)絲,俯首噙住斷腕的傷口。

    “啵”,燕姣然將帶著蛇毒的污血吮出,啐到地上。

    驚理額頭滾出黃豆大的冷汗,眼中滿是驚訝,怎么也沒想到這位風(fēng)姿如畫的仙師竟然不避血腥,親口幫自己吮毒。

    接連吮吸數(shù)次,燕姣然取出一只瓷瓶,將里面白色的粉末敷在她的傷口上,溫言道:“這翼蛇毒性難解,為保住你的性命,只能出此下策了。”驚理咬著牙關(guān)擠出一聲,“多……多謝……燕仙師……”燕姣然妙目望向程宗揚,仔細審視片刻,然后屈指彈出一顆雪團般的藥丸,“這顆養(yǎng)心雪能凝神益氣,程侯先服下?!背套趽P接過藥丸,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無論燕姣然是真心救治自己,還是包藏禍心,自己反正是跑不了。

    藥丸入口,立刻化為一股細細的涼意,冰水般流入腹中。已經(jīng)枯竭的丹田如逢甘露,真氣悄然滋生。

    燕姣然抹去唇上的血跡,“我在太清宮迎福,聽到外面喧鬧不止,才過來探視,不意竟是程侯?!背套趽P苦笑著嘆道:“我也沒想到會是我?!毖噫惠p輕一笑,“幸好還不算晚。”程宗揚道:“令徒也來了嗎?”“瑤池宗的白仙子閉關(guān),邀金蓮前去給她護法?!彪y怪兩人都不見蹤影,原來搞到一塊兒去了。

    燕姣然一邊說,一邊包扎驚理的斷腕。她方才一刀斬下,刀鋒準(zhǔn)確地切開筋腱,絲毫沒有傷及骨骼。此時先用了些拔除余毒的藥物,然后敷了一層傷藥,又將腕上殘余的皮膚細致地貼在傷口處,最后用一卷紗布將驚理的斷腕纏好,手法精巧之極。

    驚理玉臉慘白,呼吸卻平穩(wěn)了許多。

    程宗揚滿心掙扎,想開口請燕姣然去救小紫,又顧忌到星月湖大營的兄北們對光明觀堂的惡感。雖然她救了自己,又視小紫為故人之后。可人心隔肚皮,以她方才顯露的手段,萬一對小紫不利,自己就百死莫贖了。

    忽然,燕姣然神情微微一動,輕輕將驚理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往巷側(cè)的墻上看去。

    一個人影攀上墻頭,往巷中看了一眼,隨即貍貓般躍下。他翻手摘下背后的鐵槍,身體微伏,宛如一頭矯健的獵豹,盯著燕姣然,緩緩靠近。

    那人赤著雙足,衣上滿是風(fēng)霜,面相極為年輕,雖然不茍言笑,目光卻銳氣十足。

    看到這個肌rou精瘦的年輕漢子,程宗揚舌頭險些打結(jié)。眼看他越逼越近,趕緊道:“彥子!是自己人!”王彥章沒有作聲,只慢慢退了一步。

    燕姣然微微一笑,“少年好身手,是天策府的吧?”王彥章“嗯”了一聲。

    燕姣然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各帶一人,盡速離開?!斌@理左手被斬斷,幸好被燕姣然封了xue道,才沒有昏厥,她忍痛道:“仙師帶主子先走,奴婢……”“那不行,”程宗揚道:“男女授受不親。我跟彥子一起?!毖噫稽c了點頭,“太清宮東苑無人,我?guī)зF眷過去暫避?!毖噫煌衅痼@理,飄然而去。

    王彥章一手提著鐵槍,一邊側(cè)過身,像扛麻袋一樣,把程宗揚扛在肩上。

    彥子的肩膀比鐵都硬膀,程宗揚感覺自己苦膽都快被擠出來了。有大美女不選,偏偏選了個糙老爺們兒,自己也只能消受了。

    “彥子,你怎么跑來了?”王彥章悶著頭道:“我在盯那天的刺客?!边@都幾天了,還在盯著呢?

    程宗揚道:“已經(jīng)找出來了,一個樂從訓(xùn),一個周飛,還有墨楓林?!薄斑€有個胡商?!薄芭??廣源行的?”“蒲海云?!本谷皇撬砍套趽P想起那個在娑梵寺下院見過一面的泉州胡商,自己跟他什么仇什么怨?難道……干!因為自己搶了他在昭南的生意?

    “哎,不用去太清宮,”程宗揚道:“帶我去天策府!能闖出去嗎?”王彥章?lián)u了搖頭,“天策府不能去。”“???”永嘉坊,皇圖天策府。

    寬闊而又質(zhì)樸的大堂內(nèi),高仙芝、蘇定方、李牧、李光弼、李晟、羅士信、王忠嗣……一眾將領(lǐng)濟濟一堂,氣氛凝重。

    李衛(wèi)公坐在帥椅上,手中握著一卷兵書,在燈下慢慢讀著。

    “衛(wèi)公,”王忠嗣忍不住道:“大寧坊那邊,八成是姓程的出事了。”“唔?!蓖踔宜糜仓^皮道:“他跟草匪的嫌疑,真不是我傳出去的?!薄斑??!薄靶粘痰囊浅鍪?,麻煩就大了。”“唔。”“他是漢國的輔政大臣,假節(jié)鉞!”“唔?!薄吧砑鏉h、宋兩國正使……”“唔。”王忠嗣沒轍了,“高教官,你給說兩句唄?!备呦芍ケ溃骸靶l(wèi)公,程侯若是在長安城內(nèi)遇刺,漢宋兩國勢必與我唐國交惡。一旦兩國興師問罪,該當(dāng)如何?”李藥師翻了一頁書,“唔。”“漢宋之外,程侯與晉國淵源頗深,又與昭南剛簽過密約。便是四國聯(lián)軍討伐我大唐,也未可知。我大唐雖然民富兵強,豈能與天下為敵?”李衛(wèi)公終于放下書卷,嘆道:“難道讓我弒君嗎?”眾將齊齊噤聲。

    “嗣業(yè)?!币粭l大漢抱拳道:“末將在!”“去給外面送些熱湯?!崩钚l(wèi)公道:“天寒地凍,莫要凍壞了內(nèi)使。”李嗣業(yè)板著臉道:“可以摻尿嗎?”李衛(wèi)公擺了擺手。

    “末將遵令!”眾將立刻擁上前去,“我來!”“我來!我來!”“哥!讓我來吧!”龍首渠宛如護城河一般,從巍峨的大門前蜿蜒流過。門上城闕森嚴,正中懸著一塊丈許高的匾額,上面是大唐文武皇帝的御筆:皇圖天策!

    匾額下,一名黃衫太監(jiān)面對大門而坐,他雙手按著膝蓋,身前的香案上供著一封詔書。在他身后,立著十余內(nèi)侍,扇形將他護在中間。再往后,百余名軍士列成一個卻月陣,將皇圖天策府的大門圍得水泄不通。

    聽著大寧坊方向隱約傳來的聲響,魚弘志雙手不由自主地擰緊衣袍,手心里汗涔涔的,又濕又冷。

    緊閉的大門忽然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動,魚弘志像驚弓之鳥一樣彈起身來,后面的內(nèi)侍連忙上前,抽刀露刃。

    天策府的大門打開一道縫,一名壯漢捧著一只巨大的鐵釜出來,里面盛滿了熱湯,怕不是有數(shù)百斤重,熱氣騰騰。

    “你!你要做什么!”魚弘志像刺猬一樣弓著腰,雙手按住香案上的詔書,尖聲叫道:“皇上御詔!上元之夜,天策府諸將不得妄動!敢出府一步,即視同謀反!違令者,斬!”李嗣業(yè)憨厚地說道:“俺知道!俺這不是就出來半步嗎?”魚弘志仔細一看,那廝就伸出一條腿,這會兒兩手托著鐵釜,一臉討好地說道:“俺怕天冷,公公們受凍,專門給公公燒的熱湯!香著呢!”魚弘志松了口氣,擠出笑容道:“算你有心了。兒郎們,接住吧?!眱擅麅?nèi)侍上前接住鐵釜,頓時發(fā)出一聲慘叫,“哎喲!”“燙!燙!”李嗣業(yè)連聲叫道。他手里還墊著東西,那兩名內(nèi)侍一不留神,手上被燙出燎泡,甩手叫痛。

    “沒用的東西!滾!”這邊又上去幾名內(nèi)侍,脫下外袍墊在手上,費力地將鐵釜抬了起來。

    “這是府里行軍灶上用的大釜,能煮兩石米?!崩钏脴I(yè)樂呵呵道:“俺這回可是下足了料。小心!下頭是尖的,你們得扶著。”幾名內(nèi)侍面面相覷,只能蹲在地上,扶著鐵釜。

    過了一會兒,有人道:“碗呢?”李嗣業(yè)一拍額頭,從屁股后面摸出一把人頭大的木勺,“俺們吃飯都使這家什!就著鍋吃!香!”幾名內(nèi)侍又一次面面相覷,李嗣業(yè)退回門內(nèi),露出腦袋道:“俺把門關(guān)上了啊,今晚絕不出去!公公們趕緊趁熱吃。”大門關(guān)上,那名拿著木勺的內(nèi)侍道:“怎么跟糞勺似的?”“呸!這幫粗胚!回頭就斷了他們的錢糧!”那名近侍說著拿過木勺,舀了勺熱湯,恭敬地送到魚弘志面前,“公公,還熱著呢,你先喝點兒。”魚弘志皺起眉,不耐煩地擺擺手,“你們喝吧?!彼⒅觳吒拇箝T,良久才放開詔書,心有余悸地緩緩坐下。